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劍湖藏劍無數,乃是風庭城那位劍主大人親手布下了禁製。


    湖心島隻可遠觀,近百年來數不清究竟有多少人來風庭城前來拜見。


    昔日的風庭大宗師已經駕鶴先去,上一個大世風化消逝,而那位無比神秘的劍主大人,便是大宗師鳳庭廬唯一留下的痕跡。


    而今日,沉劍湖禁製全開!


    所有人都能真正一睹湖心島的風采。


    今日乃是酒會最終一戰,決勝之局,大世初辟,很快便能夠見證誰是年輕一輩的棋道第一人!


    沉劍湖錚然長鳴,湖水倒開,猶如萬劍啟幕一般,湖心藏劍疊疊升起,架起一道長橋,直通湖心島。


    登臨島嶼,仙霞氤氳,有薄霧繚繞,湖心島宛若仙境。但凡持有劍酒會令牌中人,便可以進入這湖心島,來觀摩這場棋道盛世絕唱。


    這一戰,棋道最終戰,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


    易瀟牽著明珠兒,與蘇大少和宋知輕一行四人登上湖心島。


    “酒會決勝局,入局者三十九。”他深唿吸一口氣,或許是湖心島溫度有些低的原因,六月不燥熱,反倒有絲絲縷縷涼意。小殿下的心緒有些亂,說不清是緊張或是複雜等原因。


    他蹲下身子,揉了揉明珠兒的臉,從懷裏掏出一塊令牌。


    青銅色令牌,沒有過多的雕刻,古老的劍紋雕飾著酒壇。


    劍酒令。


    “明珠兒,這塊令牌你收好。”易瀟笑著揉明珠兒腦袋,看著她懵懵懂懂的俏臉,笑著解釋道:“大哥哥暫時要離開,很快就迴來。你拿著這塊令牌,大哥哥隨時都能找到你。遇到危險,靈魂力觸發這塊令牌,大哥哥立馬就過來。”


    這塊劍酒令的妙用,經過易瀟數個夜晚的苦心鑽研,也算是琢磨出一點門道。當靈魂力浸入劍酒令,這塊令牌本身附帶的強大意誌便會下意識做出護主行為。


    易瀟試著用株蓮相第三層的第八境魂力去碰撞劍酒令,在短時間內居然無法打破這道魂力屏障,可見劍酒令所謂的保護能力是真的極其強悍。


    如今酒會第三戰,易瀟無暇顧及明珠兒,蘇老前輩已經進入劍塚空間,即便叫上了宋大刀鞘和蘇扶,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明珠兒眨了眨眼,極為乖巧聽話的收下這枚劍酒令,她脆生生開口說道:“易哥哥,明珠兒就在這裏等著你。你不來,我就不離開,一步都不離開。”


    蘇大少沒有往常一樣,反倒是拍了拍小殿下肩膀,湊過去輕聲開口,麵色有些嚴肅。


    “蘇家的勢力我不敢再動用,但是毋庸置疑,風庭城接下的大事件之中,蘇家與齊梁天闕是站在同一條線上的。”蘇大少提醒道,“我知道你是齊梁的小皇子,但如今這是北魏風庭城,四王皆蒞臨,甚至有傳聞洛陽那位也來了。更何況齊梁並非上下一心,防人之心不可無。”


    想了想,蘇大少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直接挑明:“我查了那個叫齊笑牧的人,那輛金楠木生意的馬車,你最好不要去坐。”


    易瀟點了點頭,拍了拍蘇大少肩膀,沒有多言。


    宋知輕懷中抱著大刀鞘,訥訥撓了撓腦袋,不知道說什麽,有些惱怒道:“你們倆把氣氛弄得有些嚇人,像是生離死別,這叫我說什麽?”


    易瀟啞然失笑,胸口被宋大刀鞘輕輕擂了一拳。


    “別的不好說,你既然放心將明珠兒放在我這。”宋大刀鞘用力拍著胸脯,信誓旦旦保證道:“掉一根汗毛,你拿刀削我,絕不還手!”


    “你頂個屁用?”蘇大少冷哼一聲,道:“遇上什麽事情最好跑快點,免得你師父替你收屍的時候找蘇家麻煩。”


    宋知輕憤怒瞪向蘇大少,看到蘇大少腰間秦太子出鞘一尺。


    敢怒不敢言。


    易瀟心中有些複雜,複又蹲下身子,單指指向眉心。


    一縷純白元力從眉心擠出,伴隨低沉的龍鳴鳳吟之音,順著那根手指點向明珠兒眉心。


    “這道劍意,遇上危險時候激發。”易瀟笑著開口,他心中著實有些放不下明珠兒,自己眉心有兩道保命印記。


    一道是白蓮墨袍山主留給自己的蓮花烙印,能一擊滅殺九品。


    另外一道則是紅衣兒的劍意,那道劍意雖是比不上山主的蓮花,可勝在保護能力極強,保存著劍六式之中的不動如山域意。


    白蓮墨袍山主留給自己的蓮花烙印的確很強,但那道蓮花烙印被山主刻印在自己眉心,似乎是生怕自己贈給別人,或者被過於強悍的外力剝奪,幾乎無法被取出。


    蘇扶如今臨近九品,加上大丹聖不遺餘力的指點,即便是對上四劍子這種級別的九品也有著一戰之力。


    宋大刀鞘的那柄修羅刹如今尚未出鞘,但易瀟眼開株蓮,將那柄刀中所藏的刀意看得一清二楚。


    宋知輕的師父沒有騙他,這柄修羅刹一但出鞘,便是天下俱驚,真正的世間無雙。


    再加上自己的劍酒令保護,以及紅衣兒的那道九品劍意。


    作為大丹聖的弟子,蘇老前輩贈予明珠兒的寶物更是不計其數。


    這一些都算上,誰能傷得了明珠兒?


