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陰雨連綿,風庭城六月好不太平。


    酒會第三輪尚未開啟,便是劍會吸引了諸人的目光。


    強如青衣大神將翼少然,亦或是玄黃劍宗橫。這些早已成名的九品巔峰高手,前來參加劍會,幾乎是橫掃諸敵的一種情況。為了避免無謂的損傷,城主府直接將這些九品巔峰高手劃入劍會最終戰。


    劍會與酒會不同之處就在於,劍道的造詣與棋道有所類同又有所不同,在劍道修行之中,劍道境界需要實力來支持,那些屹立在劍界至高點的劍客,甚至無須出手,單單憑借域意便可以死死壓製低一層次的敵手。


    劍會的爭魁之戰,一直以來都在這些成名的劍道九品中誕生。


    與酒會類同的一點,便是各大勢力借助劍酒會選拔新鮮血液,便是借助了一輩又一輩不斷湧出的年輕劍客。他們手中的劍也許尚不足鋒利,但未曾開鋒,隻消有足夠的天賦,便不愁前路。


    這一場劍會,便是拋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成名人物,對那些未曾拋頭露麵的劍客進行的一場篩選。


    擂台之下,觀戰人數比酒會猶有過之,喧喊聲音震天撼地,台下有兩道身影低聲交談。


    “這場劍會有些恐怖。”老段似乎在醞釀著什麽情緒,神色複雜開口說道:“即便是齊梁大神將北魏玄黃劍這些人沒有出手,湧現出來的高手依舊是令人有些眼花繚亂。目前為止看來,北魏劍道前進速度有些恐怖,被譽為北魏鋒銳的四劍子,和那位大魏明珠,都是實實在在的九品存在。年輕一輩能與他們爭鋒的,齊梁就隻有那位紅衣兒,隻可惜紅衣兒北赴冰木湖,這場劍酒會看不到她出手。”


    易瀟聽到了那個近來有些陌生的名字,神情變得有些難以捉摸,深唿吸一口氣撇清複雜情緒,擠出笑臉,強自轉移話題道:“齊梁不必北魏差。你信不信?”


    老段不知自己提到了一個不該提到的名字,咧嘴笑了笑。他不知道齊梁還有誰能在二十歲之前晉入九品,與這幾位年輕一輩的劍道天才一爭高下。但是老段信這位齊梁小殿下的話,無論說什麽都信。


    他摸了摸顴骨那道疤痕,輕聲念道:“信。”


    老段不知道易瀟今日為什麽會拉著自己來到這一處擂台。按理來說,劍會進行了如此多日,便是在金玉蘇家的蘇大少兩戰皆負魏靈衫之後,這位小殿下再沒有表露出對劍會的一絲一毫關心。


    “南海吳燼寒對上北魏四劍子之一的師南安。”易瀟此刻氣息內斂,麵色依舊有些病態的蒼白,笑道:“北魏四劍子之中,沐鳳白的劍最尖,裴釋然的劍最狠,陳泊原的劍最穩。可論及綜合實力,師南安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穩穩強上一籌,可知為何?”


    老段有些恍惚看著這位齊梁小殿下,他似乎隱隱約約感受到了這位小殿下的氣息與平日有所不同,小殿下唿吸之間變得比以往更要悠長綿延,莫非是修行元力所致?可小殿下身上的元力氣息太過微弱,除非是九品高手內斂元力,否則就是未曾入品的境界。


    饒是老段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小殿下此刻的天缺已經在兩顆仙丹之下得以醫治,此刻唿吸悠長綿連,便是盤坐在青蓮台上龍蛇所致。


    易瀟看著老段有些失神,笑著解釋道:“師南安的劍,最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易瀟輕笑著說出這句自己耳朵都要聽出老繭的話,“據說師南安出劍奇快,一劍歸鞘,五人合抱之木當即立斷,斷麵光滑如寒,不著分縷木屑。這是何其之快的一柄劍?”


    “易公子對劍道好生了解。”


    耳邊傳來一道醇和之聲,伴隨著一道白衫映入眼簾。一位白衫公子哥有些隨和望向易瀟,卻開口驚人:“沐鳳白未曾想,易公子棋道造詣了得,劍道見解亦是獨特,便是區區八個字,也要勝過那些俗人一大截。”


    易瀟有些驚訝於這位沐鳳白會出現於此,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名滿北魏的年輕劍客,念及自己先前言語中貶低沐鳳白一手,去抬師南安,此刻有些尷尬,剛要開口,便被另外一道聲音打斷。


    “沐鳳白的劍道,如今的確是比不上師南安。”


    明媚的黃衫,懶散半開半闔的月牙眸子,淡淡蜷縮在臉上的酒窩。


    不是公子小陶,還有誰?


    陶無憂親自轉動著輪椅,似笑非笑看向白衫公子哥沐鳳白,問道:“你覺得師南安能勝過南海吳燼寒?”


