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的祭禮,亦是十分莊嚴神聖。公子深一大清早便站在祭台前,隻是那一襲青藍色的長衫搖曳在墨海輕柔的波瀾裏,一身清雅脫俗的氣宇,再加上那肅穆而出色的容顏,著實與他身後那些鮮血奔流的祭品十分不相稱。


    然而,這是他答應魔帝的最後一樁事,無論如何一定要圓滿完成。公子深念了一長串嘰裏呱啦的祭辭,在座的魔族子弟都聽得十分癡迷入神,但在紫瑛聽來,基本上和山上的鬥雞場裏的雞叫聲沒有什麽兩樣,難為公子深一臉表情莊重的模樣。


    彩嫣早就窩在一側笑得腹部抽筋了,等公子深念完了一長斷,便有幾個魔族的士兵開始吹起魔族的長號角,這感覺倒是還有些令人熱血沸騰。於是拜了祖先,魔帝和魔妃等等,一眾事宜進行的差不多的時候,公子深便開始介紹一旁坐席上的幾位長老。


    公子深指著右正前方的坐席上的由東往西數去第一位,原來是個白發蒼蒼,胡須滿身的人參魔,皺巴巴的臉上很難辨明的五官,正以一種奇怪的神色望著紫瑛。紫瑛起身,緩步走上祭台中央,衝著那棵老人參行了一禮。


    公子深便念了一迴試煉規則,紫瑛又對著在座觀眾行了一禮。紫瑛正準備抬手完成這個試煉,誰知道老人參忽然從那坐席上起來,對著魔帝和魔妃行了一禮,道,“這一關不必考了,老朽已然對於幻焰長公主的變幻之術,甘拜下風了。”


    魔帝微微震驚,問道,“她都什麽還沒有做,長老何以先言甘敗了呢?”


    老人參捋了捋最長的那一根參須道,“之前便聽說過幻焰長公主的變幻之術何其精妙,何況瑾譽殿下的廚藝萬中無一,想來也就不必費時再考一迴了。何況,老朽這場試煉原也沒有誰考核不過的。”


    老人參的話令魔帝頗為不解,在魔帝身側站著的一個魔族的內侍,此刻便伏在魔帝的耳畔低低說道,“臣下聽說,瑾譽殿下應承了老長老三千份琥珀荔枝肉,來換幻焰長公主的考核過關。其實,老長老起初是拒絕的,但是和瑾譽殿下比試一場,也覺得沒有勝算,所以其實這也算是威逼利誘。”


    魔帝聞言,眸光掠過席間的瑾譽,因為是天族的太子殿下,所以瑾譽的座位也在前排,與一眾族中貴胄同席。瑾譽看見魔帝望他,他倒是很自然地也望迴去,魔帝不悅卻也不說破,便道,“罷了罷了。”


    公子深會意,遂又宣布直接進入下一場比試,於是第二位落入眾人眼中的魔族長老,是一隻豪豬,還是一隻母的豪豬。對於雌性動物,瑾譽素來沒有什麽好的法子,隻能任由著紫瑛自行發揮。


    紫瑛衝著那隻母豪豬深深鞠了個躬,於是抬手開始在半空開始編織幻境。


    幻境最初開始在秋季,一個庭院深深的場景裏。以那隻母豪豬長老的形象衍生出另一隻與它極其相似的母豪豬,身份是魔族親貴家的小姐,養在深閨之中,自是很難與外界聯係。隻是一汪清流繞過院子裏的那一處水榭高台,外麵請來的戲班子在高台上吹吹唱唱,彼時那母豪豬也是年少好時光,靠著閨房裏的小軒窗遠遠地望。


    在水榭高台上唱著凡間的戲本子,一台喚作霸王別姬的戲的那個人,卻不知道是個什麽魔所化,但上了豔抹濃妝後的容顏自是戲詞裏唱的那樣,如何器宇軒昂,如何風采卓絕。倒影在那水裏,彎彎流淌到她閨房軒窗下的水,仿佛也沾染了幾分霸王的高瞻遠矚,而變得蕩氣迴腸起來。


    母豪豬問身邊的侍女,這唱戲的主角喚作江南痕,是魔族裏當時頗有名氣的藝術家。母豪豬於是為此動了惷心,化作妙齡少女的模樣,不算特別出色,好歹也是珠圓玉潤。年輕總是好,也不必長得如何傾國傾城,隻要往那九月染紅的楓葉下一站,也是清清爽爽,亭亭玉立的模樣。


