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煙含笑說道:“讓蕭王見笑了。”稍頓,她問道:“想不到,蕭王也精通音律。”


    劉秀被她的話逗笑了,說道:“在花小姐眼中,孤可是個鄉下農夫出身的粗鄙之人?”


    聽聞劉秀這話,陳康的臉色頓變,不過花非煙倒是完全不緊張,她含笑說道:“非煙並無此意。蕭王可喜歡《雉朝飛》這首曲子?”劉


    秀笑問道:“孤在來雲兮閣之前,便已聽說,天下的大事小情,就沒有雲兮閣不知道的,就像這天下的山珍海味,沒有雲兮閣弄不到的。那麽,在花小姐看來,孤對《雉朝飛》這首曲子,是該喜歡,還是該不喜歡?”


    他的發問,有明顯為難花非煙之意。一


    個人喜不喜歡一首曲子,這是很隱私的問題,恐怕除了他自己,沒人能知道。花


    非煙與劉秀對視片刻,說道:“非煙以為,蕭王不會喜歡《雉朝飛》。”


    “哦?為何這麽說?”劉秀頗感興趣地問道。“


    蕭王是胸懷大誌之人,自然不屑於孤芳自賞、無病呻吟。”花非煙實話實說道。劉


    秀聞言,仰麵而笑,這位雲兮閣的閣主還真是不簡單,單憑她這洞察人心的本事,便稱得上是一位女才子了。他


    笑問道:“既然花小姐明知我不喜歡《雉朝飛》,為何還要彈奏此曲?”


    花非煙對答如流道:“非煙彈奏蕭王不喜歡的曲子,而蕭王還能對非煙以禮相待,不恰恰彰顯出蕭王的大胸懷!”劉


    秀眨眨眼睛,再次大笑起來。本


    來陳康向他講述雲兮閣的時候,他還覺得有些誇大其詞了,現在來看,似乎陳康並沒有誇張,起碼雲兮閣的這位閣主的確是位妙人兒,心思機敏,且洞察人心。


    劉秀對花非煙的印象又加深了幾分。他笑問道:“花小姐可會唱吟《雉朝飛》?”花


    非煙點點頭。劉秀問道:“可否借花小姐的琴一用?”聽


    聞這話,花非煙立刻讓門外的一名侍女將自己的琴抬來。


    等侍女把琴擺在包廂裏,劉秀起身走了過去,於琴前跪坐下來,伸手輕輕撫了撫琴弦,琴音叮咚,清脆悅耳。劉


    秀會撫琴,但琴技並沒有很高明。他以前上太學的時候,像琴棋書畫這些風雅之事,他都有涉足一些,隻不過就像他在太學學的《尚書》一樣,都是馬馬虎虎。


    《雉朝飛》是一首很哀怨的曲子,歌詞是:雉朝飛兮鳴相和,雌雄群飛於山阿,我獨傷兮未有室,時將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大


    致的意思是,連雉鳥都成雙結對,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獨身一個人呢,沒有老婆,沒有家世,哎呀,我的命實在太苦了。可


    劉秀在彈奏《雉朝飛》的時候,不僅提高了兩個音調,而且還加快了節奏,將這首怨天尤人的悲傷淒涼曲子,愣是給彈成了‘行軍進行曲’,時而似萬馬奔騰,時而是征戰沙場,殺氣騰騰,一音一調,都透出一股子肅殺之氣。


    花非煙原本還想跟著琴音吟唱,可是劉秀這麽彈,等於是把曲子全給改了,她想唱也唱不出來。等


    到劉秀一曲終了,她有幾分無奈又帶著幾分敬佩地說道:“蕭王大誌,小女子自愧弗如。”


    她不評價劉秀的琴技,其實也沒什麽好評價的,她隻說劉秀撫琴時的心境。劉


    秀笑了笑,低頭看著掌下的琴,說道:“是把好琴。”花


    非煙說道:“倘若蕭王喜歡,非煙可以贈予蕭王。”劉


    秀搖搖頭,說道:“花小姐把琴贈予我,是糟蹋這把琴了。”花


    非煙一笑,從袖口中抽出一隻竹片,遞向劉秀,含笑說道:“既然蕭王不肯收非煙的琴,那麽,這份見麵禮,還望蕭王收下。”


    龍孛走到花非煙近前,冷著臉看了她一眼,而後接過她手中的竹片,翻來覆去的仔細查看一番,沒有異常,這才遞交給劉秀。後


    者接下,定睛細看,竹片上有幾行秀娟小字。“


    孫禮,河內懷城人,年三十五,孫冒、孫登之弟。禮殘忍好殺,衝動易怒,莽夫也!禮胸無大誌,膽小懼強,鼠輩也!冒於犬射,有兵十萬餘,登於溫縣,有兵近十萬。”


    這竹片上的區區幾行字,裏麵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孫禮,正是聚集於蕩陰的青犢軍主將,而孫禮的大哥孫冒,則是青犢軍的大首領。竹


    片上,不僅對孫禮的為人做了分析,而且還提供了兩條非常重要的消息,其一,孫冒在犬射,麾下有兵馬十多萬人。孫


    登在溫縣,有兵馬接近十萬人。如果這兩條消息都是真的,就是說,孫冒和孫登沒有派兵增援蕩陰的打算,或者說,孫禮根本沒向自己的兩位兄長求援。


    劉秀把竹片上的字跡看過一遍後,將竹片揣進自己的袖口內,含笑問道:“花小姐這是何意?”


