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縯沉默了片刻,無奈地搖搖頭,說道:“要去見!也不能不見!”


    他必須得弄清楚以馬武為首的竹山綠林軍為何還要留在竹山。他們想死不要緊,但不能連累到義軍這幾百口人啊!


    “好在張庭把巡城的活兒交給我們義軍了,如此一來,我們晚上去見馬武也方便了許多。”


    想在想來,難怪那個黑臉漢子武藝那麽高強,連蓋延都不是他的對手,後來之所以會被阿秀挑破了衣服,應該也是他故意為之。


    劉縯暗暗挑起大拇指,武瘟神馬武,果真名不虛傳啊!


    當晚,天近子時的時候,劉縯、劉秀兩兄弟,帶著馮異、蓋延、龍淵、李通、李軼、朱雲、張平等人,去往約定好的那家客來客棧。


    客來客棧並不難找,位於縣城的東北角,這是此地最大的一家客棧,門臉豪華又大氣,十分醒目。


    到了客棧近前,眾人停下腳步,向四周看了看,而後劉縯對龍淵、朱雲、張平三人說道:“你們留在外麵守著,稍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見三人點了頭,劉縯、劉秀等人走到客棧的門前,劉縯身手輕輕推了下房門。隨著吱拗一聲,房門緩緩開了。


    劉縯眯了眯眼睛,一手握住佩劍的劍柄,然後提步走了進去,劉秀、蓋延等人緊隨之後,走了進來。


    客棧裏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就在眾人向四下張望的時候,劉秀突然跨前一步,看著客棧最裏麵的角落,沉聲說道:“出來!”


    劉縯等人順著劉秀的視線看過去,黑咕隆咚的,什麽都看不見。不過劉秀卻盯著漆黑的角落,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就在眾人頗感莫名其妙的時候,隻聽角落裏傳來沙沙沙的腳步聲,一條黑影在黑暗當中慢慢浮現出來。


    見狀,眾人也都跟著緊張起來,肋下的佩劍都抽出了一半。


    “哈哈——”那黑影突然發出笑聲,語氣輕快地說道:“文叔好眼力!”


    隨著話音,黑影徹底從陰暗的角落裏走出來,借著門外射進來的月光,人們定睛一看,這位正是傍晚他們遭遇的那個山匪頭領。


    黑影走到眾人近前,站定,特意攤了攤自己空空的雙手,讓他們都看清楚,他手裏沒有武器。


    他含笑說道:“諸位不必緊張,我們不是敵人!”說著話,他又揚頭道:“客人到了,大家都出來吧!”


    隨著他的話音,從通往二樓的台階上,走下來一行三人。在這三人當中,有一人劉秀等人都認識,正是夏若妍,另外的兩人,除了馮異,他們都沒見過。


    走的前麵的這位,身材魁梧,五官端正,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相貌威嚴,威武雄壯。後麵的那位,身材相對矮小,生得獐頭鼠目,其貌不揚。


    看清楚那位容貌威嚴的漢子,馮異不自覺地睜大眼睛,麵露驚訝之色,脫口說道:“次況兄?”


    那名威嚴漢子被人叫出了名字,也是明顯一怔,露出錯愕之色,他對上馮異的目光,看罷,又驚又喜道:“公孫兄!”


    他二人誰都沒想到,竟能在竹山縣城遇到老熟人。


    見劉縯和劉秀等人都不解地看著自己,馮異連忙解釋道:“伯升兄,這位是我的舊識,銚期銚次況!”


    聽聞銚期銚次況這個名字,劉縯沒什麽反應,劉秀卻下意識地說道:“你是銚期?”


    銚期看向劉秀,在他印象中,自己不認識這個青年,難道他還認識自己不成?


    看出他的疑問,劉秀含笑說道:“次況兄為父奔喪,守孝三年,至孝之名,聞於天下!”


    馮異和銚期都是潁川郡人氏,他二人認識,並不讓人意外,而劉秀之所以聽過銚期的名號,全依仗於他在老家耕田時的副業,劉打聽!


    劉秀經常往返於集市,接觸三教九流,在販賣糧食之餘,就是打聽天下之事。


    銚期在潁川郡的確很有名氣,但出了潁川,知道他的人並不多,起碼劉縯和李通、李軼都沒聽說過他,但劉秀卻知道有他這麽一號人。


    他不僅知道銚期這個人,而且還知道他為父守孝三年。他這一開口,立刻便博得了銚期極大的好感。


    後者急忙拱手作揖,正色說道:“至孝之名,次況愧不敢當!”


    馮異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他詫異地問道:“次況兄為何會在竹山?怎麽還和……”還和綠林軍搞到一塊去了?後半句話,他沒好意思問出口。


    在他看來,銚期和綠林軍不僅不該在一起,而且還是死敵。銚期可不是普通百姓家出身,他的父親銚猛乃桂陽郡太守,銚期出自於根正苗紅的官宦之家。


    銚期看向馮異,問道:“公孫兄可知家嚴為何亡故?”


