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鳳仙宮內。


    易瀟看著那個紫衣淩厲眉尖帶著殺伐氣息的女子走出幕後。


    “有幸見到北魏鳳仙娘娘。”易瀟笑了笑,道:“比想象中要美,隻不過殺氣太重。”


    黎鳳仙冷眼瞥了眼這個黑衣少年。


    “易瀟。”她聲音有些微冷,道:“這是我單方麵與你之間的談判,不涉及北魏與你的恩怨。我想請你在士子宴之中淘汰齊梁蕭氏二皇子。”


    易瀟一開始聽到這位幕後娘娘的話,表情有些錯愕的精彩,現在腦海裏千迴百轉捋清楚思緒之後,開始笑眯眯不搭腔。


    黎鳳仙看著這位黑衣少年即興表演了一場換臉**。


    “本宮可以取消北魏對易公子的通緝,在洛陽保你一條命。”


    易瀟麵帶微笑。


    黎鳳仙微微咬牙,道:“若是你在文評之中戰勝蕭布衣,北魏士子宴無須後續,直接宣布你就是頭榜頭名!”


    易瀟笑意更甚。


    黎鳳仙聲音提高道:“洛陽出手幫你截殺你的二哥,盡全力把他留在北魏。”


    “這已經可以充分表明北魏的誠意了。”黎鳳仙怒道:“你究竟想怎樣?”


    易瀟搖了搖頭,眼神之中有些許戲謔。


    “娘娘,你以為我傻?”


    “我是齊梁的皇子。”易瀟戲謔道:“骨子裏流著齊梁蕭氏的血,換句話說,即便易公子的身份不屬於齊梁,北魏士子宴又與我有何幹?蕭布衣就是挑翻了你們洛陽所有士子,與我又有何幹?我會與姓曹的狼狽為奸,去截殺我二哥?”


    黎雨平靜道:“你那位同父異母的二哥是怎麽樣的一個人,你自己心裏清楚。”


    小殿下笑意依舊,隻是此刻有些沉默。


    蘭陵城十六年以來,自己在經韜殿修書養性,即便這樣,六歲那一場殿前賦詩亦是讓自己名揚天下,奪得文評第一之後名聲響徹大江南北。


    那位深藏不露的二哥則是向來保持著極為低調的作風,在這些年來藏得極深,在自己更前一步就習完齊梁萬卷書庫,甚至老師都不會多加幹預他的選擇。


    易瀟與自己那位二哥很少碰麵,就算是在某些不得不同時出席的場麵遇見了,那位永遠一襲樸素布衣的二哥,也向來對自己保持著不冷不熱的麵孔,疏遠到有些近乎冷漠的態度。


    易瀟心底一直很清楚。


    齊梁到目前為止,沒有太子。


    誰也摸不清蕭望肚子裏的心思,算不準猜不透齊梁未來的萬聖之師究竟會聽從哪位皇子的號令。


    誰是齊梁二十年或是三十年之後的新皇?


    生在帝王家,奪嫡是一件極其殘酷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一件血腥冷酷到了極點的生死搏殺。


    不過蕭家似乎一直與易瀟想象的不太相同。自己那位天生宅心仁厚的大哥斷然不存在陰險心思,即便是那位偏向於陰柔算計的二哥,也似乎不屑於在背地裏下陰招。


    易瀟有時候會想,如果自己的二哥蕭布衣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那麽他一定會是隱於朝野之中的閑郊野狐,性格孤僻,持才而傲。


    在黑袖兩次出手刺殺自己之前,易瀟更願意相信蕭布衣其實是一個不願意玩陰謀耍手段的人物,在齊梁皇族的熏陶下,他也許對權力有著渴望,但不會吃相如此難看。


    “你知道,風庭城大事件之中你們齊梁天闕的態度如何,他們想要你死。除此以外,黑袖出手了兩次,這說明有兩個人買了你死。能搖擺天闕抉擇的人,能給出黑袖價格的人,不惜得罪蕭望也想要你死的人,這世上能有誰?”黎鳳仙淡淡道:“而就在七月,齊梁大皇子西去領兵,二皇子默默北上。一個人領齊梁精銳去西夏屠戮立下戰功,另外一人來洛陽狠踩北魏士子顏麵然後迴去接受封賞,這些都是他們日後在奪嫡方麵更進一步的先決條件,如今唯獨你一個人在北魏萬裏浮土漂泊不定,時刻麵臨被追殺的危險。你難道猜不出來這前後之間的因果關係麽?”


    字字誅心。


    易瀟微笑道:“鳳仙娘娘使得好一手離間計。”


    小殿下微微仰臉,道:“我不管是誰買通了黑袖要來殺我,我也不管為什麽天闕在風庭城不出手,更不管我那位大哥或者二哥如何像你說得那樣居心叵測。至少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我活到了現在。”


    易瀟微笑道:“我的老師是與北魏玄上宇比肩的世上唯二的兩大國師。他要我死,我一定不會活到現在。”


    黎鳳仙沉默了。


    接著她笑了笑,聲音透著股無奈。


    “你在洛陽,憑什麽這麽肆無忌憚?”黎鳳仙有些頭疼道:“就憑劍主大人給你的保命底牌,或者你手心的紅蓮掌紋?”


