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


    是我算錯了一步,我隻想著那個周瘋子針對我了,完全沒顧得上二舅,也許當時我多陪著二舅一會兒,也會察覺出端倪的。


    小六聽我說完就有些緊張,「碑仙兒,是那個奶奶說過的一直想讓咱們家不好過的那個?」


    我沒應聲,看著二舅腦裏迅速的想著對策。


    「四姐,你看你看,我爸又吃了……生嚼啊……多腥啊……」


    小六在旁邊提醒著我,聲音又低又顫,「四姐,那現在怎麽辦,是去找我爸說清楚,還是咱們倆去逮那個碑仙?」


    「逮不著他。」


    我淡淡的迴道,「他的用意一直以來就一個,就是讓我二舅死,怪我,讓他有了機會,鑽了空子。」


    小六伸手抓了抓我的胳膊以示安慰,「不,怪我。」


    「現在不是談責任的時候。」


    我沉了口氣,貓腰後退著起身,:「走,去鎮上。」


    「去做什麽。」


    我加緊腳步,徹底離開河岸邊後扔出了兩個字,「買魚……」


    總得試試二舅的著道程度,看他能不能配合我,能配合最好,不能配合,還得想別的招,簡而言之,就倆字,硬破!


    想起我自己做的那個夢,也許一切都是有預兆的,姥姥他們不會無端的給我託夢的。


    心裏冷哼一聲,碰我二舅,我薛葆四還站在這裏呢,隻要我活著。我二舅他就動不得!


    去了一趟鎮裏的市集,坐車迴來的時候太陽穴一蹦一蹦的跳,雖然濱城給了我許多不堪迴首的悲痛迴憶,但哭不是白哭的,至少讓我的腦子好使,可以翻書,不停的翻書,這路數我必須要確定,脈把不好,病怎麽去治?!


    「葆四,你們怎麽還去鎮上了啊,飯都做好了,就等你們吃飯了。」


    剛進家門。二舅媽就迎了出來,看見小六拎著的東西還有些納悶兒,「這是啥啊,魚啊,咋還去買魚了呢,我那小賣店就有啊。」


    「媽,你那是凍得。」


    小六悶悶的迴道,提了提袋子,「我這魚都是活的。


    那明月湊著臉仔細的看了看,「活的咋了,不就是河魚嗎,買這魚幹啥,咱那河裏有的是。不惜的吃都,夏天他們去抓完這魚都拿迴家餵貓餵鴨子,撐死了,也就做點魚醬,毛刺兒太多,人吃的費勁。」


    我心裏嗬了一聲,是啊,人吃的費勁,可我現在的二舅喜歡吃啊。


    二舅低頭耷拉腦的坐在飯桌邊上,見我們進門眼睛都沒抬,伸手就去摸筷子,「迴來了啊,那可以開飯了。就等你們了。」


    我大刺刺的坐到飯桌旁邊,「迴來了,小六,加個菜吧。」


    小六得令,迴身就去了廚房,把袋子裏的水和魚往一個盆裏一倒,端著就上桌了,「來了。」


    「哎,你們這是幹啥啊。」


    二舅媽有些雲裏霧裏的著急,「這魚遊來遊去的怎麽吃啊,葆四啊,你要是想吃河魚我明個給你做。」


    我抬手示意她不要多言,眼睛則死死的打量著二舅。他一看見盆裏的河魚眼睛明顯的亮了一下,起著死皮的嘴唇控製不住的上下抿著,誘惑,這盆魚對他來講的確是誘惑。


    「不是,葆四,你這啥意思啊,你……」


    「小六。」


    我坐著沒動,而是喊了小六一聲,這傢夥立刻意會,拉著那明月就給她拽了出去,「媽,你聽我跟你說,我爸現在是……」


    房門關嚴的同時也阻斷了聲音,我發現姥姥讓小六跟在我身邊幫我是特別明智的,至少可以省略到許多的口舌以及解釋的時間,這樣,步入正題的速度也快,這種事,如此糟心,真的最怕煩。


    屋子裏隻剩下了我跟二舅兩人,我坐著沒動,就看著二舅抻著脖子一直看著盆裏的魚,眼珠子似乎活泛了,盯著那遊來遊去的魚是一陣亂動。


    我不急,我就等著看他能不能控製住自己,能,咱好說好量,不能,那就大刑伺候,今晚我必須把這事兒弄利索了!


