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重到仿佛要將人壓倒的雨中前進需要注意什麽?或者說,在這樣的雨裏前進有什麽是能當成你救命稻草的竅門嗎?起司的迴答隻有一個,冷靜。


    周遭的環境越瘋狂,身上的疼痛越劇烈,精神就越要集中,意識就越要清晰。耳邊的雨聲真的毫無差別嗎?前方的聲音是擊打在地麵上的響動,還是匯聚而成的暫時溪流對天氣的迴應?


    分辨它,仔細的,小心的,如履薄冰的分辨它。隻有這樣,唯有這樣,你下一腳才不會背上水流扯倒,隨著地勢衝入不知道哪個樹洞。


    起司不是個優秀的探路者,就像他並不喜歡以粗暴的施法解決問題一樣。但現在的他不是在和一群各有本領的同伴一起冒險,他的背後是自己的學徒,學徒之所以是學徒,就是因為你不能指望著他自己解決所有問題。


    剛剛的穿梭法術,以及現在的謹慎探路,都是灰袍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承擔起了作為教導者的責任。倒也不是逞強,隻是為了照顧尤尼,他必須改變自己的一些行事風格,一些原本應該避免或不該提倡的行為,因為具有教育意義而有了去做的價值。


    地麵上的水流常被形容成如蛇般蜿蜒流淌,雨後經常可以看到如同血管般流動的小溪。但在巨量降水的澆灌下,整個地麵都已經被水麵覆蓋,腳底的每次抬起和落下都會與水體發生不可避免的互動。


    前進,哪怕沒有目標。前進,因為不能停下。在磅礴大雨中行路既瘋狂又愚蠢,可偏偏三人中帶隊的那個是以智慧為追求的法師。


    在雨裏的能見範圍很小,黑影在有限的視覺裏可能會被看錯成其他東西,比如樹木的影子有時就很像人。雨中的幻覺不會少於霧中或塵土中,甚至因為三者裏冰冷的雨水最容易讓人生病,無法意識到正在發燒的異常,從而會導致更多的幻覺和怪異。恐怕隻有風雪可以比擬雨的鬼祟,不過能滋生鬼祟的雨比風雪還少就是了。


    問題是,他們正在經曆的確實是最危險的雨。那些圍在他們身邊跳舞的黑色瘦長鬼影顯然不是錯認樹木的幻象。


    自然中的惡意借由此時此刻的超常氣候有了實體,它們有些類似邪靈,不過更加原始。原始不代表不危險,要是起司的眼睛裏沒有持續的散發著魔力靈光,它們絕不僅僅是圍著人跳舞那麽簡單。


    木杖,戳進水中,水底的泥地一下子讓它陷進去好大一截。起司誇張的揮舞著手臂,示意身後的人停下腳步,然後雙手一起將手杖拔出。


    前麵的道路,恐怕已經變成了泥沼,這不是有沒有勇氣和毅力穿越的問題,誰也不知道鬆軟的泥土被水浸潤了多深,涉險進入很可能會一腳踩空遭受沒頂之災。不可承受的風險,除非有什麽辦法能讓人停留在泥地的表麵不下沉。鬼影在笑著,嘲弄著麵對困境躊躇不前的人,黎明之息豁然點亮的光芒讓它們立刻向後退避。


    起司將木杖搭在肩頭,整個人半跪下來,左手觸摸著泥土。煉金骰子在這樣不穩定,或者說元素失衡的環境中是不會起到實際作用的,它所成製造出的小小奇跡會被頃刻抹除。想要在極端中前進,就要掌握極端的流向。


    雨中的等待是致命的,寶貴的熱量每分每秒都在流逝,不同於冰雪溫柔無聲的帶來死亡,雨滴打在身上的痛楚充滿了進攻性和威脅。灰袍深知這一點,他沒有讓另外兩人等太久,魔力被注入泥土,你想要帶走溫度?好啊,我幫你,你可以帶走所有,直到你無法流動。


    冰碴混合在泥水裏,它們當然沒有多到凝結成冰麵,卻以有效的提升了泥地的步行難度。起司嚐試了一下,發現泥濘隻能淹沒到自己的小腿之後,做出了繼續前進的手勢。


    每隔一段距離,他都要停下來施法塑造新的道路,感謝塑能學派提供的大量知識,讓灰袍能夠行之有效的操作能量。


    漫長的步行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也許一個上午,也許一個白天,也許他們已經走了許多年。尤尼幾乎已經麻木了,他的身體機械式的移動,雙眼從最初對周遭鬼影的擔憂變的麻木,那些影子遠沒有雨滴嚇人。直到某一刻,身上的壓力突然輕了許多,緊接著就是撞到什麽的模湖觸感,他的感覺早就因寒冷變的遲鈍。


    “這裏可以暫時落腳。”起司對聘威比著手勢,他懷裏的尤尼則已經暈了過去。被作為落腳點的地方,是一顆早已死去的大樹,它的樹幹因為蟲蛀或其他原因裂開,像一個天然的小屋。


    當然你不能指望著這間小屋有多麽宜居,潮濕腐爛木頭的氣味,對入侵者感到憤怒的昆蟲,以及順著縫隙溜進來的水珠都讓人感到不快。更別說這裏根本沒有空間生火,沒有火,衣服就沒法幹燥,身體也無法獲得真正的休息。所幸,黎明之息的光亮帶有晨光的溫度。


    “所有擁有四條以上腿腳的生物,我請求你們暫避。”起司用拗口的咒語念誦著驅離昆蟲的咒語。大部分蟲子都響應了他的請求,剩下的構不成問題。


    “這個時候我希望你還是惡魔。”灰袍用行禮裏的布幔蓋住了樹洞的入口,雨聲隨之減小。出自萬法之城的編織品可不僅僅是好看而已。


    “哪怕是惡魔之火,在這裏都會顯得微弱。我們就像是鍋裏的黃油,四處滑動無法停留。”聘威攤了攤手,三人中他的身體素質最好,這樣的行進都沒能讓他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過仔細觀察半惡魔的肌肉,還是可以看到輕微的顫抖,表明他還是受到了疲勞的消耗,同樣需要休息。


    “沒關係。前麵就是森林,我們會在那裏找到可以等到風暴減弱的地方。”起司言之鑿鑿,可他明明之前從未到過這片土地,更別說知曉林地中的避難所。


    不過有些事,法師不說,聘威也不能問,他現在的身份是仆人。半惡魔抬頭看了看漏水的樹幹,伸出手指,在上方畫出了一個符號。熱量從符號中散發出來,可很快就被中和。


    “這個符號原本可以讓一間木屋燒起來,現在卻隻能略微減少漏水。”


    “相信我,這兩件事的難度確實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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