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宣的意思很明確,張賁不能殺。


    劉秀抬手指了指董宣,問道:“董宣,你可是要違抗聖旨不成?”


    “張賁隻是失察之過,罪不至死。”


    “如果朕一定要處死他呢?”


    “張賁隻是失察之過,罪不至死!”


    “你是要和朕作對到底,要庇護張賁到底了?”


    “微臣隻是依律辦案,並無過錯。”


    董宣抬頭看眼劉秀,見劉秀正目不轉睛地怒視著自己,他正色說道:“陛下禦駕親征期間,臣要確保洛陽太平無事。”


    劉秀眯了眯眼睛,問道:“你是說,等朕打完這一仗,迴到京城,就可以處死張賁了?”


    董宣向前拱手施禮,朗聲說道:“陛下乃一國之君,陛下要處死誰,沒人能攔得住。”


    劉秀差點氣笑出來,我現在要殺張賁,不就是被你董宣給攔下了嗎?


    他氣唿唿地說道:“禁足一個月,這算懲罰嗎?


    張賁被打了兩百板子,在家中養傷都不止一個月吧?


    還是說……”稍頓,劉秀揚起眉毛,質問道:“都打了兩百板子了,張賁他還能活?”


    董宣向前躬身,說道:“行刑過後,張賁僥幸未死,但業已奄奄一息。”


    對於杖刑裏麵的門道,劉秀也是一清二楚,受刑兩百杖還能活下來,隻能說明行刑的人不想把人打死。


    劉秀凝視著董宣,揮手說道:“你退下吧!”


    見劉秀沒有再執意要處死張賁,董宣跪地叩首,大聲說道:“陛下聖明,微臣叩謝!”


    “滾!”


    劉秀沒好氣地喝道。


    “微臣告退!”


    董宣還是老樣子,一本正經向劉秀叩首,而後站起身形,躬著身子,倒退了三步,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他剛走出大殿,就聽身後的門板傳來咣當一聲巨響,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砸在了門板上。


    張昆快步上前,向旁擺擺手,幹笑道:“董縣令,這邊請!快走吧,再不走,陛下還指不定……”還指不定要拿你怎麽撒氣呢!董宣向張昆欠了欠身,含笑說道:“多謝張謁者。


    對了,張謁者,下官還帶了些東西要呈交於陛下……”劉秀被孫祥氣得不輕,連帶著,他這把火也發到了張賁的頭上。


    不過不得不說,張賁有一位出類拔萃又十分靠得住的頂頭上司,洛陽令董宣。


    這位被劉秀笑稱為強項令的董宣,再次表現出他不怕死的精神,在劉秀麵前,據理力爭,幾乎是豁出了老命,最後總算是暫時保下張賁的性命。


    雖說董宣給劉秀一個台階下,意思是,等劉秀征討完隗囂,迴到洛陽之後,再隨便他發落張賁。


    不過董宣心裏明白,陛下現在要殺張賁,完全是在氣頭上,等仗打完了,過了那麽久,陛下的火氣早就消了,對張賁不會再起殺心。


    何況,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陛下再想殺張賁,也師出無名啊!董宣都在心裏算計好了,隻要張賁現在不死,以後他也死不了。


    坐迴到禦座上的劉秀,把桌上的一隻小香爐摔了出去。


    董宣剛才聽到的那聲巨響,正是劉秀摔香爐的聲音。


    劉秀正坐在大殿裏生悶氣的時候,張昆走了進來,同時身後還跟著四名內侍,兩人一組,合力抬進來兩口大箱子。


    劉秀見狀,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


    “迴稟陛下,這是縣府從孫祥賭館內繳獲的錢財,剛才董縣令麵聖的時候,沒有機會呈交陛下,這才讓奴婢送於陛下,交由陛下過目。”


    張昆說著話,命令四名內侍,趕快把箱蓋子打開。


    四名內侍,把兩口箱子的箱蓋打開,劉秀和一旁的洛幽伸長脖子,向箱子裏一看,好嘛,一口箱子裏裝的全是金餅,另一口箱子裏裝得要麽是龍幣,要麽是馬幣、龜幣。


    光是裝金餅的那口箱子,估計就得有五六十萬錢,裝白金三品的那口箱子,估計也得有三四十萬錢。


    兩口箱子加到一起,即便不到百萬錢,但也差不了多少。


    劉秀皺著眉頭問道:“董宣把這些錢送到皇宮是何意?”


    “迴稟陛下,董縣令說,這是陛下在賭館內贏下的,理應送到皇宮。”


    劉秀不耐煩地揮揮手,說道:“全部送到司空府,讓司空充入國庫!”


    “是!陛下!”


