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京看著李玉,臉色變換不定。


    如果他去和花非煙見麵,那麽他就沒有迴頭路了,接下來勢必要與秦豐徹底決裂,如果他不去和花非煙見麵,也就錯過了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最終深吸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向李玉重重地點下頭,說道:“我去與花夫人相見。”


    李玉聞言,嘴角揚起,隨之站起身形,向趙京拱手施了一禮,說道:“趙公,在下先告辭了。”


    趙京跟著起身,拱手說道:“我等李先生的消息。”


    “最遲明日。”


    說著話,李玉轉身向外走去。


    翌日,趙京果然受到了李玉派人傳來的口信。


    花非煙與他約見的地點就是李玉的那座宅子,時間是傍晚。


    等快到了相見的時間,趙京穿著便裝,隻帶著兩名隨從,悄悄從相府的後門出來,直奔李玉的宅子而去。


    相府離李玉的宅子不算遠,步行也不到二十分鍾。


    趙京剛走到宅子附近,李玉便從宅子一側的小胡同裏快步走出來。


    路過趙京身邊的時候,他腳步未停,隻輕聲說道:“請趙公走側門。”


    趙京身為秦豐的丞相,與花非煙相見,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此事也絕不能外泄出去。


    趙京先是怔了一下,隨即轉身,向李玉出來的那條小胡同走去。


    宅子的側門就位於這條小胡同裏,趙京走到側門前,沒等叫門,側門已然打開,從裏麵走出來一名仆人。


    仆人先是看眼趙京和他身後的兩名隨從,而後又向胡同的兩邊望望,沒有發現其他的人,仆人這才向旁側了側身,對趙京拱手施禮,說道:“趙公,裏麵請!”


    趙京遲疑了片刻,還是邁步走了進去,兩名隨從也跟了進來。


    側門的裏麵是座小院子,擺放了不少的雜物,一看就是下人居住的地方。


    在仆人的指引下,趙京穿過院子,又走過一條迴廊,來到宅子的花園中。


    看得出來,這座花園是宅子的主人精心打造的,裏麵挖了池塘,也布置了假山,當真是有山有水,有花有草。


    花園的中央有一座涼亭,涼亭內坐著一名白衣女子,在她的身邊,還有四名侍女。


    引路的仆人向趙京躬了躬身形,說道:“趙公,這位就是我家夫人。”


    趙京心頭一震,下意識地快走了幾步,來到涼亭近前,他沒有馬上走進去,而是向涼亭當中的白衣女子拱手施禮,說道:“在下趙京,拜見花夫人!”


    女子轉過頭來,看向趙京。


    趙京抬頭,看向女子,二人的目光在對了個正著。


    這名女子,雖不具豔絕天下的容貌,但也是萬裏挑一、難得一見的美人。


    不過她身上最吸引人的並不是容貌,而是那種神秘又飄渺的氣質。


    此時的花非煙並沒有輕紗蒙麵,但她整個人仿佛被籠罩在一層紗霧當中,若隱若現,讓人看不真切。


    這位就是劉秀嬪妃之一的花非煙,花美人!“趙公免禮,請進來坐。”


    對視中的二人,花非煙率先開口,聲音猶如山澗的泉水般清脆悅耳。


    趙京心中一漾,不由自主地走入涼亭當中,在花非煙的對麵跪坐下來。


    花非煙含笑說道:“久仰趙公大名,今日冒昧相邀,還請趙公莫要怪罪。”


    趙京連忙躬了躬身,開口之前,他先低低的清了清喉嚨,說道:“夫人折煞在下了。”


    花非煙淡然一笑,看向一旁的侍女,說道:“敬茶。”


    一名侍女倒了一杯茶,放在趙京麵前的石台上,趙京向侍女躬身,表示感謝。


    花非煙笑吟吟地說道:“今日,趙公隻帶兩名隨從前來,而非千軍萬馬,非煙心中甚慰。”


    趙京當然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欠身說道:“在下不敢冒犯夫人。”


    花非煙說道:“秦豐不自量力,以彈丸之地,想逆天而行,實乃螳臂當車,自取滅亡之舉。


    良禽折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趙公高潔,能棄暗投明,確是南郡之幸,更是漢室之幸。”


    趙京心頭一震,他還沒說自己要投靠劉秀呢,花非煙倒是先把自己給定性了。


    他感覺自己的神智有些發暈,急忙收斂心神,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過了片刻,趙京感覺自己的頭腦清明了許多,再看向花非煙時,眼神也變得越發明亮,他意有所指地幽幽說道:“大王待京不薄。”


    花非煙含笑說道:“倘若秦豐真信任趙公的話,就不會拿延岑來排擠趙公,打壓趙公了。”


    趙京的臉上露出詫異之色。


    沒等他開口說話,花非煙繼續道:“非煙既然來到宜城,自然是把宜城這邊的事情都已查得一清二楚。”


    說到這裏,她抬起手來,伸出纖纖玉指,拿起茶杯,淺飲了一口茶水,說道:“秦豐不死,他早晚會找個理由,用延岑來取代趙公,屆時趙公身敗名裂,苦心經營南郡多年的心血都將付之東流;倘若秦豐死了,南郡亡了,趙公亦屬佞臣賊子,不僅自己要身首異處,恐怕家人都難以幸免。


    所以,趙公如果繼續追隨秦豐,不管秦豐敗於不敗,死於不死,趙公恐怕都不會得善終。”


