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縯要在舂陵起事的消息,的確已傳揚得沸沸揚揚,雖還不至於路人皆知,但也是傳言滿天飛。


    對於造反這件事,劉氏宗親的內部意見並不統一,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其中反對態度最為堅決的就是劉縯、劉秀的親叔叔,劉良。


    舂陵是劉氏宗親的聚集地,劉縯在外麵走動,經常能碰到同宗的親戚。


    最近這段時間,人們隻要見到劉縯,便會紛紛圍攏上前,問東問西。


    這天,劉縯和劉秀從蔡陽迴來,路過村口的空地時,正有一群劉氏宗親坐在一起乘涼聊天。


    看到劉縯、劉秀兩兄弟,人們立刻停止交談,紛紛起身,走上前去,問道:“伯升、文叔,你們這是剛迴來啊?”


    劉縯一笑,說道:“我和阿秀剛去了一趟城裏,拜訪了幾位朋友!”


    眾人麵麵相覷,其中一人清了清喉嚨,說道:“伯升,現在外麵可都在傳,說你要聚眾造反,這……究竟是真是假啊?”


    劉縯悠然一笑,直言不諱地說道:“當然是真!”


    聽聞劉縯的親口承認,人們無不大驚失色,紛紛急聲說道:“伯升啊,造反可是殺頭滅門、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普天之下,那麽多人反莽,又豈缺我伯升一個?”說完話,劉縯哈哈大笑,向眾人拱了拱手,邁步走開了。


    眾人看著劉縯、劉秀的背影,一個個皆是哭天搶地,紛紛哀歎道:“伯升殺我!伯升殺我呀!”


    劉秀迴頭望望眾人,眉頭緊鎖。劉縯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道:“別看現在他們的膽子小,等到起事之後,殺了幾個狗官,膽子自然就大了。”


    “也許吧!”劉秀隨口應道。


    他們的起事,離不開自家宗親們的支持,可是現在宗親們的意見都不統一,有些人反對,有些人畏懼,有些人恐慌,有些人作壁上觀,如此的一盤散沙,統一不了思想,對於己方的起事十分不利。


    劉秀考慮的這些事,劉縯從來就沒想過,通過這一點也能看得出來,劉秀是極具政治天賦的,而劉縯根本就不知政治為何物。


    劉氏宗親勸不了劉縯,便紛紛找到劉良,希望劉良能出麵阻止劉縯的造反,不要給南陽劉氏惹來滔天大禍。


    當天傍晚,劉良找到劉秀,麵色陰沉地問道:“阿秀,你大哥是不是真的要造反?”


    劉秀了解叔父的脾氣,既謹小慎微,又倔強得很。他賠笑著說道:“叔父,王莽無道,人神共憤,現天下有識之士,都誌在反莽。”


    劉良不想聽這些廢話,老頭子不耐煩地揮揮手,問道:“我就問你,你大哥是不是鐵了心的要造反?”


    劉秀垂下頭,沉默未語。見狀,劉良也就明白了,再什麽話都沒問,轉身就往外走。劉秀急忙追上前去,問道:“叔父要去哪裏?”


    “去找你那個不知死活的大哥!他要死,就讓他自己去死,別拉著你,別拉著劉氏滿門一起死!”老頭子氣得臉色鐵青,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劉秀暗暗咧嘴,邊跟在叔父身後邊說道:“現在的朝廷已經爛到了骨子裏,天下百姓,人人反莽,人心思漢,大哥欲興高祖之業,又何錯之有?”


    劉良一下子停下腳步,氣唿唿地看向劉秀,問道:“阿秀,你也要跟著你大哥一起胡鬧?”


    “叔父,這不是胡鬧,是順應天道!”


    “哼!”劉良狠狠瞪了他一眼,邁步走出大門。


    劉秀快步追上劉良,繼續勸說,但老頭子根本不聽他的。鄧禹、嚴光等人也要跟著出來,劉秀向他們揮揮手,示意他們都迴去。


    別看劉良一把年紀了,但腿腳很好,走起路來風快,時間不長,他就到了劉縯家門口。


    現在的劉縯家可和以前不一樣了,門口站著守衛,宅子的四周也有許多的崗哨和巡邏隊。


    劉良不常來劉縯家,門口的守衛也不認識他,見他招唿也不打,直接就往裏麵闖,守衛們紛紛伸出手臂攔阻,問道:“你誰啊?幹什麽的?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就往裏進?!”


    “滾開!”劉良不滿地喝道。


    “呦!脾氣還挺大的!”守衛正要發火,劉秀跑上前來,說道:“這位是我叔父……”


    他話還沒說完,劉良已闖進院中。進來的同時,扯脖子大喊道:“劉伯升!劉伯升!你給我出來!”


    正坐在大廳裏和手下人商議事務的劉縯聽聞喊聲,暗暗皺眉,心裏嘀咕:叔父怎麽突然跑到自己家來了!他向在場的眾人m.31xs擺擺手,示意事情稍後再議。


    他站起身形,快步走出大廳,到了外麵的院中,看到怒氣衝衝的劉良,以及站於劉良身後一臉無奈的劉秀,劉縯心中已然明白大概的情況了。


    他哈哈一笑,走上前來,向劉良拱手施禮,說道:“今天是什麽風把叔父吹來了?快快快,裏麵請!”