    花非煙說道:“隻是一份見麵禮,希望能對蕭王有所助。”劉


    秀意味深長地說道:“倘若是真,自然會大有幫助,倘若是假,非但無助,反而還有大害。”


    花非煙說道:“今日,非煙可保證它是真,但過了今日,非煙也不敢保證了。世事變化無常,非煙隻能知曉今日之事,卻無法預料到明日。”


    她這麽說,倒是讓劉秀相信了幾分。他含笑點了點頭,而後站起身形,說道:“今日能在雲兮閣得見花小姐,不虛此行。”說


    著話,他轉頭看向龍淵,後者會意,從懷中掏出一塊木質的牌子,放到桌上,說道:“今日大王之酒資,花小姐可通過此牌,於大王府中索要。”


    陳康連忙說道:“不、不、不!蕭王,說好了,今日是由下官做東,宴請蕭王,以進地主之誼。”劉


    秀對陳康一笑,說道:“陳太守的宴請,是陳太守的,而這,”說著,他指了指桌上的木牌,道:“是我對花小姐的一份心意。”天


    上不會白掉餡餅。自己和花非煙隻初次見麵,她就給自己送來一份這麽大的禮物,估計十有八九是有所求。


    劉秀讓龍淵留下一塊蕭王的木牌子,其話外之音是,你可以隨時來找我,我會接見你。他


    的話外之音比較隱晦,陳康沒聽出來,但花非煙卻聽懂了。她拿起木牌子,向劉秀福身施禮,說道:“非煙多謝蕭王!”劉


    秀向她笑了笑,又點點頭,邁步向外走去。見劉秀都走了,陳康自然不會留下來,他急忙跟上劉秀,一並離開雲兮閣。


    到了外麵,他小聲提醒道:“蕭王,這位花小姐可不簡單啊!”


    劉秀麵露不以為然之色,說道:“隻是一弱女子而已。”說著話,他對陳康道:“孤要迴府了,今日多謝陳太守的宴請!”


    “哎呀,蕭王太客氣了,這不是折煞下官嘛!”劉


    秀別過陳康,迴往自己的府邸。馬車裏,朱祐仔細看著花非煙送的竹片,皺著眉頭問道:“大王,這上麵所寫,能是真的嗎?”


    “阿祐認為,她為何要騙我?”“


    也許……也許雲兮閣早已與青犢軍私通!”聽


    聞他的話,劉秀點點頭,說道:“也不排除有這種可能,隻是,她這麽做的代價太大。”故


    意傳個假消息給自己,自己會不會上當還兩說,她苦心經營的雲兮閣,肯定要毀於一旦。


    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來換取一個不確定的受益,以花非煙的才智,不像是能做出這種蠢事的人。


    朱祐仔細想了想,喃喃說道:“難道,上麵寫的都是真的?”


    “也不能這麽說,我得先看看,她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些什麽。”當


    天傍晚,劉秀吃過晚膳,正在書房裏看書,龍淵輕敲房門,說道:“主公!”“


    進來吧。”


    房門拉開,龍淵走進書房,說道:“花小姐來了,現在廳堂。”


    呦!她還真來了!劉秀放下手中的書簡,站起身形,含笑說道:“走!我們去見見這位花小姐。”劉


    秀進入廳堂的時候,花非煙正跪坐在塌上,動作舒緩又優雅地喝著茶水。這次她沒有帶著麵紗,真容完全露了出來。


    花非煙不是陰麗華那種令人驚豔型的女子,也不是郭聖通那種耐看型的女子,而是位自帶仙氣,既清冷又高傲的姑娘。看


    到她時,人們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氣質。


    仔細看她的長相,是位很漂亮的姑娘,年紀也不大,充其量也就十七、八歲。


    這讓劉秀有些詫異。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陳康向他講述雲兮閣的時候有提到,雲兮閣在鄴城已經有七、八年了。可


    七、八年前,花非煙也就十歲左右,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娃娃,能在鄴城開得起雲兮閣?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就


    在劉秀暗暗奇怪的時候,花非煙已然站起身形,走到劉秀近前,福身施了一禮,說道:“非煙拜見蕭王!”“


    花小姐免禮。”“


    謝蕭王!”


    花非煙起身,見劉秀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她麵露不解之色地問道:“非煙臉上可還粘著米粒?”


    劉秀被她的話逗樂了,向花非煙擺了擺手,示意她請坐。兩人分賓主落座後,劉秀解釋道:“我聽說,雲兮閣在鄴城,已有七、八年了。”“


    確切的說,在鄴城已開了十年。”


    “十年?那麽十年前,花小姐還隻是個孩童吧?”花


    非煙含笑問道:“蕭王不會認為當初是我開設的雲兮閣吧?”劉


    秀不解地看著她,好像在問,你不是雲兮閣的閣主嗎?


    似乎看出劉秀的疑問,花非煙說道:“雲兮閣是家翁所開,非煙隻是女承父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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