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瑛便說,“他如何看我,又不是我介意或者不介意可以改變的。倘或,他原本就沒有將我放在眼裏,我再如何介意,也不過是徒然罷了。故此,我更認為我無需在意才是。”


    “姐姐倘或真的不在意,又何苦一直忙碌於這群芳庭之中,對他避而不見了呢?”彩嫣眼中明朗,無半點疑雲。


    “我並沒有避而不見,我隻是未把手中的事情做完。”紫瑛倔強地說道。


    彩嫣卻不被她的倔強擋迴了,依舊道,“既然你沒有避而不見,不過是喝一盞茶而已,耽誤不了你手中的事兒。何況,這株含羞草還羞著呢,說不定等你喝過一杯茶,它也就舒展開了。”


    彩嫣一麵說,一麵把紫瑛往那長廊上拉,快步繞過去,才走到莫滌深和賀芳庭所坐的石桌旁。彩嫣原就是明鏡般坦蕩的性子,且自己覺得此番是莫滌深欠了她的人情,遂兀自落座,她想以紫瑛同莫滌深的交情,大約也無所謂禮儀了,卻不曾想她竟然端端正正地跟著同莫滌深行了大大的一個禮,且屈膝一直跪著,直到莫滌深慌忙起來將她扶起,她方才落座。


    彩嫣看在眼底,自然是知道,紫瑛這般行為,定然是心中惱了,故意同那莫滌深生疏了關係。莫滌深的眸子裏凝著些受傷的寒霜,連目光泛起都顯得冷了許多。他扶著紫瑛的衣袖略停了停,紫瑛卻趕忙收迴來,道,”從前,紫瑛魯莽,若是有什麽失禮失儀的地方,請殿主海涵。”


    “紫瑛,你不必……”莫滌深張了張嘴。


    紫瑛卻已經旋身,對著賀芳庭說道,“賀殿主,我這幾日製了半斛‘黛殊梅’,以墨梅為主,螺子黛為輔,兌以鬆針上的雪水,研磨調和成粉。若是染在眉梢,蒼蒼如山翠。依紫瑛看,賀殿主的眉生得極好看,若是添一些‘黛殊梅’在眉上,更顯得生動。而且梅香清雅,墨梅最佳,又能滋養毛發,促其光澤明亮,好處頗多。其實,不是女子才可以敷粉塗脂的,男子若是仔細自己的容顏,也算得上是對自己所見之人的一種禮儀尊重。”紫瑛說罷,將手中的紫檀粉盒遞給賀芳庭,十分鄭重。


    “紫瑛姑娘說的極是。”賀芳庭起身,謝了紫瑛,將那粉盒收好。他素來在某些方麵極為遲鈍,故而也不覺得紫瑛話語行為有何不妥,隻有彩嫣在一旁幹著急。


    莫滌深極為不悅,卻還是抬手為紫瑛麵前的杯盞上斟滿了香濃的奶茶,紫瑛卻趕忙起身謝禮,莫滌深無奈歎道,“你我之間,還需要在乎這些禮節麽?”


    紫瑛沒有說話,隻是姍姍落座,莫滌深便又端起杯盞遞到紫瑛的唇邊,紫瑛接過來,還是將杯盞重新放在桌上了。賀芳庭不知其中之意,遂問道,“怎麽,我這壺奶茶煮的不好麽,紫瑛姑娘怎麽隻是聞卻不喝呢?”


    “不是,紫瑛覺得賀殿主的茶藝極好。”紫瑛趕忙解釋著,又道“隻是,紫瑛覺得品茶講究心境,今日紫瑛的心境不對,怕負了這樣的好茶。”


    賀芳庭依舊不知道紫瑛意有所指,彩嫣便拉著他的衣袖,湊到他耳畔低聲道,“姐姐的意思就是她心情不好,和你的茶沒關係。”彩嫣說著,眸光瞟了瞟對座的莫滌深,又朗聲對著賀芳庭,道,“從前總是聽說,你們淨月宮如何神妙,我聽傳言多了,分不清真假。不如,芳庭哥哥撿著些有趣味的同我們好好說說。”


    賀芳庭左右尋思了一下,遂道,“我怕我覺得有趣的,你不覺得有趣。”


    彩嫣聞言,細思了一番,覺得賀芳庭這話,誠不欺人。於是,正不知如何接下去,那邊的莫滌深已然開口道,“不如,我來說吧。”


    彩嫣遂點頭稱好,心中覺得莫滌深果真極聰慧,給他搬了把梯子,他就懂得往上爬。


    莫滌深遂一麵飲茶,一麵道,“在淨月宮裏有一個喚作倚畫的女弟子,她好生奇怪。無論她走到哪裏,隻要是有畫的地方,她隻要抬手摸一摸那畫上的東西,畫上的東西便會成真。可是,她從前不知如何指引這些成真以後的東西,譬如一些小動物,總會闖入民宅,惹來禍端。最嚴重的一次,她摸了一幅畫上的湖水,引發了洪澇,鎮上的村莊承受了滅頂之災,她被人們唾棄,並且趕了出來。好在她遇見了清露殿的殿主風驚瀾,風驚瀾將她帶迴淨月宮,好生教導,如今也成了極好的苗子,偶爾也會下山去在帶一幅雨水的畫作,去幹旱之地,親手摸一摸,令久旱逢甘霖,也算是積福積德。”


    莫滌深說完這一段,故意看了看紫瑛,紫瑛的目光卻落在自己的指尖,她不知道莫滌深說這一段故事是否有意。倘或是有意,紫瑛倒是高興,起碼他不會看輕了自己這一類人。如果,是無意,紫瑛還是高興,起碼他遇到過這樣的人,也總是好接受。然而,紫瑛終究不敢把自己的快樂過於言表,也隻好一直默然垂首。


    賀芳庭聽莫滌深提起倚畫,又十分不解風情地說道,“我還以為你從不曾在意過倚畫,每每她遇見我,總是問我你何時去淨月宮呢。她很想你,雖說是鳳驚瀾將她帶迴淨月宮,但是當初若不是你替她擋去那支流焰劍,隻怕她也沒命了。”


    莫滌深頗為不悅地清了清嗓子,道,“還有這麽一段麽,我的確不記得了。我方才所說的,也不過是忽然想起罷了。”


    賀芳庭不負所望地說道,“原來你果然還是不怎麽記得她,去歲祭典,她冒著風雪等了許久,隻想送你一支親手畫的又親手成真的蘭花。她說你愛蘭,冬日裏沒有蘭,她便要為你成真一株蘭在寂寞的冬日裏陪著你。”


    原本是挺感人的一段佳話,從賀芳庭毫無起伏的語調裏說出來,好像感情也淡了許多,卻其實沒有淡了紫瑛耳朵裏聽到的情誼。紫瑛終於抬眸,看見莫滌深的目光原來一直守在這裏,等她與他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竟然有些慌亂地解釋道,“這個事,我當真不知道。而且,我覺得我也沒什麽必要知道。如果說當初我救她,也就是很隨手的,沒有太多意思。”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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