    江南痕的戲唱罷以後,在後頭卸了妝。原來唱霸王的角,卸了妝後,也不會失了霸王的風華,也許他本身就是霸王,所以才把霸王的戲演的如此活靈活現,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演自己。


    一眾小丫頭提著潤喉湯來給他,他卻隻是坐在銅鏡前,抬手撫著那一支點翠鳳釵,拿起又放下。她卻將他眼底的起伏看得那麽真切,可她終究是閨中小姐,怎麽能夠和那些小丫頭一樣放下身段,不顧眼光地上前去博他一個微笑。


    她終究隻是倚著門框,看著他收拾好一切,從他身邊走過,離開了這座府邸,宛如從前他離開任何一座府邸一樣,沒有期待,便沒有留戀。可是他卻不知道,他的那一曲唱透了她的心扉,在他出現又離開以後,她終日坐在那棵紅似火的楓樹下,拾起那些紅葉,一筆又一筆地寫下他唱過的戲詞。而她倒影在水中的眉目裏,全都是當日他豪氣幹雲的模樣。


    秋過冬又來,園子裏終於在也找不到半片楓葉。她以為思念便可從此絕跡,誰曾想臘月裏她的生辰,爹爹說再為她請一場戲。她因此欣喜若狂,她早就背下了他的戲詞,可他又知不知道她也背下了虞姬的戲詞。


    臘月十三,她的生辰,冬雪漫漫飄落在冰湖之上,他立在冰湖上的高台,舉手投足間的豪氣,在她的眼底生了溫,仿佛這隆冬厚雪也不過是增添他豪邁之氣的一場幕景罷了。那台戲唱罷了,她立在白雪紛飛之中,不肯離去。


    為何相遇短暫,挽留卻終究說不出口。於是,隻好站在台前,假裝他還沒有唱罷,也不去看他卸下妝容,也不去看他提著東西瀟瀟灑灑的走。


    她特意換了一襲紅妝,雪地裏比梅耀眼,卻並不知道他執著青傘,籠在她的頭上,聲音溫潤而輕柔地在她的耳畔驟然響起時,驚了她心上那一麵鏡湖,一圈一圈漣漪泛開來,便沒有了止歇。


    “小姐從前題在楓葉上的那些戲詞,我都看見了。還好這裏的水和外麵的河相通,還好我近日就住在河上哪家鳳嶽樓上,否則錯過了這樣美的橋段,便不知道霸王待虞姬的情感,最可惜的是,不知道虞姬待霸王的情感。”


    他說著,抬手拂去她肩上的落雪。紅衣太厚,也不知道他的手是溫是涼。


    她迴眸,他將青傘遞給她,道,“冬日雪寒,小姐兀自珍重。”


    她接過他遞來的傘柄,傘柄微溫,原來他的掌心竟是這樣的暖,暖紅了她的眼眶。她試著喚他的名字,卻終歸沒有喚出聲來,隻道,“先生,我試著學了虞姬的戲詞,不知道可否唱與先生聽,請先生指教一二呢?”


    他微微一怔,遂皺眉道,“小姐,請便。”


    她果真是個奇怪的姑娘,說一句愛上了你,難道不比那麽長長的一段戲詞來得簡單麽?她卻寧可唱了那麽一段長長的戲詞,戲詞裏欲語還休的情愫,肺腑至深的愛意,她自以為都唱到了竭盡心力,可是她何曾想,於他而言,終究是一句不夠火候。


    她的心一傷,強忍著淚水不在他跟前落下。他卻又笑道,“其實以姑娘這樣的資質,倘或好好拜師學一番,那麽也是有名振一方的時候的。”


    “那麽,不知道,可不可以請先生做我的老師呢?”她試探性地問道。


    他失笑,卻搖頭,道,“不可以。”


    她的心重重地失落,看見他漠然轉身,在那厚厚的雪地裏留下一串長長的足跡,越走越遠,遠到她根本無法追上。她低著頭,雪光寒了眼眸,終究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不知是什麽時候,方才與他一起搭檔唱戲的那位唱虞姬的角,竟然站在她的身後,道,“小姐不必傷懷,我聽了小姐的唱腔,還是不錯的。”


    她抬眸,紅著眼圈望著這位卸了妝的虞姬,原來也是個絕色女子。


    這絕色的虞姬笑道,“我是個凡人,有幸來魔族唱戲。”


    她點點頭,道,“你不是說我的唱腔還不錯麽,可是薑先生為何就是看不上呢?”


