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男人並沒有下車,隻是端坐在車廂內,一副靜心怡神模樣,緩緩閉上了眼:“我行走西域的這些天,並沒有打過西域的狗,便是看在你這位主人的麵子上。”


    “所以呢?”


    白虎大聖一隻手拎著小殿下,腳底已經開始不著痕跡準備向後撤步。


    “既然來了這座山,大聖不如就留在這。”


    布衣男人的聲音輕飄飄傳來:“下山是不可能了。”


    “即便是西域獸潮來了,大聖若是不交出我的弟弟,這座山頭也絕不會被他們發現。”他淡淡說道:“儒家大聖可以藏天下萬物,無羨的儒術比不得前人,能藏得不多,這座小山還是可以做到的。”


    白虎大聖冷笑一聲:“你算準了我會來這,特地等我?”


    車廂內輕笑一聲,並不搭話。


    “勞煩大聖您空跑一趟。”


    車廂內的男人平靜說道:“布衣在這等了片刻,準備了一些禮物。”


    白虎大聖麵具之下的麵容陰晴不定。


    她聲音沙啞:“憑你九品修為,就想殺了我?”


    蕭布衣歎息了一聲。


    他早就看出這頭老虎一直在拖遝時間,話語之間的試探意味並不算深,應是盼著不遠處的獸潮早早來到,能夠借此脫身。


    “能不能殺,試試便知。”


    “照夜。”


    車廂內的男人閉合雙眸,十指搭在膝蓋之上,輕輕叩指。


    左手拇指。


    那頭照夜玉獅子吐出一大口霧氣,將整座山頭籠罩而住,一片大霧之中,這節車廂開始震動起來,車廂外身貼著的無數符籙無風自動,飄搖而起,刹那飄離了車廂本身,密密麻麻懸浮在車廂周身一丈範圍之中。


    蕭布衣叩指有二。


    右手食指,無名指。


    “冠蓋九霄”刹那炸開,朱紅之色引動風雪,居然將整座小山頭的霄頂衝散開來,在大雪天中露出一道天光。


    那抹天光極為刺目,赫然是一道拇指粗細的猩紅雷霆。


    那道猩紅雷霆勢頭並不算大,但雷法極克妖術魔道,若是被這道雷霆砸落在身,妖身難免承受一番天譴之苦。


    而令白虎大聖麵色難看的,是那截車廂之內,保持閉眸端莊坐姿的布衣男人,手指接二連三敲打在膝蓋之上,迸發而出的一連串劈裏啪啦聲響!


    在一刹之那,便有接近百張朱紅符籙炸開!


    這個男人周遊中原,無事之時便寫符籙,以符籙之道作為自己修行儒術的載體,誰曾想過,他這一年來,以指尖血寫出的殺伐符籙,貼在車廂之外,便有接近上千的數目!


    蕭布衣唇角微微翹起。


    他的指尖敲打膝蓋,浩然正氣滾動而出,卷動車廂車簾,席卷整座小雪山山頭。


    白虎大聖怒嚎一聲,雙手抬起,狠狠拍在自己胸口之處,將那顆已經受損兩次的胎珠再次逼至喉嚨。


    她一步踏下,那節車廂的符籙炸開之後,被無形儒術引動的雷霆,在她頭頂三尺之外紛紛炸裂開來,碎裂開來的血紅雷光被她攥入掌心,捏得粉碎,一縷一縷遊走在她的紅衣之上。


    紅色雷光濺炸在血紅大衣之上。


    她在赤土硬抗六韜之時,渾身上下被六韜插遍,如今第三次催動胎珠,切口再度合起,肌膚在一個唿吸之內便重新恢複白皙。


    紅衣變白衣。


    一派妖異。


    連帶著血紅雷光都被她吞噬而去。


    這頭老虎去勢洶洶,將掌中殘餘雷光猛然丟擲而出!


    車廂之外,同樣數目磅礴的黃色符籙紛紛揚揚炸開。


    “平安!”


    “如意!”


    萬法不侵。


    所謂在旁人眼中看來不能登上大堂的下九流之術,若是修行到了極致,便如蕭布衣,如鍾二,以自己一人之力,周轉斡旋,無懼於天下大修行者。


    車廂內始終一片太平。


    蕭布衣保持著不斷叩擊指尖的動作。


    他一直緊閉眼睛,感應著車廂外那個氣息暴漲,如今真正傷了根底,也要與自己拚死鬥上一波的那頭老虎。


    那隻老虎頂住漫天符籙前行。


    蕭布衣知道自己打不過那隻老虎,若是被她近了身,那麽前功盡棄。


    隻是那隻老虎催動拚命法門之後,體魄強硬得有些過分。


    那隻老虎委實有些兇猛,就這麽硬抗著,一步一步,最後靠近了自己的車廂。


    守在車廂門口的照夜玉獅子鼓起勇氣,撲向了這尊西域妖族的轉世大聖,卻被她一掌拍開,五指在肚上輕鬆剖開一道血口,拖拉出巨大的腸子,狠狠攥緊,掐斷,算是對這頭畜生的懲戒處罰。


    白虎大聖漠然貼近了這節車廂。


    漫天雷霆,越是靠內越是密集。


    她甚至可以聽清車廂內部的那個弱不禁風的書生,不斷叩擊膝蓋的聲音。


    她仔細思考了那麽一秒鍾。


    接著一隻手拎著小殿下,一隻手探出。


    白虎大聖的整個身子已經貼在了車廂之上,指尖猛然長出猩紅虎爪,毫無阻攔的破入車廂之內,接著猛然抬手。


    將車廂的廂門拉開,向自己身後擲出。


    車廂空門大開。


    下一刹那,她便可以將手探入車廂之中,一擊直接殺了蕭布衣。


    廢了三次胎珠。


    第三次隻是為了殺一個修為並不算多麽高深的儒術傳人,實在有些浪費。


    蕭布衣知道白虎大聖一定會來到這節車廂。


    然後把車廂的門揭開。


    若是到了這個地步,便容不得自己再留手段。


    所以他留了一張符籙。


    那張符籙就懸浮在車廂廂門的最內之處,那頭老虎揭開車門的第一時間便能看到。


    那是一張大紅色的符籙,懸浮之時內斂殺氣,威風凜凜。


    一張隻有一字的符籙。


    當那頭老虎看到之時,便是戰局兜轉,自己穩操勝券的時候。


    白虎大聖在揭開車門前,停頓了那麽一秒鍾。


    她思考了那麽一下。


    然後揭開了車門。


    她知道車門外有一張符籙在等著自己。


    所以她揭開門,緊緊閉上了眼。


    她隻需要做一件事,將自己那隻虎爪探入車廂。


    那麽一切都塵埃落定。


    她閉上了眼,那張寫給自己看的符籙,便再也不起作用。


    所謂心智博弈。


    一人一妖。


    雙方算盡心機,殫精竭慮。


    鬥智角力,隻在一刹那揭開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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