    易瀟深唿吸一口氣。


    湖心島傳來巨鍾撞擊之聲。


    轟然巨響,神聖莊嚴。


    伴隨著鍾聲鼓蕩,所有薄霧全部迅速向著島外擴散,湖心島內原本掩蓋在霧氣中的建築隱隱約約露出輪廓。


    那是一座極為古老的十八角佛塔。


    那座佛塔十八個邊角均懸掛著半截符籙,上麵密密麻麻雕刻的佛文已經淡到不能看清。塔尖繚繞香火,隱隱約約有誦經聲音傳來。


    這座佛塔一露相,便有一鍾一鼓先後響起。


    湖心島頓時鴉雀無聲。


    劍主大人的身影出現在佛塔頂尖。


    這是他第一次出現在世人眼前,不在那座草廬之中。


    那道身影沐浴塔頂佛香,立掌低眉,呈大慈悲菩薩狀。


    那道踏在佛塔端的身影淡淡行禮。


    所有人恭敬還禮。


    鍾鼓聲音齊鳴。


    “入塔。”


    酒會決戰局,從未像這般隆重盛大。


    令人壓抑不能,卻又熱血沸騰。


    湖心島濃霧幾乎散盡,唯獨一處維持著生人勿進的狀態。


    島嶼最中央的衣冠塚濃霧彌漫,劍主大人無形的力量打消了登島中人進來一探的念頭。


    那座衣冠塚內。


    十四座衣冠塚,十三座為實,一座為虛。


    白衣白發的葉小樓恭恭敬敬跪在那座空蕩衣冠塚前。黑衣總督背負雙手。沒有說話。


    那十三座衣冠塚前端端正正插著十二柄劍。


    當年風庭大宗師廬下的十四位弟子,十三位如今早已經壽終正寢。


    那十三柄劍在江湖上繼續著自己的緣分,最終歸墟,終究來到這裏。


    龍逆鳳儀被大丹聖討要給蘇扶,如今已經歸還。


    芙蕖劍被贈予丹聖弟子明珠兒,不在塚前。


    餘下十二柄劍,被一股無形力量帶動,緩緩往上移動。


    一寸。兩寸。


    劍柄仿佛接觸到了另外一個空間,連帶著劍身,一點一點被拔起,去到那個空間之中。


    葉小樓麵色凝重,行弟子大禮。


    叩首二十三。祭奠二十三年鳳庭廬劍主養育之恩。


    究竟劍主為何收他為徒,這是江湖上苦思不得解的一個問題。


    “緣分。”劍主大人曾經對那些進入廬內的人如此解釋。


    這是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迴答。


    世上那麽多人,為何偏偏就葉小樓與劍主大人有緣分?


    黑袍總督麵色複雜,他輕聲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解釋不清楚。緣分就是其中一樣。”


    “這一百年來,劍主大人就收了你一位弟子。”黑袍總督看著衣冠塚,喃喃道:“這就是緣分。”


    劍主大人的心思,不是一個緣分二字便能輕鬆揣摩。


    葉小樓是一個天生劍胚。


    可世上劍胚很多。


    劍主大人偏偏選中了葉小樓。


    “師叔。”葉小樓攥緊手中那道極光,那是一柄如光一般灼目的三尺劍。他從來不會去問師尊大人,為何挑中了自己。


    行弟子禮,做弟子事,盡弟子命。


    劍宗明大逆不道,要挑戰自己的師尊。


    在葉小樓死之前,劍宗明不會有這個機會。


    黑袍總督皺眉,看著葉小樓試圖進入劍塚的舉動,沉聲道:“劍宗明劍道初辟,源意域意加身,你進了劍塚也不是他的對手。”


    白發溫馴貼在葉小樓臉頰,他笑了笑。


    刹那氣息溢滿,瘋狂鼓蕩,白發如墨汁一般無風自動!


    那道極光的氣勢猛然飆升,抵達九品巔峰,然後綻放出狂烈的域意,緊接著有什麽屏障被打碎,轟然巨響爆發。


    那是壓製了不知多少年的功德圓滿。


    源意濃稠,四肢百骸之中瘋狂流轉。


    “現在呢。”那道劍已經舉起,仰天長鳴。


    在問世人,他夠不夠資格。


    黑袍總督笑了笑,看著那襲白發白袍二十三年終於修成圓滿。


    域意源意加身,世上無須等待多久便能看到一位宗師的誕生。


    這是劍廬真正的傳承,是劍主大人百年來的遺誌。


    葉小樓是劍塚這一世行走世間的入世弟子。


    他的入世之劍,需要一個人開鋒。


    白發瘋長,再也抑製不住。葉小樓平靜望向黑袍總督。


    “戰?”


    黑袍總督胸膛燃燒起一股火焰,要將世界都熊熊燃燒。


    他的聲音平穩而堅定。仿佛迴到一百年前。


    曾經那個人也用著這樣平緩的聲音,念出這麽一個驚心動魄的字。


    “戰!”


    終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浮滄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會摔跤的熊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會摔跤的熊貓並收藏浮滄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