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朝陽城法場。


    法場的四周,幾乎都找不到空地,放眼望去,全都是人,裏三層、外三層,黑壓壓的一片,圍的是水泄不通。這般萬人空巷的場景,朝陽城已好些年都未曾有過。


    人們聚集到這裏,隻為了一件事,看鄭達、魏充、何文、何普、沈忠被處以極刑。


    他們五人的家人,也都被押到了刑場,不過不是要被斬首,隻是被押來示眾。朝


    陽的百姓們對鄭達五人恨之入骨,對他們的家人自然也不會待見,好在有軍兵保護著他們,不然的話,光是百姓們扔來的石頭就把他們砸死了。


    當鄭達、魏充等五人被押上斬首台的時候,現場的氣氛頓時間被推上高潮。人們手指著鄭達等人,無不是破口大罵,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鄭達等人連頭都不敢抬,一個個耷拉著腦袋,跪在斬首台上的身子都快縮成一團,哆哆嗦嗦地抖動個不停。很


    快,有四名軍兵抬上來兩口大箱子。下麵的百姓們看不見箱子裏裝的是什麽,一個個點著腳尖,伸長了脖子,爭先恐後的張望。這


    時候,有一名身穿漢製武官官服的青年走上斬首台,他先是看看鄭達等人,而後走到斬首台的中央,站定,他沒有說話,目光緩緩掃視下麵的百姓們。


    青年的年紀不大,但氣場可不小,尤其是穿著漢製的官服,帶給人一股隱隱的壓迫感。他


    雙目晶亮,仿佛兩顆黑曜石,掃視的目光,讓人感覺好像有兩道電光在自己的臉上掠過。下麵人群的嘈雜聲越來越小,漸漸的,整個刑場都寂靜下來。


    聽下麵沒有動靜了,青年這才朗聲說道:“在下劉秀,乃柱天都部偏將軍!”隨


    著他的話音,下麵哄的一聲,寂靜的現場頓時間像炸了鍋似的。


    “他就是劉秀!”“劉秀就長這個樣子嗎?”“他真的是柱天都部的劉秀?”“……”


    下麵的百姓們說什麽的都有,但大多都是抱著懷疑的態度。朝


    陽之戰,以劉秀為首的舂陵軍不僅抵擋住了朝陽縣兵、山都縣兵、和成要塞軍的聯手進攻,反而還將數千之眾的官兵全部殲滅。人


    們早就把這場戰事傳揚開來,對劉秀的傳言也有很多,但在傳言當中,劉秀的形象大多都是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青麵獠牙,狀似厲鬼。現


    在親眼見到劉秀的本人,人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劉秀的真實形象和傳言中的形象,相差太懸殊,他長得非但不嚇人,反而還英俊秀氣、文質彬彬,冷眼看去,就是個年輕的儒生。


    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傳言中被描述成什麽樣子,不過看百姓們臉上驚訝的表情,劉秀也能猜出一二。他心中暗笑,臉上可沒有表現出來。


    他手指著鄭達五人,說道:“鄭達、魏充、何文、何普、沈忠五人,強取豪奪,囤積糧食,為謀私利,哄抬糧價,導致朝陽糧價虛高,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實乃十惡不赦,罪不可恕!”


    他這番話,算是說到了人們的心坎裏。台下的百姓們群情激奮,紛紛振臂高唿道:“殺!殺!殺!”劉


    秀走到那兩口箱子近前,彎下腰身,向裏麵一抓,抓出一把寫在絹布上的借據,他振聲說道:“相信諸位鄉親都認識這些吧?”“


    是……是借據!”


    “沒錯!我向鄭達賒糧的時候,就立過這樣的借據!”


    人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看著劉秀手裏的那一大把借據。劉


    秀將手中的借據扔迴到箱子裏,然後向一旁招了招手。有一名兵卒拿著火把,走到劉秀近前。


    後者接過兵卒遞來的火把,看了看下麵的百姓,緊接著,將火把向箱子裏一放,唿的一聲,事先已澆過火油的絹布沾火就照。


    劉秀沒有絲毫的遲疑,將兩口大箱子裏的借據全部點燃。


    看著冒著火光的兩口大箱子,在場的眾人都看傻了眼。


    劉秀將火把向旁一扔,大聲說道:“這是從鄭達、魏充、何文、何普、沈忠五人家中搜出的借據,即刻起,這些借據已被焚為灰燼,統統作廢!”


    嘩——法


    場內,頓時又炸開了鍋。要知道人們給鄭達等人立下的借據,就如同催命符一般,終日提心吊膽,寢食難安,生怕哪一天有人突然找上門來,逼自己還債。


    可現在好了,這些借據,被劉秀一把火燒了個精光,自己以後再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也


    不知道是誰,最先大喊一聲:“劉將軍恩同再造,受草民一拜!”緊


    接著,台下的百姓們紛紛屈膝跪地,向台上的劉秀叩首行大禮。


    劉秀急忙擺手說道:“諸位鄉親,快快請起!”稍頓,他又道:“我在這裏,可以向諸位保證,隻要柱天都部在朝陽一天,朝陽的糧價就絕不會超過千錢一石!”


