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的江湖不太平。


    自從那位西閣少主完成了十六年來前所未有的獨占江南道江湖鼇首的壯舉,西閣便再無其他力量可以阻擋。


    唯一的抵抗聲音,則是出自於剩下宗門零零散散組成的“拒西宗”,看似聲勢浩大,實則龜縮在江南道一角,若是西閣真執意要行那江湖上忌諱極深的滅門之事,“拒西宗”好隨時撤出這片江湖。


    在江湖散修看來,“拒西宗”隻不過是西閣懶得搭理的跳梁小醜。


    西閣少主楚西壁,踩在十六年未有一人曾經看到過的江湖風景之處。


    有人說,他在春雷湖上其實敗給了刀盟的老獅子。


    但終究是楚西壁走出了春雷湖。


    而當他歸來之後,西閣不僅吞並了刀盟,這位年輕的九品高手修為亦是大增起來。


    同為九品境界,甚至被認為是九品巔峰之境的**宗宗主,居然不是其一合之敵。


    西閣沒有急著去動“拒西宗”。


    而是在風起雲湧的背後,醞釀著其他的力量。


    跨越江南道,絮靈道,東來道三條道境的“西閣”,勢力緩緩蔓延,滲透,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無聲息吞並著江湖的力量,將這些或成熟或單薄的勢力納入麾中,並且緩緩擰成一股繩子。


    如果有人能夠看見這一幕,一定會訝異於“西閣”的凝聚力。


    那根繩子的力量,已經不再薄弱。


    江湖上不乏有明眼人,隻是他們隻是默默看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而如今的廟堂上,目光善炬的能人,比其江湖隻多不少。


    被陛下大人派去駐紮洪流城的那兩位神將。


    已經悄無聲息少了一位。


    蘭陵皇城,齊梁書庫。


    陛下大人在書庫裏看書,伏案清讀,點一盞黃燈。


    一位身穿素衣的中年男子,靜靜侯在書庫裏,偌大書庫,一眼望不見盡頭,他不急也不躁,捧一本江湖傳記,看得饒有興致。


    空空蕩蕩的齊梁書庫。


    兩個人就這般伴著,倒是清閑安靜。


    “簡大神將。”


    陛下大人暫時看完了手中一卷書,鬆了鬆氣,微微揉眉問道:“那幾件事,查的怎麽樣?”


    素衣中年男子笑著說道:“陛下,都已經查妥了。”


    蕭望輕輕嗯了一聲,翻開一卷新書,未曾停下閱書動作,平靜說道:“你說,我聽。”


    簡肇薪平靜說道:“楚西壁得到了丁一的殘卷,齊集了大元氣劍的劍譜,按這個樣子來看應該修成了西楚那位留下的劍訣。”


    陛下挑了挑眉。


    “霸王的大元氣劍啊”蕭望眯起眼,笑著說道:“居然還真的有這種劍術?聽說那位霸王拿起大元氣劍,可以做到劈山破湖,不知道這位西閣後主,能做到什麽地步?”


    簡肇薪輕聲笑道:“大元氣劍的施展條件極為苛刻,跟那塊玉似乎有關係。楚西壁身上隻有一塊玉,應該不如當年雙玉在身的楚流水。”


    蕭望輕輕嗯了一聲,“楚西壁的身世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


    “應該就是楚流水的後人。”簡大神將的語氣毫無波瀾,淡淡說道:“與當年的丁一,楚流水一樣,是西楚的後裔,這點不會有錯。”


    “哦。”


    蕭望低下頭,像是意興闌珊。


    他突然又抬起頭來。


    “簡肇薪。”陛下大人的眼裏似乎有了些許光彩,悠悠說道:“人老了,記性難免有點差,若是朕沒有記錯,當年江南道的這件事,是由你處理的沒錯吧?”


    素衣中年男人低聲說道:“是。”


    “齊梁神將排名以武力來論,你隻排到第四。”陛下大人笑著搖了搖頭:“可辦事靠譜,你得排在第一。所以朕當年不曾插手過一絲一毫,那些西楚餘孽,你是殺是留,朕也未曾過問。”


    簡大神將繼續應道:“是。”


    “今兒晚上忒無聊。”


    蕭望啊的一聲合上書本,起身伸了個懶腰,笑眯眯說道:“你來跟朕說說。”


    簡大神將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人。


    這位排在齊梁神將第四位,被陛下喊一聲大神將的中年男人,辦事向來很利索,無比簡單。


    他想了想。


    “楚流水的半邊身子被廢了,這輩子用不了大元氣劍。”簡肇薪淡淡說道:“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東西能對陛下的齊梁產生威脅,我就放了他一條命。”


    陛下大人笑罵道:“沒頭沒尾的,你以為我能聽懂?”


