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時,度雲應該是很愛她的。”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已經讓我的心裂開了似的,沉痛到難以喘息。


    正在這時,我的電話響了起來,是黎落打來的,我竟然有些失望。


    她問我在哪裏,我沒說實話,隻是告訴她沒事,讓她不要擔心。


    掛了電話,我盯著手機有些失神。


    自我跑出來,薛度雲的電話一直沒有來,他是還沒想好該怎麽解釋,還是根本不在意地在繼續玩樂?


    “南溪呢?她愛他嗎?”


    盡管知道真相會讓我承受不起,我還是忍不住去刨根問底。


    許亞非一隻手夾著煙,另一隻手拿過一罐啤酒,呯地一聲拉開,喝了一口之後,才緩慢開口。


    “在我看來,南溪的愛不比度雲少,隻是比較自卑,不夠勇敢。”


    自卑,不夠勇敢,這多像我!


    大概再優秀的女人在薛度雲麵前都會覺得自卑吧?更何況我是這麽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二婚女人。


    “其實在我們認識南溪之前,她已經是小有名氣的酒吧歌手。但是十年前的夜場酒吧還比較混亂,女歌手在酒吧唱歌比較吃虧,經常會遭到一些醉酒的客人調戲,所以這種職業通常會被人看低。有一次,度雲看不下去就和調戲南溪的客人打了一架,他們就這樣認識了。”


    我想起上一次在碧海藍天的那場暴力事件。


    所以當時薛度雲的怒火不止是因為他侮辱了南溪,應該還因為他調戲了杜忻,讓他想起了和南溪的過往。


    那段感情一定非常刻骨銘心,以至於過去了這麽多年,還會被一個相似的場景輕易地影響情緒。


    “度雲那會兒跟我一起考進醫學院,他其實是被逼的。因為外公是醫生,所以希望下麵的子孫也都跟著學醫,我倒是挺喜歡學醫的,但其實度雲對學醫的興趣不大,反倒對音樂很感興趣,所以業餘的時候就搞了個樂隊,還非要把我也拉去。”


    我驚訝地張著嘴,盯著他,“所以你也是荊棘鳥的一員?”


    大概是我的反應過大,許亞非有點不好意思似的,彈了彈煙灰,“對,我是鼓手,還兼作詞。”


    “所以那首《活下去》是你寫的嗎?”


    許亞非微笑地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一直對那首歌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它是我成長路上的一種力量,一直鼓勵著我,這會兒作詞者就坐我麵前,我既驚訝,又崇拜,都暫時忘記了先前的不快。


    “你知道嗎?我一直特別喜歡這首歌,感覺這首歌就像是為我量身定做的一樣。”


    許亞非吸了口煙,看過來的眼神帶著一種暖意,“能被人喜歡,我很開心。”


    “可是你的氣質完全不像是一個鼓手。”我直白地說。


    許亞非挑眉,笑問,“是嗎?那你覺得什麽樂器適合我?”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說,“我覺得吧,你應該更加適合小提琴,鋼琴之類的,鼓手總給我一種很狂野的感覺。”


    “狂野?”許亞非被這個詞逗笑,拿起剩下的半罐啤酒一口喝幹,吞咽時喉結連續滾動,放下後說,“也許我還真有狂野的一麵呢,隻是你還沒見到。”


    我皺著眉頭,腦海裏勾勒出他打鼓時的狂野模樣,還是搖搖頭,“很難想像。”


    許亞非輕笑了一聲,傾身上前,手肘撐在桌子上,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照你這麽說我是選錯了愛好了?度雲他的吉它彈得很棒,你覺得吉它適合他嗎?”


    提到吉它,這是一個不好的迴憶。


    薛度雲第一次在我麵前甩臉,就是因為吉它,如今想來,不是因為吉它,而是因為南溪。


    我的情緒再次低落了下去,“我沒見過他彈吉它,他說他不會。”


    許亞非在煙灰缸裏碾滅煙蒂,淺歎了口氣,“南溪去世以後,薛度雲再不肯拿起吉它來,荊棘鳥也就這麽解散了。”


    所以關於南溪,薛度雲從來就沒有釋懷過。


    何旭說,因為他睡了他的女人,所以他也要睡了他的。但南溪跟薛度雲不是很相愛,又怎麽會?