    “娘娘問得好。”易瀟輕笑道:“我剛剛踏上北魏的時候,可不敢像今天這樣肆無忌憚。”


    小殿下有些認真道:“在那個時候,北魏一定會找機會殺了我。我藏在萬千人海之中也未必安全,所以我仔細隱藏自己,不敢露出一點馬腳。”


    黎雨靜靜聽黑衣少年開口。


    “我是一個不通修行的病秧子。求不到仙丹就是死之一字。所以北魏注定不會在我身上投入過多的精力。”易瀟笑了笑,道:“但當我揭開天缺之後,一切就不一樣了。”


    “我不再是一個隨時可能死去的病秧子,而是一位踏上修行路同時身負兩大天相潛力無窮的齊梁皇子。”


    “我親眼目睹了淇江化龍的大世降臨,株蓮相攫取了數量極為龐大的氣運。”


    “我變成了一個禍害。所以無論我在酒會上是否一鳴驚人,都不會影響易公子被北魏追殺通緝的結局。”


    易瀟突然頓了頓,道:“但是我在輕安城的時候,終於明白了我的錯誤之處。”


    黎鳳仙眯起了狹長鳳眸。


    “太順利了。”


    “一切都太順利了。”


    “從邀北關北折,到入輕安城,即便是一路上被關檢了無數次,也實在是太順利了。”易瀟有些啞然失笑道:“因為那張印有易公子的畫麵分明就是劣質而出的偽造畫像,這樣一份畫像,就是再被關檢一萬次,都不可能查出我的真實身份。”“那麽問題來了,風庭城有沒有見過我的人呢?”


    “答案是當然有。”


    易瀟微笑道:“我想至少陛下見過。”


    “即便我戴上了**,做出了偽裝,這張通緝令上的畫像也不應該如同換臉一般敷衍畫上,甚至有各種版本的易公子通緝令。”易瀟啼笑皆非道:“這樣一種看似瘋狂的通緝,似乎北魏是真的動了殺心,想拿了我的命。後來我才想明白,你們是在逼著我往北原趕,你們想讓我盡快入北原,脫離北魏的追殺,所以通緝令連夜趕了出來,粗製濫造也不得不張貼上去。”


    “你們逼著我出北魏,入北原。”


    “換句話說,你們不想我來洛陽。”


    易瀟大大咧咧找了張紫檀木椅坐下,露齒而笑:“所以我就來了。而且肆無忌憚。”


    黎鳳仙揉了揉自己有些發脹發澀的眉心。


    “娘娘。”


    易瀟輕聲開口道:“你說我在洛陽,憑什麽肆無忌憚?”


    “這是陛下和你的洛陽,更是陛下和你的北魏。”易瀟淡淡道:“其實娘娘你也清楚啊,肆無忌憚的不是我。”


    易瀟伸出一隻手,然後點指不遠處的鳳仙宮外。


    “是那隻白袍老狐狸。”


    “我隻是狐假虎威的小嘍囉罷了。”易瀟有些自嘲笑了笑,道:“樹倒猢猻散,這顆參天大樹不倒,我自然就有肆無忌憚的底氣。”


    黎鳳仙聲音有些微冷道:“你覺得如果本宮今日狠下心來,你真能走出鳳仙宮?”


    易瀟微笑道:“娘娘說笑了,我今日能不能走出鳳仙宮另說,隻是娘娘不要動了胎氣,壞了北魏龍種就好。”


    黎鳳仙忽然覺得今夜把這個黑衣少年喚入宮中的決策不知道是對是錯。


    易瀟笑眯眯抬起頭,看著快要破曉的天色。


    “娘娘,其實我這個人非常隨和。”


    “我不在乎家國名分,風庭城酒魁,洛陽士子宴頭榜頭名對我來說都隻不過是浮雲罷了。”


    黎鳳仙看著這個黑衣少年露出稍顯靦腆的青澀笑容,心頭訝異於這個年輕人變臉的速度之快。


    “您與我做這筆交易,自然是可以,但我的對手是那位藏鋒接近二十年的二哥,他是一個真正棘手的人物。”


    易瀟露出招牌笑容:“我不能保證手到擒來。但是可以保證**。”


    黎鳳仙有些茫然。


    她緩緩迴味這句話,然後驚疑不定開口:“你什麽意思。”


    “意思很簡單。”易瀟笑著開口。


    “談判不是不可以。”


    “出手不是不可以。”


    “對付蕭布衣,當然也可以!”


    易瀟眯起眼,打量著這位紫衣淩厲的鳳仙宮主人,道:“隻是你要與我談判,要麽有殺人滅口的能力,要麽就有開出的價錢的資本。”


    “顯然你是奈何不了我的。”


    易瀟笑眯眯道:“所以,娘娘。”


    “我要獅子大開口了,就看您能不能招架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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