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衝在懷裏掏了掏,幾角碎銀子,十來個銅錢,一一碼在了酒壇邊。


    窮酸至極。


    就像孔乙己在魯鎮的酒館裏排出九文大錢,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手指沾著酒研究“茴”字的幾種寫法。


    令狐衝這些銀子,可吃不了什麽大餐。


    錢到用時方恨少!


    生性放蕩不羈、爽朗豁達、豪邁瀟灑、不拘小節的令狐衝,陡然發覺錢這種東西真的還是不能少啊!


    儀琳捏著僧衣的衣角,她一個小尼姑,哪有什麽錢,除了那串紫檀佛珠,剩下值錢的便是這身僧衣。僧衣自然是當不得,而那串佛珠也沒了,迴去後也還不知如何麵對師父。


    突破恆山心法二層的喜悅盡了,剩下的便是惆悵。


    就像小時候,偷偷將錢買了零食,即將到家不知如何麵對父母時候的忐忑,少不得一頓打。


    儀琳頭疼,令狐衝想著羊脂玉佩,也倍感頭疼。


    “小師妹,我將你送給我的玉佩弄沒了……”端起了酒壇,微微一仰頭,落下了幾滴酒水,壇中酒已空。


    田伯光倒是有銀子,但那三巴掌,卻是將他打怕了。


    看到林秋便有些發怵。


    林秋結束了修煉,伸了個懶腰,骨骼劈啪作響。


    夕陽漸落,但還不是做晚餐的時間。


    看了看三人,林秋倒是滿意至極,顯然都已經上了船,下不去了。


    “大骨湯是沒有了……不過,野山珍管飽,功能效果一樣。令狐衝,你那些錢隻能吃點邊角料,要不你迴去拿點錢來?你是華山派的大弟子,出門也不帶點錢,俗話說的好,窮家富路,你這有些丟五嶽劍派的麵子啊!”


    令狐衝有些悻悻,暗道華山派哪有錢了,山中清苦,師父加上自己師兄弟數人,也不善於經營,華山派看似家大業大,但每年人情往來的開銷也不小。甚至每日所食,都是師母所種所養,您這一碗湯就三十兩,誰吃的起!


    林秋繼續道:“醜話說在前頭,本店小本經營,概不賒賬。老田,我看你一直將手伸進懷裏,還有銀票?來來來,今晚來一場星夜燒烤,包你樂不思蜀。小尼姑,你怎麽辦?”


    妙齡女尼道了聲“阿彌陀佛”,看向令狐衝。


    而田伯光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二百兩,這是他全部家底了。不過,若是再吃一頓中午的大餐,他感覺自己的內力足以突破一個境界。


    他本就是江湖中一把好手,雖然距離那頂尖的強者還很遠,但若是內力突破,便能與五嶽劍派的掌門鬥個盡興了。


    至於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


    實力足夠了,要多少錢財不過是一句話的問題。


    他田伯光可不是正道君子。


    他是采花賊,是大盜,是反派人物,不用遵循正道的條條框框。


    坑蒙拐騙搶,做出來心安理得。


    令狐衝看著田伯光掏出來的二百兩銀票,羨慕至極,湊近了說道:“田兄,你我一見如故,不打不相識,咱們便交個朋友,如何?”


    “我隻請你喝酒!”田伯光謹慎說道。


    “酒我請,田兄安排點素食便好……我和儀琳小師妹胃口小!”


    “想得美!”田伯光打斷了令狐衝的話。


    老子信了你的邪!


    “田兄,你我誰跟誰,他日你到華山,我請你吃大餐。”


    田伯光瞥了他一眼,不再理會,對著林秋諂媚道:“前輩,錢您拿好,吃什麽您看著辦,我給你打下手……”


    “就你?打下手?別搗亂了,去建個竹屋,劈些柴火備用,說不定哪一晚便有篝火派對,早做準備。”