    “南溪跟何旭是怎麽迴事?她又為什麽自殺?”我問了出來。


    許亞非搖搖頭,“這件事隻有度雲知道,可他一直不肯說,不過他在南溪出事的第二天在學校裏打了何旭,我們猜測,可能南溪的死跟何旭有關。當時他打得特別狠,要不是其他同學叫來了領導,何旭可能被打得更慘,由於這件事的情節太嚴重,度雲被學校開除了。”


    我在驚訝中想起另一個相似的畫麵。


    我媽去世的那一天,薛度雲也在醫院裏打了何旭,一拳比一拳狠,我當時認為他是在為我出氣,如今想來,他對他的恨由來已久,並不是為我。


    想到這裏,我心中憋悶,又重新打開了一罐啤酒,一股腦兒地喝了個空。放下易拉罐時,我發現許亞非正盯著我,那一眼的情緒很複雜,就像在看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你愛他嗎?”他問我。


    這問題我也想問我自己。


    我愛他嗎?如果不愛,應該就不會痛了吧?可是如果愛,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我不知道。


    我沒說話,許亞非卻像是已經知道了答案似的,勾起淺淡的笑,手指上玩弄著一個易拉罐的拉環。


    “其實度雲被學校開除正合了他的心意,他本來就對學醫不感興趣。”


    “可是他也沒有繼續搞音樂。”我說。


    許亞非重新開了一罐啤酒,沒急著喝,手臂掛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脖子的線條很好看。


    我不知道他酒量怎麽樣,但是他喝酒上臉是真的,這還沒喝多少,臉就有些紅了。


    “度雲是個很有經商頭腦的人,如今他也很成功,所以他選擇經商這條路或許是對的。”


    那夢想呢?我沒問。或許他的夢想已經都隨著南溪去了!


    人在年輕的時候,往往把夢想放在心裏很重要的位置,可滿滿的激情總會在時光中被慢慢磨滅,當千帆過盡,那股為夢想而奮鬥的衝動就永遠也迴不來了。


    現在的薛度雲,與我隔著十萬八千裏,我早該看清的,不該奢望什麽。


    我覺得我大概是這世上最可悲的人,為什麽遇到的人都不是真心待我?


    後來我喝了很多酒,許亞非大概是理解我的苦的,所以不但沒勸我,還幫我把啤酒打開。


    等我連許亞非的臉都看得不太清晰的時候,旁邊那一桌的人不知道為了什麽突然爭吵了起來。吵了沒一會兒竟然開始動手,其中一個抄著酒瓶子就開砸。


    由於我們坐得比較近,所以那酒瓶子砸人頭上碎掉的時候,不少玻璃渣子直接朝我濺過來,我擋得及時臉上卻還是不幸也被紮了一下,身上也掉了不少玻璃渣。


    許亞非反應很快,直接把我從座位上拉了起來,遠離了那群打架的人。


    “沒事吧?”他拿開我捂著臉的手時,眉頭皺了一下。


    “我破相了嗎?”我暈乎乎地,腿軟又站不穩,還操心著我的臉。


    他盯著我,那樣子像是有點兒想笑。


    “沒有,不過身上有玻璃渣,要清理,別動。”


    他扶我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低下頭來,用手一一撿去貼在我身上的玻璃渣,手臂上,肩膀上,裙子上,到處都是。許是怕傷到我,他的動作特別地小心翼翼。


    我挺尷尬地僵著。


    清理完畢,他把西裝外套披在我身上,扶著我往外走。


    店裏已經被砸得亂七八糟,等我們走出去的時候,嗡嗡的警車聲就直奔這邊而來了。


    許亞非扶我到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上車後我沒有骨子似地靠在椅背上,許亞非也緊跟著上來,坐在我身邊。


    “去哪兒啊?”司機問。


    許亞非看著我問,“我該送你去哪兒?度雲那兒嗎?”


    我搖頭,“不,不去他那兒。”


    然後我聽見許亞非對司機說,“東市口,寬窄弄堂。”


    車子啟動,我的腦袋跟著搖搖晃晃,努力側過頭去看他。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那裏?”


    出租車裏的光線很暗,我視線不清,恍惚覺得他是笑著的。


    “你告訴我的。”


    “有嗎?”我拿手掌拍了拍腦袋,完全迴憶不起有這檔子事兒。


    他捏住我的手腕兒,阻止我繼續自虐,說,“有。”


    下車後,許亞非扶著我往弄堂裏走。


    不知道是我的問題還是路的問題,我總感覺深一腳淺一腳,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要不是許亞非扶著我,我肯定早趴地上了。


    我知道自己是真醉了,我挺後悔的,因為喝醉了完全跟個殘廢似的。


    還好有許亞非在,第一次見麵我能這麽信任他也是挺神奇的一件事兒。


    可我突然間想起了某人曾說過的話。


    “薛度雲跟我說過,女人不能在陌生的男人麵前喝醉。”


    不知道為什麽,他說過的話我能記得這麽清楚。


    “我不是陌生的男人。”許亞非說。


    然後我就傻笑,“我知道,你是薛度雲的表弟嘛。”


    許亞非突然停下腳步,“小魚,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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