    “在他眼底,除了我還有些像他從前故去的那位紅顏知己,可以陪他上台唱兩嗓子以外,大約也沒有人可以令他指點了。其實,就算是我,也不過是因為我的聲線天生就和他從前的那位紅顏知己有些相像。在他看來,這是他的紅顏知己將聲音轉世投在了一個凡人的身上。”絕色女子說著,又走到她的身邊道,“倘或小姐果真是想要練好曲子的話,我可以教你,但若是小姐根本隻是為了博得他的歡欣的話,我勸小姐還是趁早放棄吧。”


    她聽完她的一席話,心中雖明了如鏡,卻還是拗不過心上那股偏執。偏執地覺得自己一定能夠在勤勉練習以後,獲得他的青睞。她要的不是去像一個他心上已經逝去的人,而是把自己變成第二個感動他的人,讓他忘卻前塵舊事,真正釋懷。


    這是她的執著和愛。


    於是,冬末春初的時候,她站在那棵杏樹下扯著嗓子練唱腔。那個唱虞姬的凡人果然沒有隨著江南痕而去,而是成為了她的教習,為她起了一個藝名,喚作簷雪。為何喚作簷雪,她問她的師父的時候,她的師父說,簷上雪,簷下燕。


    她依舊不明白,但也無所謂,反正她的唱腔一日比一日好。如今她再開口唱的時候,能讓樹上的黃鶯也跟著輕輕和。再後來,一隻迷路的杜鵑落在她家的簷下,聽她坐在星空下唱著唱著,果真泣血而死了。


    便是那一夜,她的師父告訴她說,她已然練成了。然後她的師父便連夜離開了,她留也留不住。於是,那一年的春色闌珊時,送花神之際,她一個人避開了護衛,偷偷去了一趟凡間的豔波湖畔,她想或許可以在那裏尋到師父的蹤跡。


    卻終究尋到的不是她的師父,而是他,江南痕。


    她從來不知道,名動魔族的江南痕竟然也為凡間的高門貴戶唱戲,唱的還是那麽一台霸王別姬。那一夜的那一台戲,霸王是他,虞姬也是他,情到深處,霸王哭,虞姬也哭,隻覺得怎麽看都是他一個人的傷懷。


    而她立在台側,終於忍不住,也哼出了那些戲詞,唱腔周正,聲音哀婉,動了四座的心,更動了他的心。他微微一震,抬眸尋找她的身影,還是一如在魔族初見時,雪色染白了她紅色的肩頭。這一迴,卻不是雪,是白色的梨花瓣輕輕軟軟地躺在她的紅衣香肩,仿佛也沉浸在她哀婉的唱腔裏。


    那台戲終了,他來不及卸妝,奔到她身側,問道,“你到底是誰?”


    她想起師父交托的話語,若是再見到他,不必說自己是魔族的誰,隻道,“簷雪。”


    他眸中一凝,兩行清淚落下,模糊了滿臉的彩妝,褪盡了半世的浮華。


    後來,他們在凡間尋了一處僻靜清幽的山林歸隱,他清晨開腔練嗓子,她般也陪著他唱。他會在夜半醒來,挑燈寫新的戲詞,她便在天明的清晨,一頁一頁的翻看,句句相思,字字入骨。


    如此又是一季,夏末時節,池塘裏的蓮花都敗盡了,她劃著小舟穿梭在蓮葉之間,遙遙望見他就在岸上。她欣然地下了船,捧著新摘下蓮子兜在裙擺上,小跑到他的身側,他正落筆寫下,兀自念道,“簷上雪,簷下燕,冬春不見。”


    她於是笑道,“現在是夏末,你怎麽忽然想起了冬春不見了呢?”


    他卻蹙眉道,“你可還記得我們初時在何處相見?”


    她仔細思量了下,從前師父的確說過,倘或他這般問,要與他說冬末春初於墨海之濱相見。但是她終歸存了那麽一份私心,不願做替身的執著,她道,“秋末,紅楓似火,你在長陽府上,碧水榭台唱了一曲霸王別姬。我坐在台下,第一次看你唱戲,那時候你眼睛裏看見的我還是長陽府的小姐。冬末的時候,我生辰,唱過幾句虞姬的詞給你聽,你卻說我唱得不好,所以我跟著你當時的徒弟學藝。她教了我唱腔舞法,她說我唱的比她教的還好,足以比過簷雪了。”


    他聞言,默了良久,才笑道,“於歸,她為何要如此?”


