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中傳來相當有頻率的馬蹄震顫聲音。


    寒酒鎮裏的所有居民,都相當識趣關上了門窗。


    點起的燈籠,火光在風雪之中搖曳。


    夜色未起將起。


    有那位寒酒大人坐鎮在此,北原浩大,卻無人敢在此撒野。


    寒酒尊者在繆二段七衛紅妝的碑前敬了酒,默默牽著納蘭,來到了鎮子門口。


    那個背著儒生的黑袍男人已經走遠。


    唿延納蘭揉了揉清秀麵龐,喃喃說道:“真的是很厲害的修行者啊。”


    “大人,您打得過他嗎?”


    寒酒尊者默默不語。


    月白色長袍男人緩緩坐在,雙手搭在膝蓋上,閉目養神,容精氣神攀登到極點。


    寒酒輕聲說道:“我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會來這裏,但待會若是真要


    打起來,你就閉上眼睛好了。”


    納蘭摸了摸腦袋。


    那些人?


    這麽強大的修行者,這個世上難道有很多嗎?


    段無胤的一襲黑袍,在風雪之中瘋狂舞動,如同孔雀開屏,黑袍如水波流動,殺氣凜然。


    他的身後,十三位森羅道成員依次排開。


    殿會那位大人物算是默允了他這次莽撞的行為。


    領了兩組森羅道精銳,向著南方,意欲在那兩人離開北原前,能夠堵住。


    黑袍小侯爺算計得的確不錯,寒酒鎮,北原南下的必經之路。


    這個交叉點,這個時間點。


    小金剛體魄也不是神仙,也會有疲倦的時候。


    如果他們放鬆警惕,那麽就肯定會選擇在這裏過夜休息。


    段無胤突然眯起雙眼,吞噬相陡然張開!


    漫天風雪被吸成一條細小弧線


    前方的視線陡然開曠起來。


    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之上,站著一個黑色蓮衣的古怪男人。


    隻有一個人。


    他的背後,背著一個長方形的重物,豎條形狀,蒙上一層大黑布。


    這個男人的頭發沒有約束,幾乎要垂落地上,質地相當柔軟,蓬鬆,比女人還要長。


    北原的風雪很大。


    所以卸下那個重物之後,他的長發沒有東西壓住,便開始在背後唿嘯著一蓬一蓬飛舞,就像是披風一般。


    他眉宇間沾染了北地的風雪,無袖不開叉的黑色蓮衣盡是風塵。


    他一定趕了很多的路。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王雪齋沒有操縱元力,那一件被古樸黑布所蒙的大聖遺音,便已經浮在了自己的身前。


    這其實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隻不過在茫茫北原之中,奇人異士太多,不操元而控物,也算不得什麽太過驚奇的事情。


    如果有人眼力足夠強,就會發現。


    他的那件琴,沒有任何的外力聯結。


    元力,魂力,都沒有。


    就這麽憑空浮在他的麵前。


    王雪齋站在這裏,其實也沒有顯露過一絲一毫的元力。


    就如同普通人一樣。


    而前方是十四匹踏雪而來的壯碩黑馬。


    森羅道,當然不會對普通人讓路。


    隱穀弟子。


    入世傳人。


    當之無愧的天下妖孽。


    王雪齋頭頂的頭銜有很多,但上述這些他一個也不喜歡。


    他喜歡的東西有很多。


    彈琴。


    殺人。


    都還算不錯。


    大聖遺音的黑布被他一點一點揭開,氣勢洶湧的黑馬之上,十三個森羅道精銳默默拔劍,劍氣切割風雪,一往無前。


    王雪齋沒有掀開大聖遺音的琴布。


    他低垂眉眼,鬆開揭起黑布的那隻手,輕輕隔著黑布,按壓在琴弦之上。


    抬起頭,麵前黑壓壓一片。


    一隻踏起的馬蹄。


    北原天風之中傳來一聲炸響!


    黑袍蓮衣的男人將大聖遺音背負在背後,一隻手向前伸出,按住段無胤的馬頭。


    浩瀚的元力隻波動了一刹那


    如同雷霆落下。


    再迴蕩便如同大雪崩!


    段無胤雙耳嗡嗡作響。


    身後一字排開的十三匹黑馬繼續前衝,前衝之勢過猶不及,迅猛如同閃電,隻是馬背上的駕馭者在劇烈顛簸之中已經被細長綿延的元力切割開來,四分五裂。


    十三匹黑馬最終衝出老遠,砸在雪地上,拖出極長的猩紅血跡。


    黑袍小侯爺腦海之中一片漿糊,過了許久緩過神來,想起了眼前這個在洛陽城被自己遠遠觀望過的男人。


    為什麽在這個地方,會遇到這個男人?


    易瀟呢!


    黑袍小侯爺望向寒酒鎮的方向,自己目前還有一些距離,根據自己的推斷,已經逃遠的易瀟和蕭布衣,今晚大概率會在那個鎮子過夜休息。


    手下的這些人馬沒了,段無胤一點也不心疼,人死了可以再補,隻要自己能夠追上他們,及時發出信號,也可以完成任務。


    這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攔路虎,究竟是什麽意思?


    段無胤低下聲音,眯起眼說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何故殺人?”


    蓮衣在風雪之中蕩起漣漪。


    一隻手止住段無胤前去之勢的那個男人抬起頭,麵無表情說道:“那個鎮子,可容不得你們這些人馬進去,毀了安寧,壞了我的好事。”


    寒酒鎮?


    段無胤的語氣已經相當客氣。


    他壓抑怒氣說道:“你孤家寡人,殺了森羅道的人,就不怕惹禍上身?”