    見銚期問話時目現精光,馮異把病故二字吞了迴去,緩緩搖頭,表示不知。


    銚期說道:“家嚴乃被王莽所害!”


    “啊?”馮異還真不知道竟有這等事。


    銚期凝聲說道:“荊州受災,民不聊生,朝廷賑災不利,各級官員中飽私囊,家嚴曾向朝廷上疏,彈劾荊州牧胡侖侵占賑災糧食,王莽非但不懲治貪官,反而聽信讒言,斥責家嚴,陷害忠良。家嚴並非病故,而是被王莽昏君,被胡侖等一眾狗官活活逼死的!”


    馮異默然,這種事情,在當今的官場上已是屢見不鮮。銚猛是個好官,可惜的是,這樣的好官,在新莽朝廷裏根本沒有生存的空間。


    當所有人都在隨波逐流,謀求一己私利的時候,突然有一股清流冒出來,不被眾人踩死才怪呢!


    黑臉大漢馬武見劉秀和馮異還認識銚期,哈哈笑道:“既然大家都是老相識,就別在這裏站著了,走,我們去裏麵敘舊!”


    說著話,他向眾人擺擺手,帶頭向酒館的裏麵走去。


    馮異和銚期走在一起,兩人也是許久不見,有很多的話想談。


    夏若妍走到劉秀近前,含笑說道:“文叔!”


    劉秀向她點了下頭,問道:“夏姑娘路上可還順利?”


    夏若妍說道:“很順利,這次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文叔的鼎力相助!”


    劉秀笑道:“夏姑娘不必客氣,說起來,我們也是在幫自己!”


    “不管怎麽樣,若妍還是要感謝文叔的救命之恩!”說著話,她向劉秀福了一禮。


    劉秀攙扶住她的胳膊,說道:“夏姑娘客氣了!”


    走在前麵的銚期迴頭看眼劉秀,低聲問道:“公孫兄,這位便是劉秀?”


    馮異含笑點點頭,同樣小聲問道:“次況兄以為如何?”


    “不錯!”銚期迴了兩個字。


    銚期生得威嚴,為人也嚴肅,能被他評價為不錯,已經很不容易了。


    馬武見過劉秀後,對他的武藝讚不絕口,夏若妍從郡城逃迴來後,對劉秀的人品讚不絕口,似乎但凡和劉秀接觸過的人,都對他稱讚有加。銚期還真挺好奇,劉秀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剛才劉秀聽了自己的名字,竟然一口就能說出自己為父守孝三年的事,這個人的見識之廣,消息之靈通,令人咋舌。他沉默了片刻,又補充了一句:“很不錯!”


    馮異聞言笑了,他對劉秀的看法與銚期一樣。


    別看平日裏劉秀不顯山不露水,似乎隻是生活在大哥的庇佑之下,但每逢關鍵時刻,他總能做出重要的決定,而事實證明,他的決定往往都是正確的。


    如果把一個人比喻成深度的話,劉縯可能是一口井,或者是一條江河,而劉秀則更像是深不可測的大海。


    馬武把眾人領進酒館的酒窖裏,令劉縯等人吃驚的是,酒窖裏竟然囤積了數以百計的酒壇子,而且都是沒開過封的。


    看著眾人驚訝的表情,馬武露出得意之色,說道:“這些酒水,都是我在縣城裏收集來的!怎麽樣,數量夠多吧?”


    馬武這個人,不愛財,不愛權,唯獨貪戀杯中之物。他可以一天不吃飯,但絕不能一天不喝酒。


    他的話把在場眾人都逗樂了,氣氛也輕鬆了不少。在酒窖當中,馬武等人點亮了蠟燭,眾人紛紛席地而坐。


    經過一番的寒暄和相互介紹,劉秀知道那個其貌不揚的瘦小漢子名叫銚真,和銚期沒有親戚關係,而是銚府的家仆,兩人年紀相仿,既是主仆關係,也是從小到大的玩伴、摯友。


    劉縯最先切入正題,他麵色一正,看向馬武,說道:“子張兄,你麾下有多少人?”


    馬武想了想,說道:“有一百來人。”


    劉縯問道:“子張兄認為,這一百來人能否抵擋得住一千騎兵?”


    別說一千騎兵,即便是一百騎兵,一個騎兵衝陣過去,這一百來人也剩不下幾個了。


    馬武明白劉縯問話的用意,是責問自己為何得到了夏若妍的報信,還留在竹山沒有走。馬武環視在場眾人,說道:“我認為,這次我們若是撤離了竹山,等於是喪失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劉縯暗暗皺眉,問道:“什麽絕佳機會?”


    “全殲張庭一部的機會!”馬武一字一頓地說道。


    劉縯看著馬武,眨眨眼睛,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全殲張庭一部?子張兄,你可能沒聽清楚我的話,張庭一部是一千騎兵!”


    他特意加重‘騎兵’二字。那不是一千步兵,更不是一千的烏合之眾,而是最驍勇、最兇悍的京師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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