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巨大的大元氣劍下,“因果”就像是一隻脆弱而渺小的螻蟻。


    蚍蜉撼樹。


    可笑不自量。


    兩座袖袍內不斷溢散氣機的黑袍,伴隨元氣凝聚法相,此刻水漲船高,憑空站在“霸王法相”的眉心之處,眼前不斷有從上方崩落的雪氣,雖然不能遮掩視線,卻顯得有些置身仙境。


    黑袍俯瞰天門,看著身前身下的一切,飛旋凝聚的塵土,沙粒,石塊,草屑,這些在法相的十丈之外便被絞殺成虛無,這尊通天徹地的法相,僅僅是那縷魂魄恢複了不到一半元氣後的產物,若是恢複了全盛之姿,隻需要微微挺直脊梁,站起身子,甚至可以拿法相戳破天門。


    這是何等的霸道?


    黑袍平靜而漠然地看著自己身下,抑製著心湖內不斷升騰的煞氣。


    伴隨著霸王魂魄的覺醒,那些痛苦的記憶不斷在他腦海內倒映,上演。


    他閉上雙眼,黑袍下的麵容有些猙獰,咬牙切齒當中,不自覺落下了兩行清淚。


    忽然有叮當一聲清脆聲音。


    如青瓷碎裂。


    大元氣劍壓下之時,天門早已是一片寂靜。


    黑袍忽然睜開雙眼。


    他的麵色變得極度震撼。


    在大元氣劍巍巍恢弘的劍身之下,那柄玲瓏剔透的“因果”迎了上來,這般巨大的體型懸殊差距,本該是毫無意外的蚍蜉撼樹。


    結局卻變成了可笑大元氣劍不自量。


    千縷萬縷元氣與劍氣反複錘煉而成的大元氣劍,劍身純粹而凝實,比起世上任何的劍器都要來得堅固。


    那些在爐火中紛飛火星鑄造而出的劍器,經過了劍池的洗滌,大雪的降溫,經過了無數任主人的易手,再是舔舐鮮血,也不過是凡品,凡劍,如何能夠與純粹的元氣媲美?


    大元氣劍可單劍掠城。


    此刻在那柄因果的麵前,卻脆弱如同初生的嬰兒。


    那柄因果迸發出了尖銳的長嘯,像是一路高歌的狂徒,肆無忌憚撕裂著大元氣劍無比堅韌的劍身,帶動著猛烈的火光飛揚如流蘇。


    整座巨大無比的“霸王法相”,都發出了痛苦不堪的悶哼,在一刹之間,因果來迴一趟,重新迴到了那個踩棺而立的白衣男人身前懸浮,而天地之間多了一條漆黑長線。


    準確的說,是兩條線路完全重合的黑線。


    一來一迴。


    黑袍眼神帶著無比的震撼,他終於明白了之前天地之間憑空多出的無數道黑線究竟從何而來。


    這條巨大的黑線貫穿了“霸王法相”的胸膛,逆著大元氣劍切割而上,像是一隻世間極快的箭矢,將那顆脆弱的“法相心髒”摧枯拉朽地擊潰。


    接著重新掠迴。


    沿途所有,盡數被切成了虛無。


    元力,業力,還有因果。


    頭頂巍峨大雪的巨人,有些吃力地緩緩抬起一隻手,捂住自己胸膛心髒之處,那裏被剖開了一個極其狹小的劍口,卻像是開出了一條瀑布,整座法相凝聚的氣機都被這一劍刺得崩裂開來,順著這道劍口傾瀉而出,氣瀉如山倒,那柄大元氣劍被神光熠熠的“霸王法相”正手攥緊巨大劍柄,轟然一聲插入天門大地,濺起滾滾沙塵。


    在塵埃裹挾元氣翻飛的過程當中,那尊在數個唿吸之前還恍若天人下凡的“霸王法相”,沉默而痛苦地跪了下來,單膝微微下墜,一隻手攥緊劍柄,穩住身形,因為“太過用力”的原因,原本覆蓋在身上的紅甲,開始一層又一層的迸濺開來。


    單手按住劍柄的劍宗明,平靜看著遠方的那尊巨**相。


    他很清楚法相中心的黑袍在想什麽。


    黑袍想要憑借自己的元氣,重新凝聚這尊法相,讓這尊“霸王”,再度站起身子。


    劍宗明有些失望。


    他望著那尊巨大卻又不堪一擊的法相,平靜說道:“沒用的,因果切開了‘他’的所有氣機,就算凝聚出來又能如何?第二劍下去,依舊是之前的後果。”


    之前神威浩蕩,漂浮在空中,幾乎要懸到天門穹頂的黑袍,此刻隨著巨人法相的下跪,而不斷下墜,元氣崩塌,氣象慘淡。


    黑袍的麵色有些難看。


    劍宗明漠然說道:“你有世上這麽多的造化,機緣,可你終究沒有殺過人。真正抵達了這個境界的修行者,並不會靠著氣象恢弘的法相去壓人一頭,華而不實。”


    “殺人隻需要一劍。”


    一隻腳踩在棺頭的劍宗明,平靜說道:“萬物萬事,都隻需要一劍。”


    “你不行。”


    大光明宮宮主緩緩收迴那隻腳,天門盛光流轉,照耀在他身上,風氣漸小,最終消弭。


    劍宗明望向那尊即便跪下來,依舊如山魁梧高大的巨**相,看著其上不斷潰散的元氣,還有不斷跌墜最後落在地上的黑袍。


    “你留了五成的魂魄?”


