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真的很在乎你,搜羅了無數情報。”


    八道身影緩緩踏步,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抬腳再落下。


    暴雨之中,不約而同的踏步聲音有些令人驚悚。


    每一步踏出仿佛經過了計算,連濺出的雨水數量都一模一樣。


    魏靈衫劍下的那道身影沾雨即化。


    融入大地,最後於三丈遠處重新浮現。


    九道沙啞的聲音同時響起。


    “隻可惜,你們的情報都是錯的。我既不叫夏涼,也不是春夏秋冬人。”


    魏靈衫眯起狹長的鳳眸。


    “這是我棋宮與你的第一次見麵。”鬥笠人淡淡開口道:“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嗎?”


    魏靈衫的漆虞劍靈性仿佛被這一處天地之力緩緩剝離。


    她麵色有些凝重。


    這場雨有點大的過分了。


    “棋宮從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鬥笠人笑了笑道:“都說你是妖刀轉世,可不曾一見,又怎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妖刀轉世呢?”


    魏靈衫想到了這個很荒誕的問題。


    棋宮如此大動幹戈,如果隻是為了要抽自己魂魄。


    可若是自己不是妖刀轉世呢。


    她瞳孔微縮,望向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正是曹之軒的方向。


    “別擔心別人了。還是多擔心一下你自己吧。”鬥笠人腰間的粗刀綻放出淡淡的紅光。


    “聽到了麽?”


    “大夏龍雀沐雨而鳴。”


    鬥笠人輕笑,道:“原來你真的是妖刀轉世呢。”


    魏靈衫望著那道猩紅色的刀鞘,未發一言。


    那道刀鞘有些詭異,自己的魂力仿佛不自覺被吸納過去。


    “嘖嘖嘖妖刀魂魄歸鞘。再加上四大藩王和北魏皇帝的頭顱。”他不緩不慢前踏一步。


    天地齊鳴。


    “這局棋,你們北魏滿盤皆輸!”


    魏靈衫深唿吸一口氣。


    她眯起眼,看著暴雨滂沱之中的九個人同時緩緩伸出一隻手。


    “不妨告訴你好了。”


    “棋宮的那位老宮主是我的師父。”鬥笠人緩緩抬起頭,“你猜猜我是誰?”


    魏靈衫的漆虞有些不受控製的顫抖。


    “我不是春夏秋冬人。”鬥笠人緩緩將那雙如貓一般的眸子抬起,頗為玩味道:“我與你一樣。”


    “是妖啊。”


    暴雨狂嘯!!


    鬥笠人暴怒狂吼一聲,高喝道:“是誰!”


    兩柄劍刺穿雨幕,燃燒起騰騰熱氣。


    一柄通紅熾熱的長劍,一柄通體冰寒的短劍。


    刹那兩道鬥笠人虛影被劍尖刺穿挑起,刹那化作雨水消散,再度在不遠處浮現。


    鬥笠人望向那一處。


    那劍的主人一手持一劍,走入漫天暴雨之中。他眉心一抹火紅色極為妖異,麵色平淡望向鬥笠人的貓眸。


    “聽說棋宮這一輩有幾個妖孽。”吳燼寒的大紅袍被暴雨淋濕,“今日就想來見識一下,究竟是個什麽樣子的妖孽。”


    他望向鬥笠人那雙令人驚悚的細長眸子,瞳孔不自覺收縮一下。


    兩柄劍如孔雀收屏,緩緩收迴火紅色長袍之中。


    吳燼寒笑了笑,“原來真的是個妖孽。”


    “你有九條命?”吳燼寒唿出一口氣,“這道域意裏我的劍術殺不了你。”


    鬥笠人沒有說話。


    魏靈衫看著這道火紅色長袍男子眉心一道豎瞳緩緩睜開。


    “原本不想動手的。”


    吳燼寒微笑著睜開那道豎瞳,那裏是一隻更加狹長更加恐怖的瞳孔。


    暴熱的火光從那襲火紅色長袍之中升騰。


    雨幕有些燥熱。鬥笠人聲音有些尖細:“孔雀!”


