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南的辦公室裏仍亮著燈,夜已經深了,他卻沒有休息,思維仍停留在案頭上的一些文牘上。


    顧安南不知道東灘那邊這個時候有人正在商量著擠掉自己的事,如果他知道,想必也不會去關心,因為這個男人就是這樣的性格——做自己認為是正確的事情,不問將來。


    最近集中過來的一些線索反映“淘金者”這個群體的人數比之前他們預料的要多得多,而且他們的巢穴也不僅僅隻有上次在立新村農場附近發現的那一處地方。


    此刻顧安南還沒有將之前良種場村的那幾個兇殺案嫌疑人和“淘金者”聯係起來,但是那起未破的案件卻並沒有被他從心裏放下。


    顧安南揉了揉額頭,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濃茶。


    他又拿起放在桌子右側的一份文件,這是不久前新上任的瀛東工商局局長前兩天提給他的一些政令方案。


    顧安南又一次翻閱起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瀏覽這份方案,雖然裏麵有不少內容和自己的為政思路背道而馳,但是顧安南還是耐心地分析著其中的利弊,想要將其吃透,這樣才好幫陳九郎拾遺補缺。


    瀛東是顧安南折翼的地方,也是他付出了無數心血的地方,他希望這裏能像橫沙島一樣繁榮穩定起來,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不過希望雖然美好,但是現實卻比較殘酷,瀛東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不論是在攻略橫沙還是以後複興崇明時都是樞紐之地,在這裏,社會環境也好,政治環境也好,都比其他的地方要複雜很多。


    陳九郎和陳斌或許不了解這一點,但是顧安南卻十分清楚。瀛東是當初他收複的,也是他一磚一瓦帶著民眾建設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這裏。


    隻不過光是了解還遠遠不足以解決這裏出現的複雜問題,顧安南能調配的資源太少,而且還時不時地得承受上頭給下來的阻力。他失去在這裏大刀闊斧進行改革的機會,所以很長時間裏便陷入了俗事纏身的泥潭。


    顧安南沒有辦法去推倒屋子重新蓋房子,隻能等著屋子裏哪個位置破了洞就去補哪個位置,他知道自己這樣下去將會越來越被動,但是許多無形的阻力束縛著他的手腳,讓他很難有太大的作為。


    一聲歎息再次出現在辦公室裏,大樓中窗戶上的那一豆燈光在夜色下顯得格外的落寂。


    晚上等陳九郎迴瀛東之後,陳斌將東灘小隊的隊員都召集起來,把陳九郎和自己商量的事情告訴了大家。


    “你的選擇沒錯,咱們這個隊是不站也得站,”喬興宇聽了陳斌的話,點了點頭道,“九哥以前雖然跟著管澤豪和咱們為敵過,但之後也算是成了自己人,他背後既然有孫家這樣的資源,最先想到咱們也是情理之中。”


    “隻要對彩玲有幫助就行,”陳婷沒什麽意見,她聽說孫家的公子在供電局裏是個官,現在自己妹妹又在風電場上班,那縣官不如現管,所以對陳斌的選擇沒有什麽異議。


    “說實話,我也是看中這一點,”陳斌說道,“對於能有今天我已經很滿足了,但是如果阿彩她們在單位裏有領導幫著關照下,我當然不會反對。隻是心裏有些內疚,瀛東的那位顧隊長是個好官,不過九哥說他更適合去前線。”


    “小孩子才講好壞對錯,大人隻討論利益,”喬興宇勸解道,“現在我們都不是一個人了,過日子也不可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以後大家還會有孩子,所以既然如此,我們也需要抓住機會,去給自己、給家人還有下一代賺一份基業。”


    喬興宇的這句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許多人對自己的生活好壞或許不怎麽在意,但是涉及到家人或下一代,那便會視作重中之重。


    “大家都是代表不同的利益集團,就像九哥說的那樣,顧隊長的身後也有人,這蛋糕咱們不去爭還會有別人去爭。你們信不信,瀛東治安官的位置陳斌你不去搶的話,也會有別人去搶,與其把那裏交到一個不認識的人手裏,咱們還不如拿在自己手上,這樣一來起碼我們還可以保證自己在執政中能做到公平公正。”猴子是個有野心的人,當初災難剛爆發的時候他就曾為五爺出謀劃策,對地盤的意識尤為強烈。


    “這個事不要跟佳佳她們說,”喬興宇對趙光誠說道,“能不讓女人參與就不讓女人參與,因為她們的想法都很簡單,也比較缺乏政治頭腦,很可能會感情用事。”


    “嗯?”陳婷聽了這話眉頭一挑。


    “你不算女人,”喬興宇趕緊報以歉意的目光。


    “哼,”陳婷白了他一眼,也不去和他爭辯,因為喬興宇說的沒錯,大家庭裏的這些姑娘們當中,確實大多數人都比較單純,也很感性,其中就以羅佳為最。


    “九哥說要給咱們小隊補人?”大飛問道,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是,你怎麽看?”陳斌不知道他心裏顧慮著什麽。


