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嵐氣息稍緩,冷冷笑道:“你不必拿這些話來激我,我能有今日,已是老天眷顧,再不敢多求什麽。你有這個工夫,倒不如迴去多練練拳法騎射,多看些詩書,何必日日來我這個出身小吏之家的娘親處添亂呢?”

    慕容恕嘻嘻笑道:“娘親此言差矣,咱們母子乃是一條船上的渡客,如今風急浪高,你我不過各司其職,以免殃及己身罷了,何苦說這些話來賭氣。”

    洛青嵐拿起桌旁的青玉棒,一邊在臉上輕輕滾動,一邊懨懨說道:“並非我要與你賭氣,今日皇上提到了你的婚事,竟說要將一個什麽四品文官的女兒許配給你,見我不快,才改口說隻做側室。皇上為你尋了這麽一門親事,顯見現下並無讓你繼承大統的打算,你讓為娘怎不憂心?”

    旋即瞪了慕容恕一眼:“你少拿我和你父皇當年的事來說嘴,你外祖父雖然官階不高,卻畢竟曾經舍身救主,從聲名上講並不唐突,何況我入宮時隻是個小小的花容,連側室也是算不得的。恕兒,你年末就滿十六了,如今好幾位重臣的女兒都待字閨中,聽聞樣貌品性都還不錯,你自己也長點心吧!”

    慕容恕聽了卻眼睛一亮:“四品文官?父皇說的可是湖北頌文楚梓勳家的千金?”

    洛青嵐頗為訝異:“你怎麽知道?原來這楚家的小姐如此有名麽?”

    慕容恕但笑不語,洛青嵐也懶得深究,雙目微閉,用青玉棒的末梢處在眼周輕輕滑動,連著做了兩個迴合,這才接著說道:“是了,我聽說慕容恪近日正忙著抄寫孝經,準備當做下月皇上壽誕的賀禮,你身為大皇子,又打算如何應對?”

    久久得不到迴應,她睜眼去看,卻見慕容恕拿著一張紙箋認真研讀,定睛看時,卻是太醫孫思清昨日給自己開的秘方。

    洛青嵐不由大怒,忙伸手去奪,慕容恕卻倏然抽手,將藥方掖進腰間。她收勢不及,眼見著便要摔落地上,慕容恕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搖頭笑道:“兒子隻是掛心您的玉體罷了,連親生兒子都要瞞,娘親這是何苦來……”

    洛青嵐素有氣血虧虛之症,此時隻覺頭暈眼花,卻仍掙紮著咬牙怒道:“不肖子!快將那藥方還來!”

    慕容恕也不答話,將她扶到榻上坐下,待她緩過一些,這才正色說道:“孩兒知道娘親的打算。父皇素來不喜這些慶壽拜壽之事,每次壽誕,不過設下家宴,收些皇子公主們手製的賀禮罷了。上迴大擺筵席,還是父皇初登基那年,聽聞當時娘親懷抱琵

    琶,邊奏邊舞,一曲飛花撲蝶舞罷,滿座皆驚,以為天人。今次父皇四十五歲壽辰,早有傳言說會好生操辦,如今娘親開了這些大補氣血的藥方,可是安心再展才華,藝壓群芳麽?”

    洛青嵐被他說中心事,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強自支撐著說道:“是又如何?若非你這孽子太不爭氣,我又何苦這般難為自己!”

    說著又伸出手來:“快將那藥方還我!你若走出去時不慎丟了,落在旁人手中,隻怕又是一場風波……”

    慕容恕不再堅持,依言取出藥方交還,搖頭歎道:“孩兒知道,娘親如此,也是為了孩兒……隻是娘親也太心急了些,您一向體弱,驟然大補,隻怕承受不住,再者說,那孫思清便這般可靠麽?”

    見洛青嵐低頭沉思,慕容恕又接著說道:“至於父皇的壽禮,孩兒早已得了一計,娘親且聽聽,幫孩兒拿個主意。”

    說著,他湊近洛青嵐耳邊,輕聲說出自己的計策,洛青嵐起初尚不以為意,聽到後來,慢慢坐直了身子,連連點頭,待他說完,已是滿臉堆笑,望著兒子讚道:“此法甚好。如此,咱們需得加緊練習才是……”

    第二日一早,太子太師安澍年尚未起身,便有家仆匆忙跑來傳信。來人在門上輕叩幾下,不見動靜,便壓低了聲音喚道:“先生,先生!您快些起來吧,宮裏頭來人了!”

    安澍年早已醒轉,一直倚在床頭看書,聽了這話,不禁皺了皺眉,略想了想,也隻得應道:“知道了,我這就起身,你且將客人讓到廳中飲茶吧。”

    何公公坐在安家古雅的客廳之中,足足喝了半壺清茶,才見一身慣常文人裝束的安澍年悠閑而至。

    他急忙起身,深施一禮,笑著說道:“老奴見過安先生,聽說安先生這幾日一直病著,現下可大好了麽?”

    安澍年拱手還禮,微笑說道:“有勞公公掛心。病已好了大半,隻是還需調養幾日,公公請坐。”

    兩人落座之後,何公公看看安澍年臉色,麵上笑得更開:“安先生有所不知,您這幾日沒進宮,咱們二皇子急得什麽似的,飯也懶怠吃,書也懶怠看,直嚷著要親自來看您呢。”

    安澍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並不接話,何公公向手下人使了個眼色,小祿子忙著捧上來一個雕花書匣,小心地抽去蓋子,將裏麵的器物呈在安澍年麵前。

    最上麵是一個紫檀木山水筆盒,何公公以袖掩手,將筆盒輕輕拿起,向安澍年說道:“

    這是咱們二皇子著人給您特製的,二皇子知道您素來節儉,因此筆杆用的是平常的湘妃竹,但這尖毛可都是特意從江南尋來的,工匠千挑萬選,才得了這麽一杆紫毫筆哪。”

    見安澍年並沒有接手的意思,何公公微微一愣,旋即將筆盒放下,又拿起下麵的綢布包裹,陪著笑臉遞到他的麵前:“二皇子聽說您前一陣在尋這本詩集,專門拜托了遠嫁塞北的長公主,費了好多氣力才找到這個手抄本,因多年間經手無數,有些段落已經殘破磨損了,二皇子又找來新科狀元辨認謄寫,這才……”

    剛說到此處,卻見安澍年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沉聲說道:“安某覺得乏了,何公公請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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