    “於歸是誰?”她問道。


    他說,“既然拜她為師,你竟然不知道她的名字麽?”


    她便道,“她從未說過她的名字,她隻是說我喚她師父就好。她還說,從今往後的江南痕就交給我了。”


    他苦澀地笑了,取出珍視在懷中的那隻點翠鳳釵,道,“我原本想今年冬末春初的時候,帶著你去墨海之濱,再為你戴上這隻翠羽鳳釵,我們再唱一迴霸王別姬。如今看來,這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不解道,“為什麽?”


    “因為我也終於知道,這支鳳釵是屬於於歸的,她就是當年的簷雪,卻一直偽裝成凡人跟在我的身側。”他說道。


    她隻覺得山河顛覆般的震驚,她害怕從他的嘴巴裏說出,你走吧,我要的終歸不是你。可是他沒有這麽說,他隻是看著她,放輕了聲音,柔和得小心翼翼地說道,“簷雪便是我昔日的戀慕之人,我是一隻燕子,化身為魔。因為我十分怕冷,可是又十分喜歡看雪,所以總是希望可以去看一眼春初時的餘雪也好。那年春雪化得遲,我拚盡全力,飛到墨海之濱的那間房子簷下,想偷偷看一眼簷上雪。”


    他說著頓了頓,眼眶裏慢慢地蒸騰起水霧,繼續道,“她大約是雪女吧,坐在飛揚的簷角,搖曳的群均和雪白的腳踝恰恰落在我的眼簾。我隔著瓦片,聽見她學著人間的戲子唱一曲霸王別姬,那麽清婉動人。我想化身為人,飛上簷去,問她為何如此憂傷,然而我修為尚淺,日夜嚐試。等我終於能夠化成人形的時候,飛上簷去的時候,隻看見她一抹纖弱的背影,陽光炙烤著她嬌瘦的身軀,雪水一片一片的淌下。我抬手拂到她的肩膀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淡卻到讓我的手指穿透,我隻記得她想要迴身的那一眼,唇邊還在唱著霸王別姬的曲調。”


    她蹙了眉宇,心痛至極,她問他道,“我唱得不是沒有她好,隻是你要的是她而已,對麽?”


    他點點頭,舉起手中的鳳釵道,“這是我尾巴上的羽毛,我親手為她做的鳳釵,想親手插在她的發髻上。我沒有想到於歸就是當年的她,可為何於歸就是不告訴我呢。為何她明明日夜就在我的身側,卻不肯同我言明呢?”


    她笑了,淚水劃過唇邊的小酒窩,又苦又澀,道,“我想如你自己所說,簷上雪,簷下燕,冬春不見。她的冷,會凍死你,所以寧可與你保持著距離。而她把你交給我,因為她確信我這麽的愛你,足夠讓她心安理得地離開你了。”


    他於是愈發的傷懷,質問道,“那你為何要出現!”


    她一時語塞,卻不知為何在看到那鳳釵上的雀羽之時有一種熟悉之感,遂問道,“你說你與她相遇在墨海之濱,那麽我就問你是不是墨海之濱那間種著許多梔子花的青色的小矮樓?”


    他聞言,瞠目看著她,她卻笑道,“我知道了,你果然就是那隻被凍傷了的青尾燕。那棟青色的小矮屋是我養花的暖房。我喜歡凡間的梔子花,但是在墨海深處根本無法養活這樣的花朵,所以我用術法變幻了那麽一座花房,雖然我隻有跟著母親偶爾出一次墨海。但是那一次,我遇見了凍傷摔落在地的你,母親吩咐我將你移入花房之內,你就會自行休養。後來,我和母親迴了墨海。我沒有想到,原來你是在我的花房遇見了於歸,而我曾經離你竟是那樣的近。”


    他沒有說話,隻是默然地望著手中的鳳釵。


    她終究是愛他,愛到勝過了自己,所以也還會有一絲絲的不甘心,她問他道,“那麽這些時光以來,我與你在一處,你是不是也覺得快樂呢?”