    “他這算不算往咱們的隊伍裏伸手啊,”大飛說道,“雖說他是自己人,但現在單獨‘開府立衙’了,想法不見得就很單純。”


    “你不太信得過他,是嗎?”陳婷問道。


    “這得看跟誰比了,和咱們這些人比,我自然是更相信你們一些,”大飛想了想,“他是跟著管澤豪混了幾十年社會的人精,我怕到頭來咱們都被他算計進去,替他人做了嫁衣。”


    “不對,做嫁衣都還算了,怕就怕被當槍使。”大飛說著又補充了一句。


    “機遇也會伴隨著風險,看自己怎麽去選,”喬興宇似乎對大飛的想法不太讚同,“選擇平穩和放棄變化固然不會有多大的損失,但是人也不會有什麽進步和提高。”


    “在一個變化如此快的世界裏,人最大的風險就是不冒風險,”喬興宇繼續說道,“吃肉都還會塞牙,但是塞牙的風險跟吃肉的利益比起來卻微不足道。咱們一路走來能有今天,靠的就是自己不斷的追求,而不是貪圖穩定。”


    喬興宇的這句“在一個變化日此快的世界裏,人最大的風險就是不冒風險”對大家的觸動比較大,也讓陳斌等人徹底放下了心裏的包袱。


    “現在可是人類數萬年都不曾有過的大變局,許許多多曾經不可能重新洗牌的事情都已經被徹底推倒打翻,就拿我自己來說,如果災難沒有發生,我哪怕每天隻用躺著也會衣食無憂,因為我可以靠我家老頭,他賺下的家業夠我大手大腳花幾輩子的。”喬興宇說到這笑了笑,“但是現在我隻能靠自己,而且我也想為琪琪,還有我未來的孩子去賺出夠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的家業。”


    “請原諒我的貪心,”喬興宇說著攤了攤手,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你說得沒錯,既然這樣,那我也貪心一迴吧,”趙光誠點了點頭。


    “好,既然大家都是這個意思,那這個機會我們就要定了,”喬興宇的話以及大家的反應讓陳斌堅定了自己的信心。


    “九哥說幫咱們補人我看也沒別的想法,他應該就是想幫我們,因為咱們現在的人手確實太少,不補充一些的話,接下來很難應對瀛東的局麵。”陳斌說道,“而且他現在自己的部門都缺人,所以也不可能有那個閑功夫算計咱們。我覺得九哥還是值得相信的,你們看,他今天過來的時候就在幫老曹他們考慮以後的前途。其實道理也很簡單,咱們這些人就是一個整體,好比一棵樹一樣,每一個人就是樹上的枝丫和樹葉,隻要樹能茁壯成長,那它的枝丫和樹葉就會得到更多的養分。”


    “幫別人也等於幫自己,”喬興宇點了點頭,幫陳斌總結道。


    “沒錯,不過補人的事,我們也不能光把希望寄托在九哥的身上,自己也要多想想辦法,”大飛說道,“其實從北美迴來的那兩個哥們人感覺挺不錯,不過吃飯的時候就被九哥邀請去他的工商局了。”


    “這倒是,”大家也同意大飛的想法,隻不過一時之間卻沒有什麽頭緒。


    “可以問問文越哥願不願意進咱們的隊伍啊,”猴子說道。


    “我倒是想,可是憑文越哥的背景和本事,進咱們的隊伍那是大材小用了,還是不要跟他提了,這是在坑他。”喬興宇擺了擺手,“這麽牛逼的一個人放到地方上去管治安,暴殄天物啊。”


    “說得也是,”猴子經他這麽一提醒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合適。


    “補人的事也急不得,慢慢來吧,總之要寧缺毋濫,因為隊伍的氛圍很重要,不合適的人會嚴重影響隊伍的戰鬥力,”陳斌點了點頭。


    “給老魏善後的事上頭會怎麽安排?”猴子突然問道,今天在飯桌上大家雖然都迴避了和魏啟明有關的話題,但是這個已經死去的男人的身後事一直都被大家所牽掛著。


    “文越哥說這個事他來跑,我這邊明天也會找許領導和蔣領導商量這個事,老魏是咱麽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們的事。”陳斌將自己心裏的打算向大家說了出來,“我是這樣想的,老魏的犧牲並不是單純的犧牲,他在營救文越哥的事情上是有功勞的。所以除了常規的撫恤金之外,對其家屬也需要額外照料一番,畢竟文越哥也說了,老魏出事前特別交代過,讓大家夥代為照顧蘇玉萍。所以除了撫恤金交到蘇姑娘手上之外,我們還要幫老魏了卻這樁心事,給蘇姑娘落實好以後的工作和生活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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