    天子從不缺錢,像冶鐵煉銅、煮鹽捕魚、伐木燒炭等諸多產業,這些都屬於天子的私產,所產生的一切費用,都歸天子個人所有。


    除此之外,還有人頭稅。


    按照漢法,孩子超過三歲,就要交人頭稅,每人每年是二十三錢,並不多。


    其中的二十錢都是歸天子的,另外是三錢充當軍費。


    平帝時期,有做過一次全國人口大普查,當時的人口是五千九百多萬。


    以六千萬人口計算的話,天子光是在人頭稅這一塊,每年就是十二億錢的收入。


    再加上礦產開采冶煉收入、運銷食鹽收入、捕魚販魚收入、伐木及燒炭收入,每年不知道得有多少錢。


    這還遠遠不是天子全部的收入,像市場交易稅收這一塊,也是歸天子所有。


    所以說,天子能養得起後宮佳麗三千,那真的不誇張。


    即便是後宮佳麗三千,這個數字都太小了,縱觀曆史,大多數皇帝的後宮,都不會少於萬人。


    目前劉秀是還沒有統一全國,但人口比較集中的司隸、荊州、豫州、冀州、青州等地,都已在劉秀的控製範圍之內,就各種稅收而言,每年都有大幅的增加。


    董宣離開皇宮後,順道去探望在家中養傷的張賁。


    平日裏,張賁的家裏可謂是門庭若市,三教九流,進進出出,現在張賁的府邸,則變成了門可羅雀。


    其一是張賁吃一塹長一智,現在他誰都不想見,其二,人們現在還不清楚張賁這次犯的事究竟有多大,能不能逃過這一劫,在這個敏感時期,人們也不太敢來探望他。


    聽聞董宣來訪的消息,趴在床鋪上的張賁急忙令人把董宣請進來。


    看到董宣走進屋內,張賁掙紮著還想起床,董宣向他連連擺手,說道:“趴著、趴著,你還是趴著吧,我可不想看你不穿褲子的樣子。”


    張賁現在是既沒穿褲子,也沒穿褻褲,下身完全是赤裸的,塗了好厚一層的藥物。


    張賁老臉一紅,眼圈泛紅,顫聲說道:“下官多謝大人不殺之恩!”


    董宣沒有多餘的廢話,也沒有虛情假意的探問他的傷情如何,而是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剛剛,我被陛下召見,”張賁身子一哆嗦,連忙問道:“陛下……陛下是怎麽說的?”


    董宣看了他一眼,說道:“陛下的態度還是沒有變。”


    “陛下……陛下還是要殺下官啊……”“我已經和陛下約定好了,在陛下出征期間,可留你性命,等陛下班師迴朝,再決定如何處置你。”


    董宣實話實說道。


    張賁呆愣片刻,馬上領悟到董宣的用意,他雙手支撐著,要從床上爬起,董宣再次把他摁住,不悅地說道:“不是讓你趴好嗎?”


    “大人的大恩大德,下官沒齒難忘,下輩子,下官哪怕是給大人做牛做馬,也償還不清啊!”


    張賁說著話,聲淚俱下。


    董宣擺擺手,說道:“行了,這些沒用廢話不必再多說。


    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你的事還沒完,陛下禦駕親征期間,你若是能守好洛陽,確保洛陽太平無事,等到陛下迴京之時,絕不可能再嚴懲於你,反之,如果這段時間洛陽發生了亂子,不管是大亂子還是小亂子,等到陛下迴京,定會對你二罪並罰,到了那時,我縱然再怎麽豁出性命,也救不了你了。”


    張賁快速地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正色說道:“大人放心,下官就算是不吃不喝不睡覺,也要在陛下禦駕親征期間,守護好洛陽城!”


    董宣聞言,滿意地點點頭,說道:“趁著這段時間,你在家中好好養傷,也好好反省一下,你的那些狐朋狗友,能不見就不見,現在你就做得很好。”


    若是以前,聽董宣用狐朋狗友來形容自己的那些草根弟兄們,張賁早炸毛了,而現在再聽這些話,張賁是怎麽聽怎麽覺得窩心,滿心的感動。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現在他是深有體會了,能對他說出這種話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關鍵時刻,人家也真的能為自己豁出性命,甚至不惜得罪天子。


    想到這裏,張賁感慨萬千,眼睛一熱,忍不住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看他這副模樣,董宣頓覺得心煩,站起身形,說道:“你在家慢慢哭,我先走了!”


    “大人……大人去哪?”


    “我還能去哪?


    迴縣府辦公!”


    董宣白了他一眼,一邊搖著頭,一邊快步走了出去。


    張賁不在,縣府裏軍政兩方麵的活兒就都落在他一個人身上了,董宣想想都覺得頭大。


    皇宮內。


    劉秀還在生董宣的氣,洛幽小聲勸說道:“陛下,董縣令依律辦案,其實……其實也是沒錯的!”


    劉秀說道:“他們都沒錯,那就是我錯了?”


    洛幽連忙說道:“陛下當然更沒錯。”


    見劉秀揚著眉毛,看向自己,她忙又說道:“最可惡的就是孫祥,膽大包天,草菅人命,罪無可恕!”


    劉秀收迴目光,重重地哼了一聲。


    這時候,張昆走了進來,說道:“陛下,董縣令剛剛送來一人。”


    “哦?”


    劉秀微微皺眉,問道:“送來的是何人?”


    “說是叫張維。”


    劉秀恍然大悟,啼笑皆非地搖搖頭,小聲嘀咕道:“這個董宣,竟然把張維送到我這兒來了。”


    張維是賭館聘請的棋手,雖然他不是孫祥為非作歹的幫兇,但他畢竟也是賭館中的一員,在縣府查封賭館的時候,張維也被一並抓迴縣府。


    經過盤問,董宣確認張維沒有參與孫祥的惡行,又聽說陛下和張維對弈了兩盤,興致還挺高的,張賁便派人把張維送到皇宮,交由劉秀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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