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瀟背著蕭布衣入了雷霆城。


    小殿下突然開口問道:“你知道在一個陌生的城池,什麽地方搜集情報最快嗎?”


    蕭布衣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易瀟笑眯眯說道:“青樓。”


    蕭布衣無奈說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易瀟沒有理會背後的蕭布衣,知道他骨子裏盡是君子之風,不可能會去青樓這種地方,笑著說道:“別擔心,不會讓你去青樓的。”


    雷霆城街道的大雪覆落厚厚一層,被困在城中的江湖客好不容易遇上城主開城,出門觀望片刻,乖乖迴去為客棧貢獻銀子。


    雪下得忒大。


    易瀟走了好幾家客棧,都沒有空的房間。


    蕭布衣沉默片刻,問道:“你真準備去青樓?”


    易瀟輕輕從鼻子裏嗯了一聲,說道:“大概會吧,先找個地方把你安頓好。”


    蕭布衣沉默許久,說了一個詞。


    “君子不爭。”


    “什麽意思?”


    “君子不會去跟別人爭搶,莊重自守,潔身自好。”


    “所以呢?”


    “君子不黨。”


    “什麽意思?”


    “君子不會結黨拉派,與蠅營狗苟之輩為伍,做下流不堪之事。”


    “逛個窯子不至於說成這樣吧?”


    “君子不齒。”


    易瀟背著蕭布衣,沒來由覺得自己這位兄長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無趣。


    至少押韻的冷笑話說的很好。


    小殿下最後找到了空房,把蕭布衣送到了房裏。


    易瀟把藥匣掏出,放在櫃前,說道:“喏,這些藥都是療傷用的,雷霆城也不會有比這更好的藥了,你就在這安心養傷,我去打探一下情報。”


    蕭布衣無奈坐起身子:“我一個病號,一個人在這?”


    小殿下覺得有些好笑:“難不成還要我陪你?”


    二殿下沉默片刻,說道:“自然是不需要你在這陪我的。”


    易瀟挑了挑眉:“那你的意思是一起逛窯子。”


    蕭布衣立馬義正言辭說道:“君子不淫。”


    小殿下樂了:“那你什麽意思?”


    蕭布衣清了清嗓子:“君子不逛窯子,也不逛青樓。”


    易瀟一點即通,拿捏不穩問道:“那君子搜集情報嗎?”


    二殿下雙目炯炯有神,點了點頭。


    小殿下噗嗤一下笑了,感慨道:“二哥真君子。”


    蕭布衣一臉認真說道:“君子不器啊。”


    易瀟抑製不住笑意說道:“何止是君子不器?簡直是大丈夫能伸能縮啊。”


    青樓的確是這世上最多情報的地方。


    因為每一座城池,都有在這裏喝的爛醉如泥的人。


    在喝醉了的人口中,是沒有秘密的。


    所以這些秘密,都算不得秘密。


    也許你隻需要十兩銀子,就可以從一個風塵女子口中買到某大官兒子殺人越貨的消息,再添上一百兩,那位姑娘甚至樂意領著你去那位酩酊大醉的官員兒子麵前。


    你大可以搬張凳子,坐在那兒聽那位官員兒子大著舌頭一五一十把自己幹的壞事一股腦倒出來。


    所以天酥樓是洛陽權柄的集中地。


    洛陽的那一批權貴,從來不會喝醉,他們對於自己該做什麽心知肚明,玩樂也絕不會超過自己家門劃出的那道界線。


    而雷霆城不是洛陽。


    雷霆城的紅袖樓也不是天酥樓。


    紅袖添香,佳人在懷。


    一杯又一杯。


    大雪封城,無事可做的紈絝子弟,到了這個時候,相當有默契地約在紅袖樓裏放浪形骸。


    “今晚我們就是紈絝。”


    “紈絝你知道嗎?”


    可是蕭布衣真的很難接受易瀟的設定。


    就像他很難穿上這件易瀟從外麵買來的皮草大麾,內外兩翻,都是浮誇無比的銀色,肩膀一圈雪貂絨,看起來臃腫富貴,就像是囂張無比的官二代?


    “拜托,你本來就不是囂張無比的官二代,你是囂張無比的皇二代啊。走路要生風,誰攔你你就一巴掌扇過去,別帶元力,這些官二代都不修行的,你要是帶元力一巴掌下去咱倆皇二代的身份就暴露了。”


    易瀟諄諄教誨:“今天的目標其實很簡單,就是要跟他們混熟,接下來很長一段日子我們都會待在這裏,什麽時候開城,還有齊梁那邊的情報,我們都需要從這裏打聽。”


    蕭布衣雖然很難接受這個設定,依舊認認真真在聽。


    易瀟輕聲說道:“柳儒士現在是城主,之前放了我們一馬,不代表她還會大發慈悲把情報都給我們,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小殿下繪聲繪色描述了青樓裏裝富裝大款的各種路法。


    蕭布衣聽完一陣頭大,麵色複雜道:“這些髒套路都誰教你的?”