    王雪齋置若罔聞。


    他輕聲說道:“我其實也想殺了你。”


    黑袍小侯爺瞳孔微縮。


    段無胤意識到,自己麵前站著的,乃是去年一個人殺入洛陽的魔頭,與齊梁那位轉世菩薩打起來也是五五開,森羅道要想殺他,幾乎是無稽之談。


    即便是那位女閻王出手,也奈何不了眼前的男人。


    不得不承認,這個世上,的確就有超然物外的那麽幾個人。


    那幾位超脫九品的宗師。


    還有公認的宗師之下無敵手的那幾個鳳毛麟角。


    段無胤身負吞噬相,前途無量。


    可他真正對上了所謂的妖孽,就明白了其中差距。


    “你太弱了,所以我的名單上沒有你。”隱穀弟子平靜說道:“今日放你一條命,養著你這道天相,好好活著,等你夠強了,我再來殺你。”


    段無胤麵色惱怒,吞噬相開始瘋狂汲取著周遭的風雪。


    王雪齋輕輕說道:“千萬別出手。”


    黑袍小侯爺麵色陰沉。


    “我怕出手沒個輕重,真的把你打死了,要是這道天相提前隕落,實在有些可惜。”黑色蓮衣的年輕男人笑著說道:“是這個理吧?”


    段無胤隻恨自己躋身妖孽太晚。


    盤坐在地上的寒酒尊者,閉眸養神,有些疑惑地蹙起眉頭。


    他感應到不遠處的那些元力,在一瞬間之間,居然幾乎盡數消失。


    消失了十三道元力。


    隻剩下一道飽含怒氣的恐怖元力。


    那道元力的主人,想必已經晉入了九品,而且有了相當不菲的造詣。


    寒酒尊者默算著自己與他交手的勝算,如果不出意外,憑借自己的域意,可以蓋壓那人一頭。


    之前掠陣的那十三道元力沒來由的消失,讓寒酒有些困惑。


    接著那道飽含怒氣的元力也消失了。


    人呢?


    盤坐在小鎮門口的寒酒尊者微惘睜開眼。


    一個黑色蓮衣的年輕男人站在麵前。


    他背後背著被黑布包裹的古琴般物事。


    納蘭有些緊張地握住寒酒大人的手,輕聲說道:“就是他了。”


    那道浩瀚元力的主人。


    寒酒尊者望向黑色蓮衣年輕男子,又望向自己身邊滿臉童稚天真的唿延納蘭。


    這個男人,在自己眼中,就與普通男人無異。


    他一直以為納蘭所說的那人,乃是之前被十三道元力簇擁的九品高手。


    寒酒知道自己低估了這個被大先知讚譽有加的天才少年,納蘭的天資的確可以與珠玉在前的神子大人一爭高低。


    隻是這一輩,世上天才太多。


    妖孽隻有那麽寥寥幾位。


    當麵前那個黑色蓮衣男人無視自己,徑直走入寒酒鎮,同時一邊卸下背後古琴黑布的時候。


    他立刻想到了這個背負古琴的男人,到底是誰。


    寒酒看到王雪齋走到了寒酒鎮裏,最普通的一戶人家。


    幾乎所有的人家都點了燈籠。


    風雪之中火光搖曳。


    而唯獨那一家沒有點。


    王雪齋沉默許久,站在了屋子前。


    他沒有說話,或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麽的緣故,所以他想了很久,最終決定直接推門而入。


    屋子裏卻突然傳來一位女子的惱怒聲音。


    “不知道敲門?”


    王雪齋伸出來在半空中的那隻手頓了頓。


    他輕輕敲了敲門。


    那女子語氣依舊微惱道:“想進來,難道不會說話?”


    王雪齋的表情很微妙。


    他沉默了很久,從喉嚨裏憋出了一個字。


    “嗯。”


    大概就是想進門的意思了。


    背著古琴,本來就是來寒酒鎮殺人的王雪齋,有些微微的懵然。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完全順著這個女子的思路去走。


    他殺到八尺山上的時候,人擋砍人,妖擋砍妖,直到殺入了那隻朱雀的宮裏。


    他去到南海的時候,打掉了那隻攔路孔雀的一口牙,最後撕碎了那個道胎的一角道袍。


    可他來到這個小鎮的時候,居然猶豫再三。


    在鎮子外麵等了很久,才下定決心。


    可能是對這一戰沒有把握的原因?


    王雪齋默然不語。


    這個女子打亂了自己所有的思路。


    他想不通,為什麽自己要找的這個男人,居然會跟一個女子住在一個屋子裏?


    這算是同居?


    屋內那個女子的腳步聲音傳來。


    她氣衝衝開口:“喂!”


    聲音很近。


    大概與王雪齋隻隔著那扇正門。


    女子沒有開門,而是沒好氣問道:“沒看到屋子外麵的燈籠都不點,這個意思你不懂嗎?”


    王雪齋保持沉默。


    “天都黑了,不知道我們要睡覺啊?”女人惱怒說道:“你看看,你看看,就這個鎮子裏事情忒多。”


    後麵這句話明顯不是對屋外的王雪齋說的。


    屋子裏傳來那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那就睡覺?”


    “屋外站個死人臉,這個勢頭,不進來要站一夜,誰睡得著?”女子叉腰氣唿唿說道:“不睡了!”


    王雪齋茫然看著門被那女子打開。


    一張看起來清稚可愛的娃娃臉。


    他真的想象不到,李長歌會住在這裏。


    入世不到一年,已經開始跟這個女子同居。


    天還沒黑,就要睡覺,難道就這麽過著沒羞沒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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