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大病一場。待其徹底恢複過元氣來,王先生的“周年”已過了。

    有一天夜裏,我的愛情徹底燃燒了。我計劃當麵向少奶奶求婚。

    第二天,我去找少奶奶。

    少奶奶卻已人去樓空。

    我四處打聽她的下落。

    先是有人說,看見一個少婦在某一天的黃昏裏,與一個軍官騎在一匹棗紅馬上,在煙台的大街上行走,那少婦的背影,很像少奶奶;後來,又有人說,虛竹庵裏,有一個尼姑,模樣也有點像少奶奶。

    那匹棗紅馬,我是找不到的,因為,一九四六年———日本投降一年之後———蔣介石又發動內戰進攻解放區,我軍戰略轉移,德全的隊伍已隨之南下。

    我去了虛竹庵。

    確有一個尼姑在擺弄香火。

    她仿佛不認識我。

    我卻認識她。

    她不是子荷。

    她是三鳳兒。

    我說:“你?怎麽是你?”

    三鳳兒說:“施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還有什麽呢?

    守著禮泉啤酒廠的破銅亂鐵,我隻剩下了迴憶。

    職員們怕國民黨抓壯丁,早已散了。

    我無處可散。

    我撬開少奶奶的門,在她曾經睡過的床上,睡了這夜,睡那夜,一直睡到東方出了個大太陽。

    禮泉啤酒廠哪年改成了國營?哪年恢複了生產?

    孩子,恕我不告訴你。

    這些問題與本故事無關。

    我隻知道我是吃啤酒廠退休金最早的人,年頭最多的人。

    不好意思。

    麻煩你,孩子。

    轉告楊聲達掌櫃,

    請他給我一瓶新出的酒吧。

    補腎的那種———

    “黑生”牌的。

    夢裏走過許多路,醒了還是在床上。

    明知是個大悲劇,已沒有機會改了。

    我該騰出這張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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