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賁呆呆地看著笑無好笑的龍孛,直被他笑得渾身發毛。


    他結結巴巴地說道:“那天……那天下官可是遇到了龍孛將軍的……”龍淵和龍準異口同聲道:“張縣尉還遇到了我們呢!”


    張賁大點其頭,說道:“是啊,所以,所以留在牆上的暗號,應該是幾位將軍一同留下的。”


    說話時,他還小心翼翼地看眼劉秀。


    龍孛正要說話,龍淵向他擺擺手,而後正色說道:“張縣尉,我們並沒有在牆壁上留下任何的暗號。”


    “那不……不可能啊,下官親眼所見!”


    龍淵語氣平淡地問道:“張縣尉親眼所見,是我們在牆上畫下的暗號?”


    “那倒沒有。


    留下暗號的人,應該就是當時和幾位將軍在一起的那位姑娘。”


    她留下暗號,和龍淵、龍準、龍孛幾人留下暗號,不是一樣的嗎,畢竟他們都是一起的。


    龍淵和龍準都是一臉的莫名,姑娘?


    什麽姑娘?


    龍孛眉頭緊鎖,正要發問,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詫異地問道:“張縣尉說的是洛幽?”


    聽龍孛這麽一說,龍淵和龍準也都想起來了,當時洛幽要入廁解手,還招惹上兩個小混混,是龍孛過去解的圍。


    龍淵追問道:“張縣尉所說的暗號,是留在小胡同裏?”


    “是……是的。”


    張賁先是點點頭,而後小聲問道:“龍孛將軍說的洛幽姑娘是……”龍孛沒有迴答張賁的疑問,沉聲說道:“張縣尉,你把整件事情說清楚,不得遺漏任何細節。”


    張賁環視一圈,見不僅龍淵、龍準、龍孛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就連陛下也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他嚇得縮了縮脖子,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講述一遍。


    最先發現牆壁上留有暗號的人,是那兩名小混混,他倆雖然沒有親眼看到是洛幽在牆壁上畫的暗號,但用來畫暗號的胭脂香味,卻和洛幽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樣。


    之後兩名小混混去到縣府,向張賁稟報,張賁聞訊趕到小胡同裏查看,確認那確實是公孫述細作的聯絡暗號,隻不過是過時的老暗號。


    再後來,他們又遇到了從馮府迴來的劉秀一行人。


    因為當時張賁誤以為那是龍淵等人故意留下的暗號,目的是為了引公孫述細作出現,也就是所謂的釣魚執法,所以他才沒有聲張,碰麵之後,他隻是打了聲招唿,再什麽話都沒說。


    聽張賁講完,龍淵、龍準、龍孛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皺緊眉頭。


    如果張賁所言一切屬實,那麽此事,洛幽還真就脫不開幹係了。


    但,洛幽又怎麽可能會是公孫述派到洛陽的細作呢?


    她可是曾先後兩次救過陰貴人啊!就在龍淵等人暗自嘀咕的時候,劉秀微微一笑,說道:“張縣尉說的情況,朕都知道了,此事,就到此為止,張縣尉不必再去追查。”


    張賁看眼劉秀,躬身應道:“微臣遵命!”


    龍孛向劉秀拱手說道:“陛下,屬下想去查看一下!”


    張賁立刻接話道:“微臣願帶龍孛將軍前去查看。”


    劉秀點點頭,麵無表情地說道:“去吧!”


    龍孛和張賁雙雙施禮,而後退出大殿。


    董宣起身,向劉秀說道:“陛下,微臣告退!”


    那個名叫洛幽的姑娘,顯然是宮裏的人,涉及到皇宮內部的事務,董宣可不想參與其中,既不願多聽,也不願多看。


    劉秀先是點下頭,而後又叮囑道:“董縣令,縣府擴編之事,你還需多多費心,如遇困難,及時上疏稟報。”


    “是!陛下!”


    董宣答應一聲,退出大殿。


    董宣走後,劉秀把張昆叫了進來,讓他立刻派人找花非煙過來。


    龍淵低垂著頭,突然開口說道:“陛下,屬下沒記錯的話,公孫述細作之所以更改聯絡暗號,是因為他們安插在洛陽的幾處暗樁被縣府搗毀。”


    劉秀嗯了一聲,是有這麽迴事,當時縣府抓捕散播謠言的細作,搗毀了一個據點,然後順藤摸瓜,又一連破獲了好幾處。


    打這之後,公孫述細作不得不改換聯絡暗號。


    龍淵幽幽說道:“那時候,洛幽已經入宮了。”


    言下之意,身在宮中的洛幽,並不清楚聯絡暗號已經更換,所以她才仍用老的聯絡暗號。


    龍準眯縫著眼睛,說道:“那日,陰貴人本打算帶著雪瑩和紅箋兩位姑娘出宮,是洛幽一反常態,主動請求陰貴人帶她出宮。”


    龍淵說道:“當時,馮將軍剛剛在長安取得大勝。”


    事情的前因後果串聯起來,很快藏於水麵之下的隱情,便都一一浮現出來。


    現在,已基本可以斷定,洛幽的身份極不簡單,很可能就是公孫述派到洛陽的細作,那麽,當初把洛幽送入皇宮的人,無論如何也脫不開幹係了。


    不過,送洛幽入宮的人,可不簡單,而是劉秀的親叔叔,趙王劉良。


    龍淵和龍準對視一眼,皆又低垂下頭,不在說話。


    大殿裏靜悄悄的,鴉雀無聲,氣氛也變得異常壓抑、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花非煙從外麵走了進來,她向劉秀福身施禮,說道:“非煙拜見陛下!”