    “隻可惜,我也是妖。”吳燼寒的聲音微冷,“信不信我扒了你的貓皮,今日便送你投胎轉世?”


    魏靈衫有些不可置信望著這兩個非人類。


    吳燼寒沒有迴頭,淡淡道:“你這隻龍雀說到底也是妖,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若不是小師妹下了命令,誰想管你是死是活。”


    “說的也對”魏靈衫笑了笑,倒提漆虞,目光望向那柄散發妖異紅光的刀鞘,寒聲問道:“看來,我既然也是妖刀轉世,那麽也是個妖了?”


    鬥笠人沉默著將刀鞘收迴,深唿吸一口氣,望向那隻龍雀。


    “棋宮真實的目的並不是殺你。”鬥笠人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起來,“跟我迴棋宮,我可以承諾,你這一世可以繼承妖刀大夏龍雀的傳承,等到老宮主長闔之後,棋宮便是你掌下之物。”


    “你要記得,真要溯本求源,你乃是我大夏棋宮中人。”鬥笠人試圖說服魏靈衫,緩緩道:“何必為了北魏一幫外人,來犧牲自己?”


    魏靈衫沉默了。


    粉衣粉衫的少女緩緩抬起了頭。


    “他們說我脾氣很不好,我想這是錯的。”魏靈衫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認真解釋道:“因為很難有什麽事情讓我覺得憤怒,以至於要發火宣泄。”


    “同樣的,也沒有什麽事情會讓我覺得很荒誕。”魏靈衫垂下了眉眼,低聲道:“我在洛陽待了十六年。看了十六年牡丹。”


    “我隻是想出來走一走。”那個少女抬起臉來,看著暴雨之中有些模糊的鬥笠人,質問道:“為什麽要說這麽多呢?”


    “換句話說,我是不是妖刀轉世。”


    魏靈衫的漆虞劍猛然長鳴。


    暴雨逆轉。


    一道極為強悍的氣勢從那隻龍雀身上緩緩攀升,兩隻極為恐怖的羽翼在背後收斂,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掙脫黑夜。


    魏靈衫一字一句,笑道。


    “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那雙長達十丈的恐怖羽翼刹那掙脫而開,如同颶風狂嘯一般猛然振翅!


    南海孔雀下意識踩緊大地,免得被颶風卷走。


    那道颶風的中心之處。


    鬥笠人瞳孔狠狠收縮。


    無數道狂風如刀般刹那刮過,將所有雨水全部撕裂。


    他的身軀刹那便被狂風壓製,艱難伸出一隻手壓住鬥笠。


    接著他那隻貓瞳之中滿是血色,口中不由自主灌下兩口狂風。


    那道風極為甜腥,且味道很熟悉。


    是他自己的血。


    暴風刹起,中心之處九道身影接二連三崩潰。


    整個風暴都變作血紅色。


    南海孔雀看著那道風暴染紅,情不自禁退後兩步,心有餘悸望向那個少女。


    魏靈衫麵色稍顯蒼白,背後那雙羽翼在振翅之中緩緩張大,愈來愈大。


    “龍雀真身麽?”吳燼寒喃喃自語道:“這種恐怖的力量,應該直抵風之本源了。”


    魏靈衫麵色雖然有些蒼白,但瞳孔卻是無比明亮。


    她直視著那道風暴中央。


    一聲壓抑帶著癲狂的嘶吼聲音之中,九條身影齊齊崩潰。


    接著一道血紅色的龐大身軀從地上撐起軀幹,九條數丈長的血紅色巨尾猛然擺起,在風暴之中護住自己的四肢。


    那道巨大貓妖身軀四肢抓地,狂嘯一聲,要融入地麵。


    吳燼寒抬起頭,望著暴雨之中的泥濘大地。


    “要逃了麽?”


    他突然開始奔跑,刹那化作一道火紅色流光,眉心那抹紅意被他一指點開,一長一短兩柄劍他身後如影隨形。


    貓妖憤怒嘶吼,一條巨尾拍打過來!