    “那又如何,你終歸不是她?”他說道。


    她忽然覺得自己那麽可笑,原來三個月以來,一直是她自己活在那場迷醉的愛戀之中。而那些她所認為的他們美好而快樂的記憶,於他而言,是可以在得知她並不是簷雪以後,一切都歸於零的記憶。他抹去的那麽幹淨,那麽瀟灑,仿佛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什麽。


    縱然心傷,依舊憐惜著他。她竟可笑地覺得,說來說去,總是她的錯,總是她先欺瞞了他。雖然她並不是有心裝成簷雪,在他身側的,可原來到最後她還是沒有辦法取代簷雪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全都逼退,然後笑著對他說道,“其實,你想見簷雪的話,那又有什麽難的。你忘了麽,她是我花房上的一捧雪啊。”


    “可是你的花房不是早就不在墨海之濱了麽?”他問道,眸光裏卻漸漸地燃起了希冀,她看得真切,卻真切得刺痛了她的心扉,血肉模糊。


    她問他道,“倘或見到簷雪,便再也見不到我了,你也會選擇要見簷雪麽?”


    他不置可否的點頭,沒有半絲的猶疑。


    她點頭苦笑道,“好,那麽如你所願。”


    她那句話落下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再站在原本站在的那片綠林裏,而是瞬間移動到墨海之濱。她抬手變幻出當年的那座青色的小矮樓,捧著一顆最漂亮的蓮子走進花房裏,選了最近的一顆碧玉砌成的水潭,將蓮子投入潭中的青泥裏,唱道,“夏末的蓮子,如果你不願開成一片白蓮的話,就為我下一場白雪吧。白雪啊,要落在我青屋的屋簷上,化成他記憶裏的樣子,唱著他記憶裏的那出戲可好?”


    那是流火的夏末,在墨海之濱落了一場紛紛揚揚的白雪。青色的小矮樓被漫漫雪色覆蓋,在飛揚的簷角上搖曳著一截純白色的衣角,還有一雙赤luo的腳踝,像是蓮瓣一般的腳踝,細膩而泛著清香的肌膚。還有她飄揚的長發掩著的半側麵,淺淺的紫紅色的唇齒翕合,唱著霸王別姬時的幽婉歎調,在這夏末飛雪的季節裏。


    他就站在簷下,一直望著她,聽著她的節奏,慢慢地張開他的歌喉。那場戲紛飛在浪漫的雪色裏,他飛身終將那支點翠鳳釵簪在她鬢邊,那青翠的雀羽被雪沾濕,卻透著曼妙的光澤,襯著她青黛色的眉,是那樣的清婉動人。


    她迴眸,果然是於歸的模樣。


    她對著莞爾一笑,執起他的手,和他一起變幻成霸王和虞姬的模樣,色彩流光的戲服穿在他們的身上,豔麗地在雪色溶溶之中演繹一場驚世的別離。天地間,不會再有第二場霸王別姬超越他們的演繹了。


    他抬手撫上她冰冷的臉頰,於歸的眼角有一滴眼淚,滑落在他的掌心,竟是那樣冷。她說,“簷上雪,簷下燕,冬春不見。”


    可她的淚水將活生生的他凍結成冰,她哭求不能。霸王別虞姬,終究成了江南痕別於歸的一場悲哀。


    而她重新變迴豪豬魔的樣子,站在風雪之中,久久不肯釋懷。早已分不清這場幻境到底是真是假,她仿佛還不願從這幻境之中醒來,卻不知是何時早就把自己融到紫瑛手中編織的幻境之中。


    紫瑛抬手收勢,四季之境落幕,宛如大火之後漫天飛舞的灰燼。紫瑛衝著席前呆呆愣愣的母豪豬行了一禮,道,“長老,覺得我這四季之境之中可有打動長老的景色?”


    那母豪豬雙目淚水漣漣地望著紫瑛,問道,“最後江南痕還是選了於歸麽,那我多可憐啊?”


    紫瑛笑道,“長老,您好端端的,隻是幻境裏的那隻豪豬小姐和您長得有些像罷了。”


    母豪豬仍舊不甘心,幾乎要衝上去抓住紫瑛,好在公子深攔得快,挽著母豪豬的前蹄道,“長老,這第六柱香都燒完了,您看您也一直沒從幻境裏迴過神來。所以,這可是算幻焰長公主殿下過關了?”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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