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這是要他們去送死啊!堅持一個時辰,那怎麽可能呢?


    再者說,就算他們拚死擋住劉秀軍一個時辰,等己方的船隻過來了,他們隻怕也沒有上船機會啊!見他們四人都站在原地沒動,劉防眉毛豎立,怒聲喝道:“你們還在等什麽?


    本王的命令,你們沒聽清楚嗎?”


    王觀顫聲說道:“寧王,此戰我軍已敗,哪怕……哪怕天神下凡,也……也抵擋不住敵軍一個時辰啊!”


    劉防聞言,勃然大怒,想都沒想,一劍掄了過去。


    耳輪中就聽啪的一聲,劍麵狠狠抽打在王觀的臉頰上。


    如果現在不是急需用人,劉防也不會用劍麵去抽打王觀,而是直接用劍鋒砍的了。


    王觀被打得身子向旁一踉蹌,險些趴到地上,再看他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鼓起好高。


    劉防怒視著王觀,咬牙說道:“再敢擾亂軍心,本王要你的腦袋!”


    說著話,他抬起手中劍,指向馬忠、張鈞、王昶三人,質問道:“你們也想抗命不成?”


    馬忠、張鈞、王昶皆是一腦門子的冷汗。


    奉命行事是死,不奉命行事也是死,今日,他們似乎無論如何也活不成了。


    馬忠噗通一聲跪到地上,聲淚俱下,哽咽著說道:“寧王,微臣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他話還沒說完,劉防已氣得一腳踹了過去,正中馬忠的胸口,把後者踢了個仰麵朝天。


    馬忠掙紮地正要從地上爬起,劉防一腳踩住他的胸口,劍鋒抵住他的脖頸,凝聲說道:“貪生怕死的鼠輩!你是不是也想效仿東籬,向劉秀投降?”


    “寧王,這場仗,我們已經打不了了……”橫豎都是一死,馬忠把心一橫,幹脆豁出去了,他顫聲說道:“數萬將士的生死,現都在寧王一念之間,寧王……寧王帶著我們投降吧……”“我現在就要你的命!”


    劉防氣得七竅生煙,怒吼一聲,舉起佩劍,惡狠狠劈砍下去。


    噗嗤!隨著一聲悶響,劉防的佩劍懸停在空中,他的身子好像被人點了穴道似的,僵在了原地。


    他先是掃視周圍眾人,隻見人們的臉上皆露出驚駭的表情,他慢慢低下頭,隻見一截劍尖,從自己的胸膛內透出來。


    他猛然睜大眼睛,慢慢扭轉迴頭,隻見站於他身後的人正是王觀,王觀的手還顫巍巍地握著劍柄,而劍鋒則已刺透了他的身體。


    “你……你好大的膽子……”劉防一句話還沒說完,人已頹然倒地。


    王觀身子一震,下意識地鬆開劍柄,劉防身上插著佩劍,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出氣多,入氣少,眼瞅著是不行了。


    王觀臉色慘白地倒退了一步,對周圍眾人尖聲說道:“我若……若不殺他,我們……我們都得死,今日我們誰都活不成……”原本衝著王觀怒目而視的人們,紛紛低下頭,雖然心裏難以接受,但也不得不承認,王觀說的是事實。


    今日之戰,己方已全無勝算,繼續打下去,不用等船隻靠岸,他們已先被劉秀軍斬盡殺絕。


    馬忠從地上爬起,走到劉防近前看了看,後者的身子已然不動了,側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但其中已無神采,隻剩下一片死灰。


    他吞了口唾沫,抓住劍柄,用力地把佩劍從劉防的屍體內拔出來。


    而後,他走到王觀近前,看看王觀,再瞧瞧周圍眾人,正色說道:“王將軍說得沒錯,今日之戰,我軍已無勝算,再打下去,我們……我們都得死在這裏!”


    在場的眾人,沒有一個是傻子,當然明白王觀殺劉防,等於是救了他們,隻是,事情不是這麽簡單的……馬忠又掃視了眾人一眼,抬手拍了拍王觀的肩膀,說道:“王將軍殺寧王乃義舉,你這次是救了我們大家啊!”


    王觀心頭一熱,眼圈紅了,他哽咽著說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我也不會做出這等……這等……”馬忠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而後,他幽幽說道:“王將軍就好人做到底,送人送到家吧!”


    “啊?”


    王觀沒明白馬忠這話是什麽意思,詫異地看著他。


    毫無預兆,馬忠的手腕突然翻轉,原本倒提著佩劍,變成了正握,緊接著他的手臂向前一探,就聽噗的一聲,劍鋒刺入王觀的小腹,由他的背後探了出來。


    誰都沒想到,馬忠竟然出其不意地殺了王觀。


    在場的眾人都傻住了,王觀也是露出難以置信地表情,張大嘴巴,看著麵前的馬忠,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你這是……”“王將軍,我們的家人都在睢陽,寧王死了,我等向劉秀投降,我們的家人,恐怕都活不成,隻有你死了,擔起刺殺寧王的罪責,我們的家人才能活!”