    以當時全國物價的水平,能把糧價控製在每石千錢以內,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雖說每石千錢的糧價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依然十分昂貴,但起碼比每石萬錢要強得多,人們就算吃不飽,但也不至於被餓死。“


    謝劉將軍!”“謝劉將軍!”


    百姓們的道謝之聲不絕於耳,劉秀繼續說道:“莽賊無道,狗官更是禍亂地方,朝陽的鄉親都受苦了,等會,鄉親們可以到縣衙找戶吏登記,凡朝陽城內的百姓,每家每戶皆可領糧五鬥,領錢三百。”人


    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亂哄哄的現場頃刻間又寂靜下來,人們麵麵相覷。有膽大的百姓壯著膽子問道:“劉將軍,是……是可以到縣衙白拿五鬥糧、三百錢嗎?”劉


    秀笑了,點頭說道:“是!”“


    誰……誰都可以去領?”“


    隻要是戶籍在冊,每戶皆可來領!”這


    一迴,在場的眾人可都聽清楚了,現場再次炸鍋,剛剛站起來的眾人,又再次紛紛跪地,向劉秀跪拜叩謝,就差點沒三唿萬歲了。


    人們從沒想過,自己還能遇到這樣的好事,可以白拿糧食,白領錢。其


    實劉秀也隻是慷慨他人之慨罷了。


    朝陽城總共有八千多戶,每戶五鬥糧,也就四萬石而已,看起來是不少,但僅鄭達一家的秘密糧倉裏,就有屯糧差不多十萬石,若再加上魏充、何文、何普、沈忠四人的屯糧,合計得有二十萬石。


    很難想象,在天下大旱之際,他們五人竟然能在朝陽囤積下二十萬石之巨的糧食。


    劉秀從這些繳獲的糧食中拿出四萬石,分給饑腸轆轆的朝陽百姓,並不算傷筋動骨,而且還能贏得人心。


    另外,他們占領朝陽,可不是想在這裏過把癮就撤走,而是想在這裏長治久安,那麽穩定內部就變得至關重要。


    如果城內的百姓們都吃不飽肚子,朝陽城內的局勢又怎能穩定?


    此時劉秀做出的決定並非臨時起意,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考量。開倉放糧,這是最能拉攏人心又能最快穩定局勢的手段。


    把一係列惠民利民的政策都頒布完,接下來,就是斬首的重頭戲了。鄭達、魏充、何文、何普、沈忠五人,一個接著一個的被砍了腦袋。剛


    開始行刑的時候,下麵的百姓還罵聲連天,但漸漸的,現場的百姓越來越少,等最後一人沈忠伏法時,現場幾乎沒剩下幾個百姓了。人


    們都已爭先恐後的跑去縣衙,去領錢糧了。與錢糧相比,看鄭達等五人被斬首的熱鬧也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行刑完畢,鄭達等人的首級被掛在城頭上示眾,屍體則被草席子一卷,草草掩埋。


    迴縣衙的路上,劉秀看向身旁樂嗬嗬地鄧禹,問道:“仲華,我做的怎樣?”鄧


    禹拱手說道:“以後朝陽百姓,定會牢記主公之恩情。”


    劉秀笑了笑,說道:“人們能不能記住我們的恩情,不重要,隻要城內安定,我們在朝陽方能長治久安。”


    即便哪天郡軍攻打過來,他們有城內數萬百姓的支持,抵抗起來也心中有底多了。他


    們正說著話,一名兵頭騎馬奔跑過來。馬武轉頭一瞧,認為這名兵頭,問道:“薛屯長,你不守城門,跑進城內作甚?”那


    名薛姓的屯長到了眾人近前,翻身下馬,插手施禮,說道:“主公、將軍,外麵來了好大一群流民,口口聲聲要見主公!”


    劉秀一怔,流民?馬武莫名其妙地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得有五、六百人!”


    “這麽多!見主公何事?”“


    這……他們沒說!”“


    主公,我先去看看!”馬武說著話,便要去往城門那邊。劉秀沉吟片刻,說道:“子張,我跟你一起去吧!”劉


    秀帶著鄧禹、馬武一行人,去往南城的城門。到


    了城門這裏,舉目向外一瞧,正如薛姓屯長所言,城門外站了好大一群的流民,看樣子,沒有六百也得有五百多號。


    馬武麵沉似水,低聲提醒道:“主公,該不會是官兵喬裝改扮的吧?小心有詐!”他


    話音剛落,城門外有人大聲唿喊道:“劉將軍!劉將軍還認識小人嗎?小人唐群啊!”劉


    秀順著話音轉目看去,隻見一名身材消瘦的青年站在人群前,正向自己練練揮手。劉秀還真認識這個叫唐群的青年,當初他來朝陽做佯攻的時候,帶了三千多的流民,而唐群正是其中的一員。別看他年紀不大,身材也消瘦,但體格很精壯,有把子力氣,人又機靈又能張羅,能說會道,在流民當中,他也做了個小頭目。看


    到唐群,劉秀先是一怔,而後催馬出了城門,同時不解問道:“你們不是迴鄧縣了嗎?怎麽又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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