    雖然不知道“派對”是個什麽玩意,但竹屋、劈柴,卻是明明白白,令狐衝、田伯光麵麵相覷搶著鑽進了山林。


    林秋在溪流中捉了幾尾鯽魚,乘著儀琳沒注意,潑了她一身水,渾身濕透,僧衣難掩。可惜的是,身子還未長開,青澀的很。


    臉蛋倒是完美,但身材確實不夠火爆。


    不過,這也隻是時間問題。


    隻是可惜的很,是個虔誠的尼姑。


    在儀琳的誦經聲中,林秋將鯽魚開膛破肚,清洗幹淨,又兌換了點新鮮山菌,在路邊掐了一把野蔥,準備燉湯。


    香氣再次彌漫整個茅店。


    砍柴的也迴來了,砍竹子的也迴來了。


    田伯光那一把刀,迅速的劈落,刀下的幹木頭應聲而斷,被劈成均勻的大小,每一塊看起來都差不多。


    殺人的刀用來砍柴,也是犀利至極。


    令狐衝建的竹屋也規矩至極,整齊的兩排,設計的有模有樣。


    ……


    “掌櫃,兩份拿手菜,三兩米飯……”一聲明顯是硬著嗓子說出的話在茅店之中響起。


    林秋笑嗬嗬的看著來人,儀琳正在幫忙,一雙妙眼也看了過去。


    “好美的小尼姑,可惜了……怎麽是個尼姑!”來人心中暗道。


    田伯光收迴了刀,將柴火整整齊齊的碼在了茅店一角,已經有齊腰之高。


    令狐衝看了那駝子一眼,便繼續將一根毛竹插入到了地麵,天色將黑,他感覺若是不將竹樓建成,今夜真的要以天為被了。


    看著茅店四周怪異的四人,來的駝子心中感覺古怪至極。


    他便是林平之。


    林秋也猜到了。


    在福威鏢局長沙分局劫了一大包裹的金銀珠寶,林平之快馬加鞭便到了衡山城,在藥店中買了三張膏藥,貼在臉上,把雙眉拉得垂了下來,又將左邊嘴角拉得翻了上去,露出半副牙齒。


    出門前在鏡中一照,但見這副尊容說不出的猥瑣,自己也覺可憎之極。又將那裝滿金銀珠寶的大包裹貼肉縛好,再在外麵罩上布衫,微微彎腰,登時變成了一個背脊高高隆起的駝子。


    以他心中所想:這麽一副怪模樣,便爹媽見了也認不出,那是再也不用擔心了。


    青城派將福威鏢局徹底滅了門,各地鏢局也都被攻陷,林振南也被俘虜,一切的禍根便是那“若練此功,必先自宮”的辟邪劍譜。


    林平之一路而來,想要救出父親、母親。


    但以他的武功,如何能從餘滄海的手中救出父母來。


    隻能一路尾隨,寄希望能擁有一絲機會。


    於是,便到了衡山。


    早晨吃了一碗排骨大麵,便到街上閑蕩,心想最好能撞到父母,否則隻須探聽到青城派的一些訊息,也是大有裨益。


    正好遇到青城派的弟子,他跟了半日,出了衡山城,但最終還是跟丟,連迴衡山城的路都忘了,這茫茫大山,在夜色降臨之前,幸運的發現了這處茅店。


    抬頭看著那醜陋至極的“有仙氣”三個大字,看著周圍的四人,林平之走也不是,進也不是。


    他剛剛未在意那劈柴之人,現在一看,那刀法,可真是頂級一流。


    一刀揮出,在夕陽下閃出五道霞光,圓木一分為五。他在衡山城可是聽說正準備金盆洗手的劉三爺能一劍刺死五頭大雁,衡山掌門莫大先生也能一劍刺死三隻大雁……


    難倒這個劈柴之人比莫大先生還要強?


    “歡迎歡迎,請進請進!”林秋立刻便將這個大財主給拉進了茅店,雙手一按,便坐在了長凳上。


    林秋“龍象般若功”雖然才第二層,但也不是林平之這個公子哥所能比的。


    林平之的功夫本就稀疏平常,最近又跋涉數千裏,從福建到了衡山,身子骨已經到了極限,虛弱的很。


    “田伯光,令狐衝,吃飯了!”林秋朝著茅店外一聲喊,這二人便迅速的躥了進來,規規矩矩的坐下來。


    規矩的像個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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