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不說話了,他心中想的郡尉都坦蕩蕩說了。他深知張耳的秉性,此人雖義氣重然諾,但是疑心病太重。


    南候陳餘與常山王張耳走到今天這一步,曾經的兄弟翻臉,就是因為彼此的猜疑。


    陳楚自家人清楚自家事,他不是南候陳餘這樣的生死之交。他曾經為門客,如今為臣下,不管是那一個都地位不高。


    他在常山國中地位很尷尬,不管是這一次增援還是不增援,都改變不了這一事實。


    因為增援信都,必然會導致東垣失守,整個恆山郡落在陳餘手中。不增援信都,便是抗命。


    左右不是人!


    在這幅亙古不變的亂世圖畫中,他陳楚不過是一個過客,滄海一粟罷了。


    站在東垣城牆上,望著無盡的天空,這一刻陳楚心頭沒有了救援信都之念,因為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此時他最擔心的是,東垣能否經得住這次風浪。東垣但有閃失,恆山郡便將徹底被淹沒。


    多少年來,陳楚在大秦帝國的不斷追殺下逃亡,頭上始終懸著不知多少口利劍,朝廷的威逼,遊俠的挑釁,從來都沒有斷過。


    隻是借著天下名士張耳的名義,靠著一次又一次的算計,憑著他自己的小心翼翼的周旋,才躲過了一次又一次滅頂之災,在刀兵鼎沸的中原悄無聲息地存活了下來。


    然這次非同一般,是陳餘率領大軍殺來,東垣立時有覆巢之危。此際張耳遠在信都鞭長莫及,一時間陳楚如何不心急如焚?


    一時間望著星輝閃爍的天空,陳楚悲哀地閉上了眼睛,一時念頭紛雜。


    多年的逃亡生涯,陳楚心頭的熱血已經在不斷的追殺與逃亡中變得麻木了,整個人也變得聽天由命了。


    特別是陳楚了解陳餘,知道這個人的難纏與狠辣。同時他更加清楚自己與常山王張耳的處境有多尷尬。


    常山國新建,並非一如秦趙這樣的故國複興。巨鹿,衡山三郡的國人百姓,對於常山國沒有太大的認同。


    自然而然,常山國人自不會麵對家國興亡時,能夠慷慨赴戰了。甚至也不會像楚國亡國之時那樣,麵對亡國大險,在楚地做最後的殊死一戰。


    國人百姓沒有認同感,常山國想要長存,就必須要憑借手中的大軍,擊潰陳餘的來犯之敵。


    因為國人百姓,根本指望不上。能夠不背後插刀子,就算是仁慈了。


    一王立國,傳承數世,幾百年安享天下之灌輸思想,這種特殊的國人情節,對於故國的歸屬感發自內心深處。


    沒有百年基業,沒有庇護一方百姓國人安居樂業,沒有讓國人產生共同的信仰,根本無法形成這樣的歸屬感與認同感。


    這也是當時陳勝席卷天下,卻在一夜之間崩塌的跟本原因。


    ……


    按說,目下陳餘大軍踏破苦陘,守城大軍全軍覆沒。在任何一百年故國國,都將會是人人自危民心浮動之際。


    可在恆山郡不然,苦陘城破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除了郡守府震動,連續不斷的下達軍令布局之外。


    不管是垂垂暮年的老人,還是稚氣未脫的少年,國人都安之若素。根本不會生疑生變,仿佛這件事壓根兒與自己無關。


    國人若此,能指望他們浴血護城麽?說到底,還得靠自己來拚力周旋。


    心中念頭閃爍,這一次陳楚實在是心中無底,甚至連他自己都產生了城破家亡的恐懼。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


    走下城牆,陳楚登上青銅軺車剛剛穿過平整的青石板路街頭,便打更人的號子連連不斷傳來,不是不覺已是三更天了。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軺車隆隆駛去。陳楚清楚,恆山郡的生死存在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他覺得陳楚絕對沒有滯留苦陘。這個時候,恐怕已經逼近了東垣,正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蟄伏。


    就像是一條蟄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正在等待時機,隻要時機成熟,必然會爆起發難,一擊必中。


    這也是陳楚不厭其煩的前往城牆上、一次又一次巡視的原因。東垣守軍並不多,陳楚心頭不安,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因為他清楚,任何一次的疏忽,都有可能是失敗的罪魁禍首。


    如今的他根本失敗不起,過慣了舒適安逸的生活。更是手握大權左右一郡國人百姓的生死,這樣的生活陳楚不想失去。


    對於一個人而言,沒有經曆過失去,他永遠不知道這一刻的擁有有多麽彌足珍貴。陳楚曾經失去過,他比任何人都渴望這種重見天日的生活。


    正因為如此,陳楚對於常山王張耳非常感激。但是他對於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日子更加的向往。


    一個日日夜夜想念著躲藏追殺的罪犯,突然有了在白日裏光明正大的生活,並且富足擁有權勢。


    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不會明白他們對於自由的渴望。


    這種渴望在一定的時候,特別是再一次麵臨選擇,快要失去這種安逸的生活的時候,必然會爆出無盡的殺機。


    為了自己,他們一定會鋌而走險,甚至於不惜身死。


    這一刻的陳楚就是如此,經過郡尉的一番言論,更讓他堅定了決心。雖然明知道常山王張耳危急,卻不斷的找著借口,尋找理由不出兵增援。


    這便是人性,人們永遠不是最害怕失去。而是害怕失而複得的東西,有朝一日失去。


    失而複得才知道多重要,沒有經曆過失去的痛苦,永遠都不會明白擁有的珍貴。


    特別是如今的陳楚,貴為一郡郡守。手下有兵有將,可以說是他曾經做夢也沒有想過的日子。


    當慣了一郡郡守,習慣了生殺予奪。陳楚自然是不願意再一次成為任俠,奔走四方求生。


    在這個亂世之中,陳楚更清楚一點,那便是亂世之中有兵者王。在他看來,隻要他手握恆山郡,不管將來趙地誰為王都有他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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