    劉秀向她擺擺手,示意她平身落座。


    然後,他問道:“非煙,我記得你以前曾調查過洛幽。”


    花非煙先是一怔,接著點頭應道:“非煙的確調查過洛幽,還有和洛幽同批送入宮中的女子,她們原本都是畫舫的歌舞伎,後來,那艘畫舫便離開了洛陽,下落不明。”


    劉秀問道:“一艘畫舫,又怎會突然下落不明?”


    畫舫可不是一般的小漁船,而是大型的樓船,一艘龐然大物,又怎能突然消失?


    花非煙頷首說道:“非煙不知,畫舫如同長了翅膀飛走了一樣,非煙曾派人查遍了洛水沿岸,始終未能發現那艘畫舫。”


    劉秀眯縫著眼睛,說道:“這隻有一種解釋,畫舫是被人偷偷藏了起來,而且藏匿畫舫之人很有本事,起碼可以讓偌大的畫舫躲開你派出的眼線。”


    花非煙沉默未語,她也考慮過這種可能,但畢竟沒有真憑實據,她也不好僅憑這一點就認定洛幽等人的身份不簡單。


    劉秀話鋒一轉,說道:“當初,是趙王把洛幽等人送入皇宮的?”


    “正是。”


    稍頓,花非煙又補充道:“其實這些女子,也並非出自於趙王府,而是李子春先從畫舫中買下的她們,送於趙王,之後,趙王又轉送於陛下!”


    “又是這個李子春!”


    劉秀眯縫起眼睛,同時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刺客出現時,李子春在場,洛幽的入宮,也與李子春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這讓劉秀也不得不懷疑李子春的身份。


    花非煙的話,也讓劉秀乃至龍淵、龍準都暗暗鬆口氣。


    這說明趙王和洛幽這些女子無關,充其量是犯有不察之過,這和暗中勾結公孫述,可是存在本質上的差別。


    “陛下突然問起洛幽,是因為……”劉秀向龍淵點下頭,龍淵會意,隨即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仔仔細細地向花非煙講述一番。


    花非煙聽後也是驚出一身的冷汗。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如果不是洛幽自己露出馬腳,任誰都查不出來,也不敢去想象,洛幽竟然會是公孫述派出的細作。


    洛幽先是在隗恂的手中救下過陰麗華,後來又在刺客的刀下救了陰麗華,前後兩次救主,在宮內宮外都被流傳成一段佳話,但她卻是公孫述派到皇宮裏的細作!龍淵咬了咬牙關,向劉秀拱手說道:“陛下,屬下這就去往西宮,將其拿下!交由掖庭獄,嚴審!”


    “不妥!”


    劉秀和花非煙幾乎異口同聲道。


    劉秀認為不妥,是因為陰麗華在宮中受寵,本就處於眾矢之的的位置上,若是西宮內被揪出公孫述細作,不知得惹來多少的非議。


    這對西宮,乃至對陰麗華,都會造成沉重的打擊和巨大的壓力。


    花非煙認為不妥,則是覺得這麽做未能把利益最大化。


    她對劉秀正色說道:“陛下,洛幽急於出宮,並冒險留下暗號,聯絡同黨,顯然是急於把她所掌握的情報送出去,由此可見,洛幽在皇宮裏,無法與外界取得聯係,通過她還在使用舊的聯絡暗號,也可以輔證這一點!”


    劉秀若有所思地點下頭,覺得花非煙分析的很有道理。


    花非煙繼續說道:“這次洛幽出宮,必是聯絡到了她的同黨,如果非煙推斷沒錯,其同黨一定會想方設法的與洛幽取得聯係。


    現在抓捕洛幽,未免太可惜了,會錯失這次順藤摸瓜的好機會。”


    龍淵和龍準詫異地看著花非煙,暗暗點頭,非煙的頭腦真是厲害啊!可惜不是男兒之身,否則的話,朝堂之上,準有她的一席之地。


    劉秀眼珠轉了轉,嘴角勾起,含笑說道:“非煙言之有理,我想,此事可按照非煙的想法去做。”


    花非煙樂嗬嗬地說道:“先前,陛下和馮將軍的謀劃,導致公孫述的十萬大軍,命喪長安,這次,陛下若是能和洛幽再做一次‘謀劃’,或許還能有意外之喜。”


    劉秀聽後,禁不住仰麵而笑。


    花非煙的用意他很明確,利用洛幽,既能找到公孫述埋在洛陽的暗線,也可以利用洛幽這個公孫述的耳目,向公孫述輸送虛假情報,為己方謀得更大的利益。


    雖然查明洛幽是公孫述的細作,但劉秀並沒有立刻將洛幽拿下,而是裝作沒事人一樣,依舊時常去往西宮,見到洛幽後,還會時不時的和她說笑幾句。


    人們都以為洛幽這次又救了貴人,連陛下都對她另眼相看,實則,劉秀所做的,隻是在穩住洛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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