    馬忠的這番話,讓王觀的身子猛然一震,也終於明白馬忠為何會突然對自己下殺手了。


    他還想說話,但已經沒有力氣開口,馬忠猛然把刺入王觀腹內的佩劍抽出來。


    王觀倒退兩步,直挺挺地仰麵而倒。


    馬忠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將手中的佩劍直接扔到王觀身上,他對周圍眾人一字一頓地說道:“寧王不死,我們活不成,殺害寧王的王觀不死,我們的家人活不成。”


    眾人臉上的詫異、驚駭之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酷與麻木,沒有一人站出來為劉防或者王觀報仇,也沒有一人站出來指責馬忠哪裏做得不對,人們的沉默,等於是默認了馬忠的說詞。


    事實上,也的確如馬忠所說。


    寧王可是陛下的親弟弟,寧王被殺,如果沒有人來承擔這件事,那麽他們留在睢陽的家人,有一個算一個,誰都跑不掉,都得給寧王陪葬。


    現在馬忠殺了王觀,等於是給遇害的寧王報了仇,天子得知此事後,即便悲痛,也不會再把氣撒在他們的家眷頭上了。


    張鈞和王昶對視一眼,雙雙向馬忠拱手施禮,說道:“馬將軍救我等家眷於水火,請受我等一拜!”


    見狀,周圍的眾人也都紛紛拱手施禮,齊聲說道:“請馬將軍受我等一拜!”


    殺劉防,救下他們的人是王觀,而馬忠則是殺害王觀的兇手,但此時眾人卻都在拜謝馬忠,這便是人性,自私、貪婪,明哲保身。


    隨著劉防被殺,劉永軍將士不再抵抗漢軍,紛紛繳械投降,黎陽渡口之戰,就此宣告結束。


    此戰,劉秀軍可謂是大獲全勝,全殲了八萬之眾的劉永軍,劉永的親弟弟,寧王劉防,也死在了黎陽渡口。


    這一戰的大獲全勝,可以說是對劉永勢力最沉重的一擊,大大傷了劉永的元氣,也大大打擊了劉永的士氣。


    也正是從黎陽之戰後,劉永與劉秀的大漢天子之爭,開始陷入全麵的劣勢。


    劉秀取得黎陽渡口之戰的大勝,並沒有就此停手,他和銚期指揮己方的將士,乘船渡河,直撲對岸的白馬津。


    已經向劉秀投降的東籬,是白馬津的主將,白馬津的駐軍,皆以東籬馬首是瞻。


    有東籬相助,劉秀軍沒費吹灰之力,很順利便拿下了白馬津,另外,留在黃河南岸這邊的兩萬劉永軍殘部,也被劉秀軍殺得大敗,多半將士都繳械投降。


    如果說黎陽之戰前,劉秀勢力和劉永勢力還處於勢均力敵的局麵,那麽黎陽之戰後,勝利的天平已完全向劉秀這邊傾斜。


    劉永策劃攻占魏郡的計劃,全麵失敗,不僅折損了十萬大軍,還搭上了自己的親弟弟,左膀右臂的劉防,更要命的是,以蓋延為首的十萬漢軍,長驅直入,抵達睢陽,兵臨城下。


    以劉永為首的睢陽朝廷,立刻陷入到岌岌可危的境地。


    黎陽之戰結束後,劉秀把餘下的事情交給銚期處理,他自己則帶上兩位夫人以及羽林衛、京師軍,班師迴朝。


    劉秀的這次禦駕親征,意義非凡,不僅平定了在魏郡作亂的五校軍,而且還粉碎了劉永暗中奪取魏郡的計劃。


    他更是將計就計的消滅了劉永的十萬大軍,穩定了後方的同時,還大大消損了劉永的實力,可謂是一次出征,達成了多個戰略意義。


    從此之後,劉永的睢陽朝廷,對劉秀的洛陽朝廷,已然無法再構成直接威脅。


    洛陽,皇宮。


    劉秀剛迴到洛陽,便聽說景丹患病的消息。


    先前,景丹率朱祐、王梁、祭遵、臧宮諸將攻打弘農,現弘農戰事結束,己方已經控製弘農全境,景丹等人業已凱旋而歸。


    聽張昆說景丹病倒了,劉秀關切地問道:“孫卿所患何病,嚴不嚴重,有沒有讓太醫去探病?”


    在劉秀的大臣當中,景丹算是年紀較大的,劉秀對景丹,既尊敬,又倚重。


    景丹原本是上穀郡的長史,他是和耿弇、寇恂、吳漢、王梁等同一批追隨劉秀的人,為劉秀平定河北,立下了汗馬功勞。


    張昆小心翼翼地說道:“太醫已經去過了!太醫說,大將軍年事已高,且太過操勞,需安心休養,才能調理好身子!”


    “哦!”


    劉秀先是輕輕應了一聲,而後皺著眉頭說道:“我還是放心不下,得親自去看看。”


    自他定都洛陽以來,已經連損了數員大將,先有劉植,後有萬脩,現在景丹又病了,劉秀實在是擔心得緊。


    劉秀換了一身衣服,正打算親自去驃騎大將軍府,張昆進來稟報,皇後求見。


    劉秀愣了一下,說道:“有請。”


    郭聖通從外麵走了進來,向劉秀福身施禮,說道:“陛下!”


    劉秀不解地問道:“聖通可是有事?”


    郭聖通說道:“臣妾聽說陛下要去探望景老將軍。”


    “嗯!”


    劉秀點點頭,說道:“孫卿患病,已有多日未上朝,太醫說沒有大礙,可我還是不太放心啊。”


    郭聖通正色說道:“臣妾陪陛下一同去吧!”


    見劉秀不解地看向自己,她頷首說道:“當初臣妾隨陛下征戰,老將軍對臣妾亦是照顧有加,現在老將軍患病,臣妾也心中難安。”


    說到這裏,她眼圈紅了。


    劉秀見狀,抬手輕輕撫了撫郭聖通的臉頰。


    劉秀本身是個非常重情義的人,他的皇後能表現出重情重義的一麵,這是他非常樂於看到的,心裏也非常的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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