    吳燼寒麵無表情豎指自上而下切過!


    兩柄劍從那道巨尾之中斜斬而過。


    吳燼寒身形落地。


    身後那道被一切兩斷的巨尾刹那化作漫天雨水消散。


    他輕鬆笑了笑,站起身來,無奈對著魏靈衫道:“沒辦法,這隻妖修行棋宮妖獸譜,一心要逃,誰也攔不住。”


    魏靈衫沒有開口,她皺了皺眉頭。


    吳燼寒望著那條被一切而斷的妖尾,如今化作無比澎湃的雨元氣,在暴雨中顯得極為妖異。


    他突然覺得那條妖尾被切下來的有些太過輕易了。


    吳燼寒有些狐疑問道:“即便這個妖孽不是我們倆的對手,可它為什麽要急著逃呢?”


    魏靈衫抬起頭,突然笑了笑。


    吳燼寒突然明白了。


    暴雨之中有一襲素白色輕衣貼地而行,整個人飄然超脫,三尺之內雨水不得入,墨色長發被一根北涼木髻挑起,整個人麵色蒼白身形瘦削,卻拎著一隻極為顯眼的酒壺。


    棋宮老宮主的弟子,為何要如此落魄逃竄?


    因為它感應到了一股極為恐怖的氣息。


    吳燼寒和魏靈衫要不了它的命。


    但那個人能。


    如果再晚上片刻,便是它有著九條命,九十條命,也要魂歸此地。


    李長歌麵色平淡,踏在沉劍湖畔。


    他淡淡望向一個方向。


    “跑的很快。但現在追還不晚。”李長歌看了一眼魏靈衫,笑著問道:“我去幫你抓迴來?”


    “師兄。”魏靈衫笑了笑,“沒必要的。”


    李長歌看了一眼那隻龍雀,皺了皺眉。


    魏靈衫身上的靈魂從漆虞上被剝離開來,那是大夏龍雀的魂魄,即便隻有一絲一毫,也足以證明棋宮的手腳並不幹淨。


    這縷魂魄日後會對魏靈衫造出什麽影響?


    誰也不知道。


    李長歌不想這位小師妹修行上出現什麽不清不楚的問題。


    “你等我一下。”


    素白色輕衣微微拂袖,就要離去。


    魏靈衫製止了李長歌,她有些認真開口說道:“這縷魂魄無妨讓他們帶走。”


    魏靈衫眯起眼,笑了笑道:“你若是殺了那隻貓妖,棋宮方麵會多生很多事端。很快我便是風雪銀城昭告天下的弟子,天下誰敢動我?”


    這是魏靈衫和李長歌十六年來第一次見麵。


    李長歌要為小師妹魏靈衫殺生平第一個人。


    “不會有很多事端。”李長歌溫和笑了笑,“而且,你真的隻需要等我一下。”


    吳燼寒眼前恍惚。


    自己火紅色長袍之中的兩柄劍同時出鞘,被那道素白色輕衣男子揮手招來。


    接著短劍被李長歌輕擲而出。


    吳燼寒抬起頭,看著自己那柄短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曲線。


    劍身在半空之中迴轉十三圈。


    接著插入大地。


    暴雨泥濘。


    李長歌在原地沒有動。


    他的素白色輕衣飄忽落定,平白無故多了許多泥土。


    北涼木發髻斷做兩半。


    一頭墨發散落。


    李長歌輕聲笑了笑。


    “你是大魏的龍雀,也是銀城的龍雀。”他親昵摸了摸魏靈衫的頭,聲音柔和道:“但絕不是大夏的龍雀。”


    魏靈衫怔怔看著李長歌塞到自己手中的物事。


    一柄粗長刀鞘,被渾厚元力震碎表麵,露出狹長的刀鞘本身。


    妖刀刀鞘,大夏龍雀。


    接著那位素白色輕衣男子手中染血的鬥笠滑落在地。


    大雨傾盆,李長歌突然蹲下身子嘔吐。


    他吐得眼淚都快要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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