    沐鳳白是一位風度極佳的青年才俊,即便是被人點出劍道不及同為四劍子的師南安,也未曾有絲毫怒色,反倒是笑容自若開口,頗有些自信道:“能不能打得過,要打過才知道。”


    南海吳燼寒,中原未曾聞名,此番入中原風庭,第一戰便遇上了北魏四劍子之中極為棘手的師南安。


    “劍是一把好劍。隻可惜若是要打上一場,這柄劍毀了,便再稱不上好劍。”公子小陶慢慢悠悠開口,眼神望向那道不遠處的擂台。


    師南安一身白衣,腰間一柄白玉鞘中藏著短劍。那柄劍名叫“難安”,便是自從師南安邁入北魏四劍子之列,名揚天下之際,這柄懸掛腰間的難安劍,便真正讓許多人寢食難安。


    擂台另外一邊,盤坐著一位麵色極為平靜的青年。一襲火紅色大紅袍及地,袍邊如火焰般四散開來,緊緊閉眸,眉尖刻畫了一道大紅色妖異符文。


    猶如一隻閉目養神的孔雀。


    “師南安很強。”易瀟有些失神,喃喃自語。


    沐鳳白原本心境平靜如水,聽到小殿下後半句,眉心湧起一道不祥預感,心中便再也平靜不下來。


    易瀟望著那一道火紅色妖異長袍如火焰飄散,那位閉著眼盤坐的平靜青年長發無風自動,輕聲而歎:“隻可惜,師南安比起南海那一位,差了一些。”


    南海吳燼寒。


    師南安望著那位盤坐在擂台邊緣的妖異青年,下意識細眯起眼。


    下一刻,師南安脊背處湧起一道極富有侵略性的寒意,他曾經北赴北原闖蕩,北原環境極為惡劣,兇獸橫行,便是遇上所謂的北原狼王,也未曾給他帶這樣一種壓迫感。


    難安劍在鞘中劇烈摩擦,等待著他出鞘的一刻。


    師南安深唿吸一口氣,再度睜開眼,眼神中的顧忌等情緒一掃而空,便餘不下任何一道多餘的雜念。


    與此同時,那道火紅色長袍男子也睜開雙眼,伴隨著那雙眼睛的睜開,一襲火紅色長袍刹那及地而起。


    速度快到了一種令人膛目結舌的地步,甚至連腳步起承轉合的聲音都未曾發出,那道火紅色長袍拔地而起,貼地而行,鬼魅弓身,整個人猶如滿弓之力下爆射而出的弓箭一般,腳底下的青石刹那崩裂!


    “倏!”


    師南安瞳孔狠狠收縮,眼前一道火紅色長袍猛然綻放!


    他死死盯住那一襲刹那迎來的火紅色。


    “出鞘!”


    難安劍之鋒銳,瞬息斬斷五人合抱之木!


    此刻難安劍爆發出一道猛烈轟鳴,從鞘中硬生生擠出劍身,在師南安瞳孔之中的那一片妖異大紅色中刹那斬出!


    大紅色如同孔雀開屏,一開一合,驚豔如同黑夜中爆裂炸開的璀璨煙火!


    台下所有人都瞪大雙目,匪夷所思看著那道靜的有些恐怖的擂台。


    塵埃落定。


    沐鳳白嗓子發幹,頭暈目眩。


    易瀟心神悸動,有些失神。


    公子小陶麵無表情,嘴角帶笑。


    一襲火紅色長袍飄然落地。


    吳燼寒右手四指握白玉鞘,左手將出鞘僅僅一尺的劍一寸一寸重新推迴火紅色長袍之中,便好似孔雀收迴大紅色花屏。


    師南安麵無血色。


    他保持著將難安劍劍鋒半指蒼天的動作,有些僵硬。


    劍身看似平靜如水,實則在肉眼不可見的細微程度之中瘋狂顫抖。那道震顫之力此刻猛然爆發,從劍尖到劍身再到劍柄,師南安麵色陡變,白上加白,那道劍柄上的震顫之力強悍霸道到了一個近乎蠻橫的地步,便是要抖入自己手腕之中,迫使自己棄劍。


    難安劍尖鳴。


    師南安咬緊牙關,將難安劍鬥轉劍鋒,將那道震顫之力再度逼迴劍尖,劍尖插入擂台,斬石無聲,沒入地麵隻留一柄劍柄,可見鋒利程度。


    極靜。師南安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間。


    既然吳燼寒的劍已經歸鞘。


    他手上多出的那隻劍鞘,又是誰的?


    師南安麵色愈加蒼白,那道極為恐怖的火紅色孔雀開屏占據了整個腦海,揮之不去,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那一道劍影從火紅色之中劃鞘而出,將自己難安劍砸迴鞘中。


    在那一刻起,師南安便知道自己已經輸了,一敗塗地。


    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那個人是如何奪走劍鞘的。


    他有些恍惚轉過身。


    火紅色長袍緩緩收斂,猶如孔雀收起豔冠。


    師南安望向那隻南海而來的孔雀,心中有些苦澀。


    “我敗了。”


    擂台下轟然響起喧嘩,掀起滔天巨浪。


    易瀟看得一清二楚。


    這隻南海孔雀的劍術精湛無比,一劍砸迴師南安出鞘劍。


    更為恐怖的,不是這隻孔雀比師南安出鞘更快更強。


    而是公子小陶的這位二師兄吳燼寒,火紅色長袍開屏之時,略微顯露出腰間深藏不露的兩柄劍。


    一長一短,懸掛兩側。


    這隻南海孔雀即便對上師南安,以這種恐怖的優勢取得勝利,也未曾暴露真實的實力。腰間懸掛兩把劍,便是這隻孔雀真正擅長雙手劍。左側劍藏更深,左手更勝右手。


    左手劍不曾出鞘,空手奪刃。


    此戰落幕,南海孔雀驚豔之名,響徹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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