    「額……」


    要麽過了能有十多分鍾,二舅吧嗒了下嘴看向我,「四寶啊,你這是幹啥啊,那都是生的,沒法吃啊……」


    他說的很慢,像是不停的在控製自己讓自己條理清晰,也就是說,此刻的二舅,在自己跟自己打架。


    我微微的牽了牽嘴角,「生的好吃,你吃吧,生嚼是最好吃的,有血……」


    二舅的喉嚨抽動了一下,控製不住的咽著唾沫,嘴唇上的死皮越發的乍眼,「真的……真的能吃?」


    我點頭,笑的天真無邪,推著盆子往他的麵前湊了湊,一隻手,也同時摸進褲兜,那裏有我在鎮上買的防狼器,特意選的一最大功率的。電暈一個身體瘦弱神誌本來就已經不清的人我想應該沒問題。


    「是啊,你嚐嚐啊,好香好香的……」


    二舅的被我說的舌頭伸了出來,對著自己的上嘴唇輕輕的一舔,掀著死皮都起來了,這哪裏是我斯文少言的二舅,活脫脫就是個饞嘴的貓啊!


    「我……我想……」


    我手已經握上了防狼器,「想就吃啊,都是你的,大口的吃,一口一條,喏。」


    二舅的唿吸開始有些發粗,手顫著摸向盆子,「我,我……」


    我提著口氣,就在要出手的功夫二舅卻把盆子一推,「不行!我不能吃!人是不能吃活魚的!我是人!是人!!」


    手上的力道一鬆,我說不清楚什麽感覺,拍了下自己的額頭,「二舅,你還知道自己是人是嗎。」


    二舅有些痛苦的看向我,「我,我當然是人,我不能吃這個的,這個……這個……我不喜歡……」


    「不喜歡你下午還去河邊釣魚往嘴裏生吃!」


    既然有意識,那就攤開了講。「二舅,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


    二舅看著我,突然很委屈,「我,我知道,可我控製不住……我想控製……可是我,我不知道怎麽了……我就是難受……很難受……吃完我就會很舒服……我想去釣魚……喜歡把魚嘴從魚鉤上拽下來,看著它們流血,還活著,我就會很興奮,很想大口的去咬……我……」


    看來還有救,我低了幾分語氣,手輕輕的握上他的手腕,「二舅,我幫你好嗎,我幫你做迴你自己好嗎。」


    二舅有些喘不上來氣,似乎那盆裏遊曳的魚在每分每秒的刺激他的神經,「你要怎麽幫我……要怎麽幫我……」


    我握著他的手腕緊了緊,他真的瘦了很多,一層薄薄的肉皮下,全是咯人的骨頭。


    「我幫你破了這個,你就解脫了,現在聽我的,把上衣脫了,讓我看看你的後背好嗎。」


    二舅有些懵懂,「好……你幫我……幫我……」


    此刻的他好像是退化成了一個小孩子,他一麵抵抗著誘惑,一麵又告訴自己要聽話,要聽大人的話。


    我見他轉身,便準備打開桌子上的白酒,「二舅,你吃魚多長時間了。」


    很隨意的一問,二舅卻登時失控,眼睛瞪得像是銅鈴一般看我,「魚?什麽魚!」


    糟了!


    我心裏一驚,下一秒就看見二舅肆無忌憚的端起盆子,咕咚咕咚的就喝了起來,「若文!你在做什麽啊!!」


    二舅媽慌張的進門,二舅卻充耳不聞,嗓子像是很粗,這麽灌著水卻無絲毫嗆咳之感,喝了大半盆的水之後嘴裏開始吸允,唿嚕唿嚕的發出喝湯的聲音。


    直到盆子一摔,水一滴不剩,嘴裏已經塞滿了還留有一半在唇外扭曲的河魚,他很著急,生怕浪費一絲一毫,大力的伸手朝著口腔使勁兒,鼓著腮幫子用力的咀嚼,血沫各種橫飛……


    二舅媽瞬間就忍受不住,不是因為二舅吃生魚有多噁心,而是他那個表情太過血腥,眼睛死紅死紅的,臉上卻洋溢著滿足,嘴角全是血沫,大口的嚼著,一副分分鍾要到達嗨點的變態感!


    「爸!!」


    小六扶著那明月大喊了一聲,「你別吃了!!」


    二舅卻吃的興致盎然,用我們這邊的土話講就是大嘴馬哈,『吧唧』聲就跟在河邊一模一樣,失控了,我知道是失控了,咬了咬牙,是我太天真了,還以為簡單的幾句就能拉迴他?!