    趙京麵無血色,坐在這裏的身子都在抖動個不停。


    花非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天下大亂,群雄並舉,紛爭不斷,民心思漢,當今天下,隻有漢室方為正統,順應天道,秦豐、延岑、田戎之流,皆長久不了,以趙公之才,即便不屑於明哲保身,但也要明辨是非才是。”


    趙京身子又是一震,他向花非煙拱手說道:“夫人高見,在下受益匪淺。”


    花非煙一笑,說道:“趙公過謙了。


    現在趙公隻是郡國之相,倘若趙公肯棄暗投明,效忠於陛下,非煙必會向陛下舉薦,讓趙公繼續治理南郡。”


    該講的大道理要講,該揮起的大棍子要揮,但該給的好處、該給的承諾,也不能少。


    這是談判的技巧。


    不知不覺間,趙京感覺自己的背後涼颼颼的,原來後衣襟都已被汗水浸透。


    他站起身形,向花非煙畢恭畢敬地深施一禮,說道:“夫人厚恩,罪臣……罪臣沒齒難忘。”


    在花非煙麵前自稱罪臣,也就等於是表明,他願意倒戈,願意投靠劉秀,投靠漢室。


    花非煙悠然一笑,向趙京擺手說道:“趙公請坐。”


    “罪臣不敢。”


    花非煙含笑說道:“趙公肯棄暗投明,於陛下、於漢室,就是大大的功臣,又何來的罪臣之說?”


    聽聞這話,趙京暗暗鬆了口氣。


    他小心翼翼的在花非煙對麵再次跪坐下來,問道:“夫人需要微臣做什麽?”


    花非煙眨眨眼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語氣輕快地說道:“不是非煙需要趙公做什麽,而是趙公認為,陛下需要趙公做什麽?”


    趙京沉吟片刻,他正色說道:“微臣即刻向陛下交降書,遞順表?”


    花非煙看著趙京,緩緩搖了下頭。


    趙京明白,花非煙的搖頭不是說自己做得不對,而是說自己做的還不夠。


    他低聲問道:“夫人,微臣還需……”花非煙說道:“現在秦豐被困黎丘,我漢軍將士,都在圍困黎丘。”


    說到這裏,她停頓住,看向趙京,意味深長地說道:“趙公是非煙招撫的,將來也必會是非煙向陛下舉薦,非煙希望趙公能為陛下,能為漢室,盡心盡力,立下不世之功。”


    趙京沉吟片刻,麵色一正,說道:“微臣當於宜城,集結兵馬,出兵黎丘,與我漢軍將士一道,圍困黎丘,誅殺奸佞!”


    聽聞這話,花非煙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幾分,緩緩點了點頭,說道:“如此,趙公既向陛下表明了忠心,也更是功上加功,這樣一來,非煙在陛下麵前舉薦趙公,也變得容易了許多。”


    趙京深吸口氣,再次向花非煙深施一禮,說道:“夫人對微臣的點撥與厚恩,微臣沒齒難忘,為夫人,微臣哪怕肝腦塗地,亦在所不辭!”


    花非煙擺擺手,說道:“趙公不要這麽說,隻要趙公能忠於陛下,肯盡心盡力為陛下做事,就是對非煙最好的迴報。”


    趙京欠身說道:“微臣謹記夫人教誨。”


    這次花非煙親自來到宜城,讓本就與秦豐產生矛盾和裂痕的趙京,終於下定了決心,背叛秦豐,歸順劉秀。


    趙京的倒戈,對於秦豐來說,無疑於最致命的一擊。


    為了抵抗漢軍的南下,秦豐把自己的心腹都領到了前線,留守後方的最高官員,就是趙京。


    趙京一反,等於是釜底抽薪,把秦豐的家都弄沒了。


    與花非煙會麵之後,趙京開始在宜城集結兵馬,人們都以為趙京是準備去救援秦豐,可誰都沒想到,趙京率軍到了黎丘後,立刻倒戈,投降了漢軍,並且親自率領著宜城兵馬,與漢軍一道,對黎丘展開了圍困。


    如果說鄧縣之戰,是岑彭在秦豐身上狠狠插了一刀,那麽趙京的背叛,就是在秦豐身上插的第二刀。


    接下來,即將到來的是第三刀。


    夷陵的田戎,對秦豐倒是不錯,親自率領十萬大軍,前來營救秦豐。


    田戎救秦豐,其一,他是秦豐的女婿,老丈人有難,於私他不能不救,其二,夷陵、南郡比鄰而居,南郡若被漢軍攻陷,他的夷陵也好不了,兩郡的關係是唇亡齒寒,南郡有難,於公他不能不救。


    可以說田戎對秦豐的救援,實屬是趕鴨子上架,無奈之舉。


    趙京的背叛,給了秦豐沉重一擊,田戎的出兵救援,又讓秦豐看到了希望。


    現在他隻能寄望於田戎能打敗黎丘城外的漢軍。


    田戎領兵打仗還是有些本事的,麾下的兵馬也較為善戰,田戎率軍抵達黎丘後,與岑彭為首的漢軍打了幾場小規模的交戰,雙方都是不分勝負。


    過後幾番試探性的交鋒之後,雙方對對方的戰鬥也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秦豐被困黎丘的一個月後,漢軍與田戎軍,於黎丘附近,展開了一場針尖對麥芒的大軍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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