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強科朝田祺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富堅的臉上,見這個一臉橫肉的家夥腆著個臉找自己討東西,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來打算上去先把大家安頓好,再均出一部分食物給下麵的人,誰想到他們這麽著急著就開口討要起來。


    葉強科朝孟捷點了點頭,孟捷走過去將手裏提著的幾個袋子放在地上,然後一行人往樓上走去。


    身後的幾名男子朝袋子圍了上去,紛紛從裏麵拿出食物來吃。富堅的眼睛盯在葉強科的背後,目光中沒有一絲善意。


    “田雞,”富堅朝田祺喊道,等他走過來時壓低了聲音對他說,“媽的怎麽來的人是他啊,這老頭很麻煩。”


    “嗨,你瞎艸啥心,”田祺倒是一臉輕鬆,他從袋子裏拿出一個麵包放到嘴裏嚼了起來。“來的人是葉叔才好,他才是是真正的主心骨。這裏有他在,我就相信咱們一定可以獲救。”


    “切,去你 媽的,”富堅一臉不滿的說道,“他對你有恩,那是你和他之間的事,而且我也隻能適當給你些麵子,這邊還有我三個兄弟呢。”


    說完富堅就把田祺丟在這裏,自己轉身去吃東西去了。田祺苦笑著搖了搖頭,富堅的反應叫他有些無奈,不過葉強科來了這裏,倒是讓他的心放下來不少,對後麵的情況也開始樂觀了一些。


    葉強科帶著大家上到二樓,這裏在樓梯口的位置有一道門將底下和上麵隔開。他們剛進到文體館裏麵的時候,老人二話不說就帶著其他人徑直往二樓來,顯然心裏已經早有計較。


    樓上確實比下麵要適合安排這些人一些,二樓都是一間一間分隔開來的房間。他們隊伍裏一共七人,其中四男兩女外加一個繈褓裏的嬰兒,按人數每人一間屋子都還有多。


    富堅他們也是剛逃到文體館沒一會,他們還沒摸清裏麵的情況,隻是都集中在樓下休息,所以也沒料到樓上的地盤會被後麵趕來的葉強科等人捷足先登。


    不過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富堅暫時還沒有勇氣去挑戰葉強科的威望,更不用說這個老人還有一層公安的身份。


    將人員安頓好之後,葉強科鬆了一口氣,他來到孟捷和吳哲的身旁一起坐了下來,“眼前的平靜隻是一時的,樓下那幾個生麵孔不是什麽好人。”


    孟捷點了點頭,他對自己工作上的這位老師傅的判斷力深信不疑,作為一名有四十多年警齡,葉強科的眼光可謂十分老辣。剛才那幾個人中,孟捷也能看出他們身上的戾氣。


    “就這幾個人,放倒他們也就一兩分鍾的事,”吳哲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


    “小夥子,在他們沒有觸犯法律之前,我們是無權對他們進行製裁的,否則我們的行為就成了違法行為。”葉強科笑了笑,目光在吳哲的身上打量了一下。


    “嗨,葉叔,我也就說說,這道理我還是懂的,”吳哲摸了摸自己的小平頭,也笑道,“話說迴來,我自己就在法院裏工作。”


    “下麵這群人得把他們穩住,就是不知道能夠穩多久,”說到這時,葉強科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這幾個人都是不安定分子,一旦被他們徹底了解了外麵的情況之後,保不齊就會整出些幺蛾子來。”


    “葉叔,那還真不如早動手呢,”孟捷想了想說道,“他們如果不講法律,我們也不需要跟他們講法律,咱們先下手為強,免得受製於人。”


    “看我平時怎麽教你的,”葉強科搖了搖頭道,“如果我們不講法律,那和他們有什麽區別。法律是公民意誌的一種體現,大家在法律的這個界限之內,社會才能穩定發展。失去了法律的世界就成了叢林,到處都是弱肉強食的話,人類何來進步。而且現在這場災難從規模上來說已經算是空前,所以越是這個時候,法律的重要性就越能體現出來。”


    “葉叔說得有道理,”吳哲點了點頭,他在法院工作了一段時間,觀念上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當初那種快意恩仇的個性已經被磨滅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成熟的沉穩,在這一點上,孟捷倒稍遜於他。


    “那咱們不得時時刻刻地提防著他們?”孟捷有些無奈地問道。


    “隻能如此,”葉強科點了點頭,“在他們還沒有實施犯罪行為前,他們都是公民,享有被法律保護的權益。”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孟捷不甘心的嘀咕道。


    “法律具有後置性,”吳哲說道,“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是它從不缺席。”


    “好吧,你們贏了,”孟捷攤了攤手道。“咱們好像都沒帶什麽武器。”