    那個碑仙的道行豈是那麽淺顯的!


    沒猶豫,就在二舅伸出舌頭開始舔食嘴角殘渣的剎那我的防狼器伸了出去,『劈啪』聲響,火化四射,不知道是調節的功率太大還是有些漏電,我手指居然也跟著了一下。


    二舅一陣哆嗦,胸口前後撲扇了一陣,眼睛還瞪著,嘴裏發出『嗝』~的一聲,軟軟的,倒了下去……


    「若文啊~!」


    二舅媽心疼的不行,撲過去扶著倒在地上的二舅,「葆四,你二舅這到底是怎麽了,他怎麽了啊!」


    我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汗,「小六沒解釋清楚嗎。」


    二舅媽開始哭,「他說是什麽碑仙兒,可是我記著,我記著你姥姥給鎮住了啊,你二舅的後背有刺字的,不會有問題的!」


    「被破了。」


    我輕聲的答道,喊著小六一起把二舅扶起來,他渾身癱軟,嘴裏還散發著一股濃鬱的魚腥臭味兒。


    「破了?」


    二舅媽不相信,「不可能的,你姥說鎮住了,說我的那個血。特別有用的。」


    我嘆口氣,我也不想就這麽被破了啊,看著二舅難受,我比誰都心疼啊。


    「媽,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是貓撓的,你就別一直問問問的了,看我四姐怎麽做就行了。」


    小六幫著我開始給二舅脫衣服,天冷,自然就穿的有些多,外套下去後還有毛衫,襯衣,一層層的脫完。直到二舅的後背露出來……


    外表看,毫無問題。


    燈光很亮,我湊近仔細的觀察,有細細淺淺的白色瘢痕,是被貓撓後留下的,我胳膊上也有,褪痂後就很淡,一般過個幾季度就徹底淡化沒了。


    「葆四,看出啥了。」


    我抬手,示意二舅媽先不要打擾我,小六倒是入門很快,有些不悅的看著二舅媽提醒,「別打擾我四姐。她在想轍救我爸呢。」


    那明月整張臉都寫滿了擔心和著急,可是看了看我,嘴張了幾下還是閉上了。


    我知道她擔心,我也擔心,轉身,我拍了一下二舅媽的肩膀給她些許安慰後先仔細的洗了洗手,淨手後再直奔供奉媽媽的小屋,打我迴來,上香這活就歸我了。


    曲腿下跪。


    點香後我閉眼念求請借氣,「求媽媽借氣幫葆四點破二舅所中術法,此舉為保家人,葆四感激不盡。」


    上香插入案頭,看了眼香頭,左最低,中稍高,右最長。


    功德香,心裏有數,功行全備,神明佑。


    跪謝起身,我又抽出三根檀香進屋,盛了一碗生米置放與炕頭,手伸出去,「酒給我。」


    小六一點沒有多嘴的就把白酒放進我的手裏,我微微的活動了下肩膀,喝了口白酒後對著二舅的後背『噗』!地大力的一吐,隨後燃香單腳震地。「葆四求請媽媽借氣以正克邪!!」


    語畢,渾身炙熱!


    我借著力道把香往炕邊的碗裏一插,雙手直奔二舅的背部而去,從脊椎龜尾上部開拍,一路揉搓拍打,直奔風門大椎兩側肩井,氣流在二舅背部的皮下亂躥,像是他皮下鑽進了無數隻耗子,隨著我的力氣正在抱頭鼠竄!


    「呃……」


    二舅有了反應,撐著胳膊就要起身,「走開……」


    「壓著你爸的胳膊!!」


    大聲的喊著小六吩咐,小六隨即得令,穿鞋上炕直接壓住二舅的胳膊,咬牙抗衡他的力氣。


    我手上很熱,像是噴著火在二舅的背部遊走,一刻都未停歇,直到他的後背漸漸的印出紅色的磷狀印記,才喘著粗氣力道一鬆,手一離開,『噗』!的又吐出口白酒,字跡隨之大顯。


    二舅媽抽著冷氣的聲音登時響在耳邊,「鎮,這個鎮字出來了。」


    我冷著眼看著,「還有呢……」


    二舅媽的唇齒有些哆嗦,「有叉,怎麽,怎麽會有叉呢……」


    紅色的鎮字,上麵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叉,那個碑仙,還真是把我姥姥的心血破的徹徹底底。


    可這個術法我卻有點不明白,腦子裏的書還在一刻不停歇的翻著頁,但沒有一章是在詳細講二舅這個症狀的,像是蠱,因為我確定二舅身體裏有東西還沒逼出來,可蠱是必須要配著藥方才能引出。


    但我感覺二舅身體裏這個不需要詳盡的藥方,可以先給逼弄出來,那也就是說,它還有點像降頭……


    可不管是蠱還是降,無一例外。都需要引子還有媒介,就是下的東西,那這個媒介是……跟貓有關的?