    易瀟漫不經心迴答道:“一隻專門逛窯子的老狐狸。”


    “看好了。”


    小殿下眼前一亮,拍了拍蕭布衣肩膀,示意他看好。


    “哎呀王兄!”


    這一聲相當浮誇。


    蕭布衣麵色複雜,看著易瀟快步上前。


    小殿下瞅準了一位喝得爛醉的年輕紈絝,走近之後拍了拍他身邊女子,塞了十幾張銀票,示意她們都走開。


    被易瀟攙扶的紈絝來不及道謝,胃裏翻江倒海,就要嘔吐。


    小殿下相當親昵摟著這個紈絝,接著一個巴掌冷不丁拍了上去。


    這一巴掌昏天黑地。


    那個紈絝哇得一聲吐的稀裏嘩啦,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暈頭轉向。


    又是一巴掌,打的他連北都找不到。


    小殿下這個時候歎了口氣,一腳踢開紈絝,變了個臉,坐迴原位。


    跌在地上的那個紈絝捧腹嘔吐,吐完之後清醒許多,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怒目相瞪。


    “是是誰!”


    “誰他娘的,敢敢偷襲老子?!”


    穿著相當浮誇黑絨大麾的小殿下麵色平靜,指了指不遠處另外一幫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


    一切盡在不言中。


    “哇呀呀呀呀”


    王魏氣得要跳起來,腦海裏一片空白,隻記得身後那個好心指點方向的同道中人拉了自己一把,好聲好氣說道:“對麵人多,別打了吧?”


    瞥了一眼,看見對方的確有十幾個大漢,王魏有些發怵。


    “要不算了吧?”銀白色大麾,看起來非富即貴的那人好心勸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啊。”


    王魏有那麽一瞬間的慫了。


    黑色大麾的紈絝不動聲色說道:“這打的哪裏是人?兩巴掌加一腳,打的都是臉啊,這都忍了,以後怎麽混得下去?”


    “忍不了忍不了。”


    銀白色大麾的權貴搖頭歎息說道:“擱我也忍不了。”


    “我剛剛表現得怎麽樣?”


    “浮誇而不生硬,完美且有天賦。”


    蕭布衣麵色複雜指了指踉蹌前行的那人,猶豫說道:“我們這樣不太好吧?”


    過去不是一頓好打?


    那人牙估計都能被打掉。


    易瀟笑道:“你別擔心,紅袖樓這種地方,能逛得起的都是雷霆城相當有名的豪紳,這人敢不帶護衛,說明還是有點家底的。”


    蕭布衣麵露不忍,說道:“估計還是要捱一頓毒打。”


    小殿下搖了搖頭,說道:“我們看熱鬧又沒好處,要融入紈絝圈子,就不能讓他們待會掐起來,掐起來就露餡了。”


    易瀟看那人已經摸著路走得差不多了。


    小殿下笑眯眯追了上去,一腳把他踢倒在地。


    一聲慘叫。


    那一幫喝酒的人停了喝酒勢頭,麵露不解。


    易瀟歎息說道:“我這兄弟酒喝多了,我帶他迴去。”


    施施然拖著王魏原路返迴。


    蕭布衣的麵部表情相當精彩。


    二殿下聲音複雜問道:“待會他醒了怎麽辦?”


    小殿下懶洋洋說道:“醒了能怎麽辦?涼拌唄。”


    易瀟等那桌喝酒的人差不多離開了,反手就是兩個耳光,拍醒了昏睡的那廝。


    王魏睜開眼,怒意滿溢,高吼道:“是誰啊!到底是誰!”


    看到了易瀟那張清秀且無辜的麵容。


    “兄台,剛剛你差點就被那夥人一頓好打啊。”小殿下搖頭晃腦說道:“如果不是我拉你迴來,你怕是牙都沒了。”


    王魏麵色蒼白,顫抖著手摸了摸自己的牙。


    牙還健在。


    健在就好。


    他聲音陡然憤怒:“老子的老子是雷霆城總督,誰他娘的敢對老子動手?!”


    “那幫人現在在哪裏?!”


    王魏聲音顫抖說道:“我要打迴來!”


    易瀟無比惋惜說道:“打完你就跑路了。”


    “惡徒!”


    “惡徒啊!”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種無恥之人!”


    王魏扼腕歎息,悲憤無比,拉著易瀟的手:“兄台,你可看清了他們的長相?”


    小殿下滿麵愕然,端的是無比虛偽,聲音顫抖說道:“你被打的,你居然沒有看清?”


    王魏聲音苦澀,說道:“慚愧啊慚愧,可能是當時隻顧著被打了,一陣劇痛,我實在是想不起那些惡徒的長相了。”


    “那有幾個人你該知道吧?”


    “這我也記不清了。”


    蕭布衣表情精彩。


    二殿下歎息說道:“世風日下啊。”


    小殿下同樣歎息說道:“世風日下啊。”


    被沒來由打了一頓,最終隻能作罷的雷霆城總督兒子,深更半夜躺在床上,又做了被痛打一頓的噩夢。


    醒來的時候淚流滿麵。


    “世風日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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