    簡肇薪有些為難說道:“陛下當年的命令,是確保西楚後裔不會對齊梁產生威脅。”


    蕭望笑著嗯了一聲。


    簡大神將說道:“楚流水和丁一,都是西楚後裔。”


    “如果當年,陛下您的命令是殺了餘下的西楚後裔”


    “那麽我和丁一,都會死在那一晚。”


    車廂裏的老人平靜說道:“很慶幸,簡肇薪留了我一命,準確的說是蕭望留了我一命。”


    楚流水抬起眼來,懨懨笑著說道:“簡肇薪是一個手段很厲害的神將,他領了蕭望的命令之後,明明可以靠著實力碾壓過去,卻不急著動手,而是暗自觀察了很久。”


    “當時我是世上最狂的狂徒了。”


    老人拿一種溫和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讓楚東來有些錯位感。


    “我有自信,可以讓世人重新看見那隻楚字王旗。”


    “我當時心裏想著,我體內留著大楚的血啊,我無論如何也要讓齊梁付出代價。”


    “這些仇恨,這些狂念,在那一天之後煙消雲散。”楚流水低下眉,“我帶著西壁去找丁一的那天,遇到了那位殺上門來的簡大神將。當時我無比自負的選擇了單挑,隻可惜我所自豪的那一劍,並沒有打敗那位簡大神將,而這樣的人物,齊梁有整整十八個,還是蕭望壓製之下大家結果,整片江湖不知道多少人紮破腦袋也擠不進去。”


    “最後簡肇薪沒有殺我。”


    “他告訴我,隻要我再不出現在江湖上,並且廢去那一劍,他可以放過我。”老人自嘲說道:“丁一幫我斷去了念想,廢了我半邊身子,就是廢了我的那一劍。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這個大楚劍客,就這麽消失在了江湖裏,丁一弄了個東來楚家的幌子,好讓我大樹蔭下安身休養,忘記仇恨,再後來”


    老人目光溫和望向楚東來:“我撿到了你。”


    “當仇恨慢慢消散,我總覺得當日埋下了一個禍根。”


    “那個禍根就是楚西壁。”老人幽幽說道:“他當時還是個孩子,所以簡肇薪放過了他,丁一也放過了他。”


    “他帶著我的那塊玉,帶著我當年的仇恨,就這麽在江湖上摸滾打爬,越長越大。可越是卑賤,越是仇恨越是低微,越是憤怒。這世上沒一個人比我還要了解他了,為什麽他會組建西閣,那就是因為他的胸膛裏滿是屈辱,想著有朝一日死灰複燃,重新立起西楚的楚字大旗。”


    楚流水猛然咳嗽兩聲。


    “他與我當年一樣,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的齊梁,已經不輸當年的鼎盛大楚了。”老人拒絕了楚東來攙扶的動作,認真說道:“複國早就無望,放下仇恨,才是最好的選擇。”


    楚東來有些微惘。


    說了很久的老人嘴唇有些幹枯。


    他笑著說道:“其實還有一些故事,可是我不想說了。”


    他低垂眼簾,柔聲說道:“我手裏的這塊玉,有著靈犀之用,封了一些陳年舊事,是當年那位大王留下的不可思議的神魂手段。等會交給你,你路上慢慢看。”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楚東來怔怔望著老人。


    楚流水笑著說道:“我實在沒有力氣,去為當年的錯事添上一個句號了,隻能委托你。”


    老人低垂眉眼:“齊梁的那位陛下,一但查清楚了西閣的來曆,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這一切源自於我,可我已經放下仇恨我不想讓楚西壁接過這份無謂的怨憎。”


    老人頓了頓,認真說道:“從一開始,我就不想去東來道,我想找他談一談,隻是現在看來,似乎沒這個可能了。”


    “因為你要死了。”


    一個突兀的聲音從車廂外淡淡傳來。


    小殿下背靠車廂,麵色不動,運用東君的“音”,平靜說道:“說了那麽多,還不是想著麻煩我?”


    老人無聲笑了笑。


    老人虛弱說道:“兩位送了東來一刀一劍,我無以為報”


    頓了頓。


    “唯有一劍。”


    小殿下漫不經心嗯哼了一聲。


    老人悠悠說道:“名為大元氣劍。”


    易瀟的瞳孔微微收縮,有些愕然迴過頭。


    楚流水笑了,不免有些得意:“真正的大元氣劍劍典,被一分為二,一半在我手上,一半在丁一手上。看了任何一部,都不算是完整。”


    老人幹枯的左手一直攥玉,低聲說道:“可知我為何要讓東來左手練刀,右手練劍?”


    語氣頓挫。


    一句一句,老人越發眉飛色舞。


    “因為大元氣劍根本不是一個人能修行的。”


    “我和丁一一個練刀,一個練劍,又各自拿了半部劍典。”


    “隻因那道大元氣劍,本就是合劍之術”


    “大楚最強的合劍之術!”


    “亦是世上最強的合劍之術!”


    :1**章節比較長,還沒碼完,不想拆開,所以先把這章發了。2加更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各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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