    他覺得有些好笑,低垂眉眼道:“就算留了一成,那位霸王的劍道造詣和戰鬥意識沒有覺醒,你終究隻是一個暴殄天物的蠢材,與我所想的天差地別。”


    獨孤被他連劍帶鞘摘了下來,平握在手中。


    “不要猶豫了,把兩道天相,還有完整的魂魄都吞下去。”


    “若是不夠”


    劍宗明忽然彈指,一道青燦的光芒從袖內彈出,懸浮在他的麵前。


    那是一縷青幽的血滴。


    黑袍忽然蹙起眉頭,輕輕嗅了嗅鼻子,似乎是聞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劍宗明挑了挑眉,笑道:“是青石的菩薩血。”


    他第二次彈指,有一道猩紅的光芒飛出袖袍。


    “這是西妖的朱雀血。”


    劍宗明一隻手平握獨孤,另外一隻手不斷彈指。


    從四位妖孽那“借”來的物事,一樣又一樣,被彈指擊出袖袍,身形輕靈懸浮在他的麵前,圍著白衣來迴掠繞,迸發輕輕嗡鳴。


    每一樣都是莫大的造化。


    “霸王的魂魄是世上最大的造化了。可是這些亦是一等一的造化。”劍宗明輕輕笑了笑,微微闔眼,道:“你想要殺我,這些夠不夠?”


    黑袍落在地上,麵色有了些許的蒼白。


    他看著劍宗明,就像是看著一個瘋子。


    “我隻求一戰。”


    “也隻求一劍。”


    劍宗明平靜看著黑袍,聲音帶著一股清淡的悲哀:“我有個很好的朋友死了,這是他的遺願。”


    黑袍沒有說話,他隻是沉默又惘然地看著眼前的白衣男人,看到這幾樣造化都隨著他的揮袖,飛向了自己,隻需要自己輕輕啟唇,便可以將這些世人都覬覦的造化吞下。


    他看著劍宗明,腦海裏隻有一個詞。


    瘋子。


    他已經確定了。


    劍宗明是一個瘋子。


    黑袍隻覺得眼前發生的事情很是荒唐。


    他知道劍宗明很強,在春秋元年的時候,無論是北魏還是齊梁,都知道他很強。


    可他沒有想過,劍宗明居然如此之強。


    那尊巨大的法相,一劍之威,足以硬生生砸死一位大宗師。


    隻是就這麽毫不講道理的被一劍連同法相都擊潰了?


    黑袍此刻的腦海裏一片亂麻,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後退了兩步,懸浮在他身旁的幾樣造化微微輕顫,都隨之向後漂浮。


    青石的菩薩血。


    西妖的朱雀血。


    這些造化堆疊在一起,甚至顯得有些擁擠。


    嗡嗡的聲音,在腦海像是一根又一根細密搭銜的黑線,就像是之前劍宗明遞斬而出的那一劍。


    想到了那一劍,黑袍下的麵容更加蒼白。


    這些造化,世上獨一無二的造化。


    自己身上還有著更逆天的造化。


    一道又一道的域意輕顫,袖袍內的兩座天相。


    可是就算吞下了,又能如何?


    劍宗明說的不錯,若是不完全將“霸王魂魄”複蘇,沒有最為關鍵的凜然劍意,還有戰鬥意識,自己就算擁有再多的造化,又能如何?


    黑袍痛苦的沉吟了一聲,閉上雙眼。


    腦海裏思緒錯亂。


    那位“霸王”複蘇了,自己又算得了什麽?


    算是死了?還是徹底的活過來了?


    駁雜的記憶,淇江的風雪,老師的話語,屋簷下的雨滴,黑夜中搖曳的古燈燈火,埋在地底的花苞,以及一路倒流迴掠,最後掙脫黑暗的黎明——


    黑袍睜開雙眼。


    惘然地將目光投向了那口棺木。


    四周的物事,一樣又一樣的懸浮。


    “他”有些吃力地伸出手,黑袍內蒼白的五根手指,顯得有些顫抖,而且艱難。


    遠方的劍宗明抿了抿嘴唇,緊緊盯著那襲黑袍。


    他隨時準備出鞘,去麵對即將那位全麵蘇醒的“西楚霸王”。


    世上所有的造化,毫不誇張的說,都堆疊到了此刻的天門。


    被劍宗明推到了黑袍的麵前。


    黑袍已經伸出了手,即將做出最後的選擇。


    那位霸王的意識一但覺醒,攫取了這些造化,便是史上最強的修行者。


    在艱難的等待當中——


    劍宗明聽到了一聲古怪的聲響。


    他忽然有些惘然。


    劍宗明看到那襲黑袍,艱難伸出的那隻手,做出的動作不是去握住,而是推開。


    “他”此刻的動作,像是一個孩童,氣勢洶洶的,將那些造化,如玩具一般推了開來,然後跌坐在地上。


    劍宗明怔怔看著這一幕。


    黑袍的喉嚨裏一陣哽咽。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自己想得不是這樣的。


    老師與自己說的不是這樣的。


    “他”倔強抬起頭,帶著哭腔沙啞說道:“我不跟你打了我認輸!”


    (ps:春夏交替,季節古怪,冷熱不定,大家注意保暖,不要像熊貓一樣感冒到渾身癱軟,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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