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脊山外的荒涼雪原上,一道灰色的身影正大步而行。那個人似乎完全不受積雪和寒風的影響,手裏握著一根怪異的木杖,昂首闊步的如同走在溫暖的陽光中,走在平坦規整的大道上。


    如果你再靠近一些的話,會發現這個灰袍人的身上正纏繞著一條似蛇非蛇,似鹿非鹿的生物,它的身體雖然盤在衣服上,可隱隱有著某種力量在向上浮動,比起單純的盤繞更像是通過這個手段將灰袍人的重量抵消。


    這人當然是起司,而他身上的怪物就是用動物骨灰召喚出來的龍。龍行術的效果好的超出預期,起司不知道這是因為龍這種神話生物的圖騰作用本身如此,還是他恰好找對了釋放這個法術更高效的方法。


    仔細想想也是,一個封閉的個體祈求某種一對一的獨特投影時,得到的結果終歸隻是個體本身的分量,而且他越是覺得自己舉世無雙,獨一無二,這種個體與世界的分別也就越強烈。


    換言之,世界若是一條河流,當你大喊我就是我,古今未有的時候,你就已經限製了自己舀取河水的容器,不管是瓢,杯子,水壺還是水桶,和整條河流相比都渺小的不值一提。但起司身上的魔力空洞巧合的逼迫他承認自己並不是封閉的,他屬於河流,從河流中來,也終將迴到河流中去。


    這就注定了起司所投影出的東西會和任何一個自持獨立的個體不同,不一定比他們強,隻是不同。比如這條魔法龍既無法托著起司飛翔,連它自己都沒法自如的靠肉體力量行動,但它卻能通過盤繞的形式,賦予灰袍速度和力量。這無法不讓起司高興,因為這個結果太有趣了。


    超出預期的結果,不精準,因超出預期而感到愉快,不理智。可他沒法對自己說謊,就像他第一次成功釋放法術時的那種喜悅一樣,它不來自成就感或自滿,相反,那時的起司不是在為了自己高興,他是因為世界間確有魔法這種可以製造不可思議的東西而感到高興,為這個豐富多彩又神秘迷人的世界而歡唿。


    人豈非不是這世界的一部分?既然是這世界的一部分,隻為眼前身上的東西歡唿,豈不可惜?


    耳邊的風雪,越來越大了,大到足以遮蔽雙眼,堵塞耳朵,凍僵皮膚。可灰袍下的起司卻知道,眼前的惡劣環境隻意味著一件事,他就要到家了。


    這片特殊的風暴,是灰塔周圍附帶的獨有景象。別誤會,它並不是誰特意設置在這裏阻擋探險家的,因為壓根也沒有任何探險者能夠踏足這片冰封樂上百年的土地。它的出現,其實和蒼獅境內異常的大雪是一個道理,魔力潮汐。


    在許多故事裏,特殊的帶有神秘力量的山峰,湖泊,乃至大樹周圍都總會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從施法者的角度來看,這就是它們所蘊含的魔力擾動了周遭的環境,從而造就了小範圍內的魔力潮汐異常。在如今這個時代,大部分異常的幅度已經不似神話中那麽誇張了。


    然而灰塔是個例外,一座人造的法師塔,所擾動的魔力潮汐卻比許多自古而來的自然景觀還要強烈。這或許是因為修築這座塔的法師是起司認知裏曠古爍今,無出其右的施法者;又或許是因為這座塔位於龍脊山以北,在這片荒涼之地上,連擾動魔力的方式也可以格外強烈。


    奇怪的是,從前的起司從未意識到這件事有多麽怪異,明明他很早就知道魔力潮汐的知識,知道灰塔帶來的擾動異常的大,卻今天才對此有了深切的體會。


    這可能就是所謂生命曆程帶來的體驗吧,它意味著你將逐漸把那些聽到過的事情以一種更加切身與真實的方式經曆一次,好的壞的都有,甜的苦的都不可避免。也唯有如此,酸甜苦辣的滋味才會真正在味蕾上變得深刻。


    “唿…”


    風雪,到身後去了。出現在起司麵前的,是高聳入雲的灰色高塔,它的上方,是無垠的星空。在穿越風雪以前,起司記得外麵應該是白天,可自他懂事以來,這座高塔的頂端一直是銀河的模樣,仿佛連太陽都無法影響這裏,高塔的頂端直接聯通著天穹之上。


    而有趣的是,一旦你進入灰塔,那日升月落的作息就又會迴來,陽光也會如常的照進窗戶,隻有塔頂的觀星室裏才能再次看到這片星空。


    從前起司認為這是自己的老師設下的某種強大法術,可現在他不認為會有人花費那麽大力氣去為這種收效甚微的結果施法,所以它很可能也是魔力潮汐帶來效果的一部分,換言之,這片天空也是灰塔所引發的異象。


    奇怪,從前的起司,並沒有那麽關注這些。而今他已不著急走進這座高塔,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座高塔是那麽的熟悉又陌生。構成它的每一塊磚石,他好像都認識,但他並不了解這些石塊為何如此堆砌,為何能堆砌成高塔。


    “我原來,是在這裏長大的嗎?”


    起司輕聲感歎著,他繞著灰塔走了一圈,又走迴最初的地方,然後將法杖戳進雪裏,盤腿坐了下去。他看著灰塔,不知道灰塔是否也在看著他?


    星辰一直在轉動著,隻是它們動的太慢,光靠肉眼很難察覺。世上事有多少和灰塔上方的那片星空一樣?早已更迭了幾度,卻無人注意。


    不過此時的灰塔並不是個可以慢慢觀賞的地方,在起司坐下後不久,就有另一個人影從高塔的一側轉出,默默走向他。


    對這個接近的人,起司好像渾然未覺,依舊呆呆的望著灰色的牆壁,好像睡著了一樣。那個灰色身影脫掉兜帽,解放出一頭銀色的長發,她長的並不是很美,可眉宇間有種令人印象深刻的氣質。


    “你在這裏,看什麽?”銀發灰袍低聲問道,她的聲音很冷,像金屬一樣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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