    劉良抬手指了指劉縯,二話沒說,脫掉鞋子,彎腰拿起,對著劉縯就抽了過去。


    劉縯急忙抬手格擋,啪,劉良這一鞋底子正抽在劉縯的手臂上。


    從大廳裏跟出來的眾人,見主公吃了虧,都不幹了,紛紛手握佩劍,就要亮家夥。劉縯迴頭看了一眼,厲聲喝道:“都迴去!”


    人們嚇得一縮脖,紛紛迴到大廳裏重新坐好。劉縯剛一分心,劉良的鞋底子已抽在他的腦袋上。劉縯手捂著腦門,邊後退邊說道:“叔父,你這是作甚?”


    “你不是要造反嗎?你有能耐,就先把這個老頭子殺了!”劉良拿著鞋,發了瘋似的追著劉縯打。


    劉縯邊躲閃邊說道:“叔父,我是造王莽的反,也不是造你的反!”


    “你別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你要想死,就自己去死!”


    劉縯不敢和叔父動手,但他會躲。他一邊躲避劉良的鞋底子,一邊正色說道:“王莽暴虐,百姓分崩,如今枯旱連年,民不聊生,兵革並起,天下存亡,係於一線,我輩當複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


    “我讓你胡說!我讓你再胡說八道!”劉良越聽越氣,更是卯足勁追打劉縯。


    不管怎麽說,劉縯現在也是柱天都部的首領,自稱柱天將軍,手底下已經有兩千餘人,被叔父這麽打,好說也不好聽。劉縯迴頭叫道:“阿秀,過來幫忙啊!”


    劉秀迴過神來,急忙跑上前去,和劉縯一左一右拉住劉良的胳膊,他說道:“叔父,你消消氣,大哥現在做的事,是光複漢室,複興劉氏!”


    “漢室用你們去光複?劉氏要你們去複興?”


    劉縯向小弟使個眼色,示意他別說了,叔父的脾氣你還不了解嗎?認準了一條路,那是要走到黑的,即便撞了南牆都不會迴頭!


    他說道:“叔父,我在別院備了酒菜,你過去吃吃飯,喝喝酒!”


    劉良被他兄弟倆架住胳膊,彈動不得,氣惱道:“我都被你倆氣飽了,還能吃得下飯?”


    劉縯齜牙向劉良一笑,說道:“叔父現在沒有食欲,也許看到酒菜後就有食欲了,來來來,叔父,這邊走!”


    看著大哥笑得沒皮沒臉,而叔父氣得吹胡子又瞪眼,劉秀哭笑不得,他和劉縯幾乎是硬架著劉良,走到一間別院,進入正房,裏麵空空如也,哪裏有什麽酒菜?


    劉縯不留痕跡地拉了劉秀一把,後者會意,快速退出房間,劉縯是緊隨其後,跟著躥了出來。當劉良感覺不對勁,反應過來的時候,再想出屋,已然來不及了。


    就聽房門咣當一聲,被劉縯關死,緊接著又哢嚓一聲,劉縯將房門上了鎖。劉良走到房門前,對著門板,又拍又踹,連聲叫道:“劉伯升,你這兔崽子,開門!”


    劉縯隔著房門,向劉良深施一禮,賠笑道:“叔父,你在這裏消消氣,我這就讓人給你準備酒菜,等會就送過來!”


    “你別走,給我開門!開門!”


    劉縯哪裏還會在這多耽擱,拉上劉秀,轉身就跑,聽著身後傳來咣咣咣的踹門聲,劉秀不誤擔心地問道:“大哥,叔父不會傷到自己吧?”


    “放心吧!叔父他老人家精著呢,不會傷到自己的!”劉縯帶著劉秀跑出別院,方長出口氣,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上麵粘了好幾個鞋底的印記。


    他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邊氣唿唿地說道:“叔父肯定是受了旁人的蠱惑,才會突然跑來找我!”


    劉秀正色說道:“大哥,現在宗親中有很多人是不敢起事、害怕起事,這樣可不行啊,宗親是我們最為信任的一群人,也是最有可能毫無保留,全力支持我們的一群人,他們的支持與否,於我們至關重要。”


    王莽才篡位十幾年,即便期間對劉氏宗親進行了殘酷的打壓,但劉氏宗親的實力尚存,很多宗親手中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獲得全部宗親的支持,會讓他們的起事變得事半功倍,相反,若是連劉氏宗親都不支持他們的起事,他們的根基就太薄弱,太不穩固了。


    聽玩劉秀的這番分析,劉縯也意識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要嚴重。他麵色凝重地問道:“阿秀,那……如何才能讓宗親們支持我們?支持柱天都部?”


    劉秀揉著下巴,陷入沉思,過了好久,他幽幽說道:“大哥,我還得再仔細想一想。”其實他心裏已經有了個想法,就是不知道施行起來效果如何。


    他話鋒一轉,問道:“大哥,你手頭方便嗎?明天我打算到城裏逛逛!”


    劉縯先是一愣,而後拍拍劉秀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來。劉縯帶著劉秀一直走到後院,來到一間堆放許多雜物的院子裏。劉縯停下腳步,衝著劉秀咧嘴一笑,從牆角拿出一把鐵鍬,走到一顆大樹底下,開始大力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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