    腦子裏想起姥姥說過關於碑仙的話,成碑仙者,多具有活時的神通,術法大多詭異精妙……


    嗬,我冷笑了一聲,看來這個碑仙是跟我玩上中西合璧了啊!


    有降有蠱,真是讓我這個還沒怎麽正式出山的小先生開眼了哇!


    「四姐!我弄不動我爸了!!」


    抽迴神,二舅已經一胳膊推開了小六,轉過臉,頂著血紅的眼睛瞪我,「你弄疼我了!!」


    「若文!葆四是在幫你!!」


    二舅媽想要去拉二舅,結果他又一胳膊甩出去,帶著二舅媽直接摔倒了飯桌上,頃刻間杯盤狼藉。


    我咬牙怒瞪,「我就是要弄疼你!」


    此刻他絕對不是我二舅,他隻是一個被碑仙中上邪術的傀儡!


    想都沒想,我啪啪的打著閃著火光的防狼器直接戳到他的心口,二舅躲都沒躲,渾身震動了兩下一胳膊居然抓到了我,巨大的電流擊的我大腦瞬時空白,慌張的鬆手,二舅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脖子,「想讓我死嗎!想讓我死嗎!!!」


    「爸!!!」


    小六從後麵嘞住了二舅的脖子,「你放開我四姐!她是在幫你!放開!!!」


    「滾開!!」


    二舅此刻的力氣大的驚人,身上一搡,小六整個就被他甩到了炕櫃那裏,『砰』!的一記悶響,小六張著嘴,吃痛的爬都爬不起來!


    「呃……」


    我被掐的上不來氣,張著大嘴看著二舅,「二舅……二舅……」


    必須要找到媒介,不然我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跟本逼不出來,二舅此刻的手勁兒多大自然不消多說,他掐著我,指甲也在一點點的探進我的肉裏,「我掐死你,你不讓我吃魚,我掐死你……」


    我看著五官扭曲的二舅,手徒勞的拍著他的胳膊,嗓子眼,也在不停的擠出聲音,「二舅……我是四寶啊……我是四寶啊……」


    「四寶……」


    他猩紅的眼像是有了些許的意識,掐著我的脖子鬆了幾分,「四寶……四寶……」


    我心裏一喜,還行,最起碼還能讓我先順著兩口氣,「我是四寶啊,二舅,你仔細的看看我,小時候。你不是最疼我的嗎,二舅……」


    「四寶……是我的四寶……」


    二舅眼裏紅逐漸的淡去,看著我,居然漸漸的躍起一絲心疼,「孩子啊,苦了你了啊,孩子……」


    掐著我脖子的手終於徹底鬆開,二舅媽在後麵爬起來還要上,我當即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先稍安勿躁,看著二舅,我嘴角輕輕的牽起,「二舅,你仔細的看看我,我是四寶啊,你想不想我,你最疼我的啊,哪次出門迴來,都會給我買糖葫蘆的啊……」


    二舅笑了,眼底的紅光輕輕閃爍,「是糖葫蘆,四寶最愛吃的就是糖葫蘆……」


    我心裏控製不住的酸楚,我二舅,即便是在思維模糊的這一刻,他也記得四寶,記得我愛吃糖葫蘆。


    伸出手,二舅開始摸著我的臉。「四寶啊,你什麽時候迴來的,啊,什麽時候……」


    「我……噝~」


    我想應聲,可卻感覺他指甲颳得我臉疼,眼尾一瞄,這才發現二舅的指甲已經長長的探出,烏色,尖端像是鐵鉤子一般微微彎曲。


    「指甲……」


    炕上的小六也嚇到了,嘴裏哆嗦著,「指甲好長啊,怎麽忽然這麽長了,還這麽。」


    腦裏靈光一閃。頓悟,是指甲,媒介就是指甲……


    對啊,貓撓的,可不就是指甲麽!


    薛葆四,你笨死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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