薛度雲放下冰袋,靠進沙發裏,摸出一根煙來,卻又沒急著點。


    望著指尖的那支煙好會兒,他才緩慢地說,“我赴了那場賭約,賭上了雲天國際,不是因為她是南北,換作別人我也會去。因為這個視頻公諸於眾,會毀了她的一生。而且,那是一個必贏之賭,我有把握。”


    我相信,換作別人他也不會袖手旁觀,因為他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


    就好比我們初次相見時,他完全可以選擇無視我,可是他卻幫了我,因為他是個熱血的人。


    他點起煙,又說,“u盤拿迴來,我想過立刻把它毀掉,但是我猶豫了,因為我怕有朝一日你會追問我。如果你不問,我並不打算主動告訴你,因為你知道了不會開心。”


    他說得很對,雖然理解他,但還是會有點兒小鬱悶。


    “後來你說u盤掉了,我當然不想你自責,所以我告訴你沒關係,我之所以後來去找,是怕它落入別人手裏,到時一樣會毀了南北。但我沒找到,不過我想它應該已經掉入下水道,相當於毀掉了。”


    他解釋得很仔細,有點兒坦白從寬的感覺。


    他的指腹在我的手心裏輕輕地打著圈兒。


    “你信不信我?”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看向他。


    “不是我不信你,是你不信我,你不相信我能接受這一切。”


    他歪著頭,柔和的燈光勾勒著他的輪廓。


    “老婆,你知道人為什麽會糾結?會害怕?會擔心嗎?”


    問完他突然看向我,目光變得灼熱。


    “因為在乎。”我沒答,他自己答了。


    我的心怦怦跳得好快,他突然爬過來把我壓在沙發上,狠狠地啃了一番,啃得我嘴皮子都麻了。他才停下來,喘著粗氣兒看著我。


    “下次要當英雄,喊我一起,咱們夫妻搭配幹活不累,懂不懂?你他媽嚇死老子了。”


    我感動中又有一種劫後餘生的幸福感。


    我小聲說,“我也想讓你一起,可當時情況緊急,哪裏來得及?”


    薛度雲用大拇指輕輕摩挲著我的嘴唇。


    目光落在我的唇上,這會兒的笑容我形容不來,不是十分濃卻瞧著讓人陶醉。


    “我娶了一個善良的老婆。”


    聽著他感性的話,我的眼睛突然發酸。


    因為在這一刻我突然讀懂了他的笑容,他的笑容裏寫著幸福兩個字。


    那件事過後,我一直都沒有聽到關於南北的消息。


    薛度雲每天按時迴家,也沒有提到她。我不知道薛度雲私底下有沒有跟她見過麵,有沒有安慰過她。我想那件事揭開了她的傷疤,對她的打擊一定很大,她也是需要時間來平複的。


    巧的是,幾天後我在街上遇到了她。


    因為聽於倩說,伍小童在一所幼兒園裏找了一份保潔的工作,園長可憐她,答應她可以帶著孩子上班,隻要她把自己的份內的事情完成了就好。


    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高興,雖然這是最底層的工作,但至少說明她在憑著自己的努力抗爭命運。


    她如今靠不了男人,必須靠自己。無論是什麽工作,隻要她融入社會,她就會學到東西,慢慢成長。


    她才十八歲,雖然拖著一個孩子,但仍有大把的時間去體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後來我約上於倩特意去看過她一次。


    如今幼兒園早就放假了,但托管班還有一些孩子,所以每天做的事情也不多。


    伍小童帶著幾個月的丫丫,能找到這樣一份工作已經很不錯了。我看她的精神麵貌比從前要好很多。


    也許是這樣一份賴以生存的工作,讓她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從幼兒園出來,我和於倩分了道。


    不遠處有一個郵局,我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正提著大包小包朝郵局走去。


    雖然她戴著口罩,又十分低調,我還是認出她是南北。


    我竟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十分鍾後她從郵局出來。


    她行色匆匆沒注意到我,走到街邊時,她掏出手機來打電話。


    我挪了下步子,一個廣告牌就正好把我的身子擋住,我們距離很近,可她看不到我。


    我模模糊糊聽見她的聲音傳來。


    電話是打給她家人的,她在電話裏報喜不報憂,叮囑他們注意身體什麽的。


    掛了電話,南北從旁邊走過,我看她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她低著頭走得匆忙,依然沒看到我。


    晚上吃飯時,我問起薛度雲南北家裏還有什麽人。


    薛度雲顯然有點意外我會突然主動問起南北,不過他還是迴答了我。


    “他爸早就去世了,他媽已經癱瘓了多年,所以南溪很早就綴了學,出來打工供南北讀書。”


    原來都是一樣的可憐。


    每個人都活得不容易,好像沒有誰天生就是上帝的寵兒,大家都有著不同程度的可憐之處,活著已是不易,所以又何苦再互相為難呢?


