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內。


    大街小巷。


    那個白袍男人輕輕哼唱的悠揚聲音,穿透梨花,洋洋灑灑。


    像是古老的歌謠。


    像是天心照破的一縷陽光。


    歲月的蒼涼,在曲調折轉之中,緩緩沉澱。


    檀陀地藏菩薩佛像之下。


    那個白袍男人輕聲而哼唱,懷中的紅發女子伏在他肩頭。


    下半闕詞。


    像是哽咽。


    那個白袍男人的聲音悠揚,清澈。


    他凝視著她。


    “梨花鏡,胭脂紅”


    那個八大國期間愛梳妝打扮的沈紅嬰。


    “凡俗事,憂白首”


    那個憂國憂民天天愁眉苦臉的沈紅嬰。


    “紅衣姑娘不開心,姑蘇大雪落滿頭。”


    陪自己去看北姑蘇磅礴大雪的沈紅嬰。


    “不喝酒,不喝酒。”


    不喜歡自己喝酒的沈紅嬰。


    “今生緣盡,來生再修”


    白袍老狐狸撥開沈紅嬰額角發絲,輕輕吻在她的額頭。


    世上有一百種你。


    我愛的,就是那一百種你。


    隻可惜,我今生的路已經走到頭了。


    那個紅發女人泣不成聲。


    她一拳重重擂在了白袍老狐狸身上。


    白袍老狐狸不躲也不閃。


    第二拳。


    第三拳。


    最後沈紅嬰趴在那個白袍男人肩頭,重重咬在白袍上,抑製住自己的哭聲,聲音哽咽道:“柳白禪,不許走!”


    那麽多年來,隻要我說的,你都會聽我的。


    “不許走不許走不許走!”


    哭相難看的沈紅嬰死死拉住柳白禪的衣袖:“你別走”


    白袍老狐狸笑了笑。


    他白袍的邊緣,已經開始羽化,化為璀璨的光雨,消融在空氣之中。


    柳禪七輕輕從鼻子裏“嗯”了一聲。


    “不走。”他笑著摸了摸沈紅嬰腦袋,柔聲道:“別哭啦,我不走。”


    沈紅嬰哭得一塌糊塗,抬起一雙霧氣的大眼睛,咬住嘴唇。


    白袍老狐狸柔聲道:“還記得以前師父給我們念的故事嗎?”


    沈紅嬰滿麵淚水拚命點頭。


    白袍老狐狸聲音沙啞道:“師父說,世上所有的故事,都會有一個好的結局,一個壞的結局。”


    “但師父說,好的結局,壞的結局,都是因果。”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白袍老狐狸微微咳嗽一聲。


    他微微瞥了一眼手心的血汙,低聲笑了。


    “我那麽那麽喜歡你,故事的最後,怎麽會是一個壞的結局呢?”


    “怎麽會呢?”


    沈紅嬰怔怔看著那個白袍男人的衣角,緩緩虛化,飛舞,猶如飛雪一般消融在天地間。


    那個男人的笑容,純白如當年。


    柳禪七柔聲笑道:“其實這樣的結局,還蠻不錯的呢。”


    沈紅嬰怔住。


    白袍老狐狸的聲音漸漸虛弱。


    “我們一起去看北姑蘇道的大雪”


    “我們走了那麽多地方,走了那麽年”


    白袍老狐狸的額頭貼在沈紅嬰額頭上。


    “我有時候會想”


    “一起看了北姑蘇道的大雪,算不算一起白了頭?”


    “現在,算不算一起走完了一生?”


    當地藏王菩薩的願力在這個白袍男人身上消散,他的神魂被天地所排斥,連帶著整具軀體,都開始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他輕輕吻在沈紅嬰唇上。


    像是北原的龍脊,初雪消融。


    那對年輕男女,去了北姑蘇道賞雪。


    當兩個人相互依偎。


    當北姑蘇道大雪磅礴落下。兩個人眉眼柔和,彼此對視。


    有一句話沒有出口。


    遲到了二十年。


    今生算不算一起白了頭?


    白袍老狐狸笑了笑。


    昨夜風雪落滿頭,今生未與卿白首。


    來生侯君豔陽裏,未須風雪也白頭。


    沈紅嬰愕然抬起頭,看著那個白袍男人笑著對自己眨了眨眼。


    從白袍邊緣,到白袍衣角,轉移到衣襟,最後一點一點,全部開始羽化。


    化為紛紛揚揚的光雨。


    握不住,留不住。


    她向前跌去。


    前方那個白袍男人笑著伸出雙手。


    一如當年。


    卻沒有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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