    “我帶著槍在,”葉強科拉起衣服的一角,露出藏在下麵的槍套和手槍。


    “不過隻有橡膠子彈,”接下來的話又給眼神剛剛亮起來的兩人澆上了一盆冷水。


    “沒實彈的話,隻能嚇唬嚇唬人,”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能嚇唬人就夠了,”葉強科笑了起來,他的心裏比兩個後輩要明白得多,“真到了需要裝實彈的時候,一把槍也起不了什麽作用。”


    孟捷和吳哲想了想,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


    舒清和提了一袋吃的過來,開始分給大家。劉涓涓已經在隔壁的房間裏給佳佳喂過奶,這會抱著小寶寶也一起來到外麵第一間屋子。


    一群人聚在一起,大家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聊著天。找到了這麽一處安身的地方之後,他們的心情都平靜了下來,雖然每個人的心裏仍舊背負著親人離去的痛楚,隻是這個時候,大家都默契地將悲傷埋藏在心底。


    樓下的大廳裏,賴德忠和胡存良等人正聚在一起,袋子裏的東西已經被他們吃掉了大半,旁邊的地上撒滿了殘渣。金國祥吸了吸手指,將手裏一個啃得精光的鴨腿骨頭朝遠處丟了出去。


    “堅哥,他媽的樓上的好地方給他們占了去啊,”賴德忠一臉不滿地對富堅吐槽道,“咱之前怎麽沒想到先給占下來。”


    “還說這些幹啥,”胡存良朝旁邊的地上唾了一口,“媽的,人家之前上樓的時候,話裏也沒跟咱商量的意思。警察了不起,艸。”


    “你特麽小點聲,”富堅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咱們現在要在這片地上開車呢,以後少不得跟葉叔他們打交道,在人家地盤上混飯吃,怎麽就不知道長點眼力見呢。”


    “還開啥車啊,堅哥,”胡存良摸了摸腦袋,“外麵都這個樣子,你還想著要去開車?”


    “傻逼了吧,”富堅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太小看咱們國家了,哥們,你是對力量一無所知啊。”


    “災難隻是眼前的,”田祺突然說道,“我也同意堅哥的話,等過不了多久國家緩過勁來就好了,而且這次估計死了不少人,到時候得多少活等著咱們啊,搞不好還能混個體製內幹幹呢。”


    田祺的話聽得富堅連連點頭,“知音吶,”橫肉男在心裏想著,“比這三個從老家過來沒見過世麵的東西強多了。”


    “田雞啊,”富堅問道,“以前隻聽你說起過葉叔對你有恩,你和這老頭之間有點淵源吧?”


    “嗯,”田祺定了定神,富堅的話不經意間揭開了他心底塵封起來的一段往事。


    “我喜歡賭你們知道的,以前聽人說這黃賭毒三樣沾上一樣就得家破人亡,我當時是不信吶,結果就去沾了一樣。”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老田當初也闊過,兩年前家裏那邊拆遷,我家地多,政府給賠了十二套房外加不少現金。我他媽當時就暈了,從小到大哪見過多這多錢啊,而且整整十二套房子,你們想想該是多少錢。”


    說到這,田祺看到富堅和旁邊的另外三人都吞了吞口水,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他媽的這也是命,或許這些錢命裏就不該是我的,那年認識了幾個來這裏的外地人,我跟著他們就學會了賭,一開始心裏沒底,堵得小也就隨便玩玩,一般十次也能贏個六七次吧。後麵勁上來了就收不住手,錢輸出去就跟潑水似得。”


    “田雞,你這是碰到人家做籠子的吧,這些人專門盯住像你這樣的拆遷戶下手。”富堅迴過神來,一臉惋惜地說道。


    “嗨,還是堅哥你見的世麵多,一句話就猜中了,我老田要是早點認識你,哪會落到那個地步啊。”


    “唉,錢輸光後,他們就騙著我去借高利貸。我也沒算明白那利息是怎麽迴事,借就借唄,反正他們說我房子多,頂多隨便賣個一兩套就能還清。”


    “後來呢?”其他人的胃口被吊了起來,目光都直直地盯著田祺的臉。


    “後來的事,哪還有什麽好想的,”田祺長歎了一口氣,似乎心裏有說不完的憋屈,“賣了第一套就會有第二套,到了最後,拆遷賠的錢和房子都成了別人的,我爹當時被人上麵收房,知道了我在外麵的情況後活活被氣死了。後來我隻得帶著老娘跑到寧波來,一方麵是躲債,一方麵也是看在這裏能不能淘點金。”


    “打工來錢太慢,我就開始做點“髒活”,結果犯了事落在葉叔手裏,這一關就是七年。葉叔是好人啊,你問我狠恨不恨他,我一點都不恨,要是不他哪有我田祺的今天。我老娘走之前一直都是葉叔帶頭和街坊四鄰一起照顧,葉叔在市局裏的同事也沒少給我娘捐錢。後來她走的時候我還在牢裏,這後事也是葉叔幫我操辦的。”


    說到這裏,田祺的聲音哽咽了起來,身旁的眾人都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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