    臘月二十,還有十天就是除夕了。


    我準備給家裏來個大掃除,好迎接嶄新的一年。


    薛度雲建議請家政來做,說房子大打掃起來很累。我心裏想著,反正我在家裏也沒事,打掃打掃衛生算得了什麽?所以我拒絕了他的提議。


    這天我起來得挺早,等薛度雲出門以後,我就開始打掃。


    大掃除做了一半我坐在沙發上休息,卻接到了江楓的電話。


    看到是他的電話我不想接的,總覺得他是一個大-麻煩,可想著他的腿,我到底還是接了。


    “女人,你可真是狠心啊。”電話那頭,他的聲音傳來。


    “你什麽意思?”


    他在那邊裝可憐,“我好歹是為你受傷的,這麽多天了,你也不來看我一下?”


    我哼了一聲,“你的腿不是已經好了嗎?你別告訴我聖誕節那天那隻喜洋洋不是你。”


    他說,“本來就還瘸著呢,結果被薛度雲一推,現在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整天癱在家裏,沒人給我做飯,吃外賣吃得都快吐了,你真就這麽看得下去?”


    我沒說話,江楓又笑了笑,這笑聲我聽著不對。


    果然,我聽見他說,“我在家裏等你,記得帶點兒菜過來下廚房,要是不來,我就把那個小視頻傳給薛度雲了。”


    我氣得一口氣差點兒沒提上來。


    掛掉電話,我憤憤然丟掉手裏的抹布,上樓換了衣服提了包出了門。


    我先去菜市場買了點兒菜,然後才打車去到江楓給我的地址。


    下車的時候我想起來了,這個半山腰的別墅就是江楓上次綁架我時帶我來的地方。


    門是開著的,我走進去,一眼看到江楓躺在沙發上,兩條腿搭在沙發的扶手上。


    聽見腳步聲,他抬頭看過來,頓時笑容滿麵。


    “你來啦!”


    廢話!威脅我我能不來嗎?


    我沒吭聲,冷臉麵對。


    江楓跟看不見我臉色似地,拍拍旁邊。“來,坐。”


    我走過去,沒坐。


    他瞧了一眼我手裏提的菜,嘴裏念叨,“鯽魚,冬瓜,萵筍,全是我愛吃的。”


    他厚著臉皮衝我笑。


    我沒理他,看了一眼他的腿。


    “你的腿到底怎麽樣?”


    江楓神色黯淡下去,“就這樣吧,反正我也無所謂。”


    難道真的很嚴重?


    我再次看向他的腿,心裏升起一股愧疚來。


    茶幾上確實放著好些個外賣盒子,他可能確實一直吃外賣,這一點應該沒有說謊。


    “你等著,我去做飯。”我說。


    江楓有點兒受寵若驚地望著我笑,“好。”


    陌生的廚房我當然不習慣,我大概找了一下基本用具和調料的位置,才開始洗菜做飯。


    做好飯,他還大爺似地躺在那裏。


    “喂我。”他說。


    我翻了個大白眼,“你是傷了腿,又不是傷了手,為什麽不能自己吃?”


    江楓被我吼得一愣,看著我慢慢地咧開了嘴,笑得特別欠揍。


    “看不出來你還挺兇的。”


    我把碗筷一放,“你愛吃不吃。”


    “我吃,你也吃。”


    他爬了起來,端起碗還深深地嗅了一下,“好香啊。”


    我無語,“一碗白米飯,香在哪裏?”


    他輕咳了一聲,突然挺正經地說,“有家的味道。”


    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在薛度雲家裏做飯的時候,他也說了同樣的話。


    “廚房裏有個女人做飯的身影,讓我有了點兒家的感覺。”


    “怎麽了?吃菜。”


    江楓的聲音拉迴我的思緒,我低頭,他已經夾了一塊冬瓜在我碗裏。


    吃完飯,他繼續在沙發上躺屍。


    我洗碗的時候聽見他說,“對了,黑子在後院,幫我給他送一碗飯過去。”


    我估計黑子可能是他的兄弟啥的。


    洗好碗擦了手,我拿了個幹淨的碗盛飯菜,就朝著後院兒走。


    打開後門,我剛邁出去,一團黑黑的東西就朝我衝了過來。


    “啊!”


    我大叫一聲,手上的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身後突來一隻手把我摟住。


    “滾,黑子你嚇到她了,我打死你。”江楓踹了那團黑東西一腳。


    我驚魂未定地看過去,原來那是一條黑狗,但是體積很大,像是狼狗,而且他看我的眼神一點兒也不友善。


    “你說的黑子就是這隻狗?你耍我!”我氣得血氣湧動。


    江楓拍著我的背安慰我。


    “好了,別怕,不過……”


    他挺無辜地看我一眼,“我也沒說他是人啊!”


    他好像是沒說。


    但……


    我的視線下移,停留在他的腳上幾秒,又往上迴到他臉上。


    “你明明腳好了還騙我來?無不無聊?”


    他有點兒不好意思,“我不是想你嘛。”


    我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他卻從身後一把把我抱在懷裏。


    “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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