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墓室中忽地刮過一道暖風,風力所至,地上的塵土打著卷高高揚起,兩排長明燈同時被熄滅。


    燈滅了,風也消了,此時的墓室中隻剩下絕對的寂靜。


    我望著一臉傻笑的實用,心中無盡錯愕。


    此時我已能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麽,以及此時站在我麵前的人,是誰。


    實用成功施展出了換魂術,隻可惜他自己都不知道,換魂的對象並不是我。


    我抬起手,想要拍一拍傻子的肩,可還沒等手掌落下,那具支離破碎的肉身就再也無法站立,軟綿綿地倒了下去,連同肉身中的生氣,也在倒地的一瞬間徹底消散。


    這具肉身死透了,實用剛剛占據的新肉身則先它一步死亡,長明燈的熄滅就是證據。


    強烈疲憊感再次襲來,我隻能先扶著地麵坐下來,開始嚐試調理內息。


    現在幾乎可以斷定,不久前浮現在我體內的那股暖流,實際上就是鐵錘的靈韻,這隻貓我養了這麽久,它身上的靈韻是什麽樣的氣息,我比誰都清楚。


    但我無從判斷,出現在我的腦海中的那個聲音到底是誰的。


    而且此刻的墓室中也看不到鐵錘的身影,它還是與過去一樣,總是在不經意間出現,又在不經意間消失無蹤。


    老左他們幾個下落不明,何文欽和金帛番生死未知,即便實用已經設身亡,可我還是不敢在這裏耽擱太多時間,畢竟還有那麽多人等著我去救。


    約莫過了三五分鍾,先前由實用埋入地下的靈韻也都跟著消散了,原本巨大到看不見邊際的墓室一下子小了很多,此時我已能看到幾百米開外的牆壁,也能看到用來支撐天頂的石柱。


    看樣子,隨著實用的死亡和靈韻的消失,這間墓室已經從破碎空間中脫離出來了。


    大小黑帶著大隊鬼卒來到我身邊,我正拿起地上的手環仔細把玩著,由於換魂術引發的炁場波動太過強烈,如今這支手環也失去了原有的靈性,變成了一塊廢鐵。


    大黑走到我麵前,呆呆地看著我的臉,小黑則撿迴了三枚半幽冥通寶,並將它們遞了過來。


    我瞥了眼她手裏的古錢,不由地蹙眉:“上麵已經沒有靈韻了。”


    就聽小黑十分嚴肅地說道:“必須把你體內的靈韻抽離出來,要不然的話,用不了幾天你就變得和我們一樣了。”


    “變得和你們一樣,聽這意思,你們以前也是人?”


    “當然不是。我和大黑都是幽冥通寶孕育出來的,鐵錘也和我們類似,不過他是別的東西孕育出來的,我們是跟你在一起待久了,慢慢才有了人性,鐵錘的人性則是天生的。”


    我還想發問,可小黑已經扒開我的手掌,將三枚半幽冥通寶塞進了我手裏。


    之前在我體內融合的古錢靈韻霎時間被分成五份,其中有四份重新迴到古錢上,剩下的一份,則依舊待在我體內。


    靈韻被抽走的瞬間,我就感覺腦殼一沉,那感覺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悶棍,兩眼一黑,當場就昏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墓室中的腐朽氣息不複存在,取得代之的是一股濃鬱的機油味兒,耳邊還迴想著汽車發動機的嗡鳴聲,以及從身子下方傳來的劇烈震蕩。


    我其實就是被這陣顛簸給顛醒的。


    睜開眼,就看到老左的青鋼劍立在我身邊,車子在劇烈地顛簸,靠在車門上的劍柄也跟著顫個不停。


    隨著鬼眼的視力漸漸恢複,我才看到劉尚昂正握著方向盤,老左就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我躺在車後座上,大小黑就趴在我懷裏熟睡。


    我坐起身來,將大小黑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坐在我正前方的老左主動開口道:“沒能保住金帛番,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何文欽倒是沒大礙,不過金帛番的事兒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在老左說話的時候,我留意到前方還有兩輛寬輪越野車,李淮山他們幾個都擠在其中一輛車上,坐在另一輛車裏的人,則是上次在沙漠裏接應過我們的老鬼,以及胡南茜和我爸,實用那具破碎的屍體也在那輛車上。


    我花了好半天才迴過神來,開口問老左:“你們怎麽在這兒?你們不是……”


    沒等我說完,老左就開口道:“還記得泥瓦塔麽?我們幾個都被傳送到那裏去了,要不是豐羽大叔讓牛哥和約達提前在那裏等著我們,你現在還躺在太陽墓底呢。”


    “我爸?”


    “嗯,”老左點了點頭:“你父親才是那個掌握全局的人,咱們和實用都被他騙了。他將幽冥通寶注入到你體內的時候,就不再是陰差,就算說謊也不會遭天譴。”


    劉尚昂也開口道:“按說隻有道哥才能打開太陽墓地的石門才對啊,也不知道那個實用是怎麽進去的,不光他自己進去了,連帶著你也被他弄進去了。”


    其實在看到實用最後露出的那一抹傻笑時,我就知道他被我爸算計了。


    我爸為什麽將我的樣子整得和傻子一模一樣?


    因為人一生的命數,大體就是由生辰和麵相決定的,一個人改了容貌,他的本命也會發生一些變化,我爸將我的容貌改成傻子的樣子,就是想讓我的命數和傻子的命數相和。


    由於時運會也會改變命數,並對人的麵相造成一定的影響,所以我猜,我爸之所以在我小時候突然帶著我們離開,以及二爺在我成年之後以十分突兀的手段將我召迴仉家,都是為了為我塑造特定的時運,以防我的命數中出現破綻。


    我的生辰八字,其實就是傻子的生辰八字,之所以用這些手段去刻意塑造我的命數,就是為了蒙蔽實用。


    隻有這樣,實用根據我的命數推演我的生辰八字時,才不至於發現這個八字其實是假的。


    想通了這些,縈繞在我心中的最大疑問也就迎刃而解了。


    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以二爺的眼力,怎麽可能被實用蒙蔽?而且他不但被實用蒙蔽而沒有殺死實用,還讓我主動去找實用,並讓實用借助我的力量除掉了不周山。


    現在看來,二爺確實是故意這麽做的。


    他和我爸串通起來,讓實用將我選為換魂術的對象,同時他們也知道,要成功施展換魂術,就必須知道施術對象的生辰八字,弄錯了生辰,術法最終就施展到別人身上。


    但還是有幾件事我想不通。


    既然我爸一早就確定要犧牲傻子,為什麽還要將傻子帶到渤海灣,實用甚至已經發現我整過容,還特意建議我去做個檢查。


    既然實用已經發現了問題,以他的聰明,為什麽還會上當?


    還有就是,既然他們知道實用沒有放棄追尋長生,為什麽不在十幾年前直接除掉實用,偏偏要等到現在?


    這兩個問題,單靠猜測,是猜不出答案的。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轉而問老左:“我在地底待了多久。”


    老左從後視鏡裏瞄我一眼,笑道:“三天,我們把你救出來的時候,你整個人都處於脫水狀態,要不是南茜姐妙手迴春,你這會兒還在發燒呢。”


    我點了點頭,本不打算再多說什麽,可老左又開口道:“實用真的死了麽?”


    “應該死了。”我悶悶地贏了這麽四個字。


    劉尚昂側過頭來問我:“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我現在整個腦仁都是懵的,能有什麽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


    迴想我入行的這幾年,從迴到仉家的那天開始,生活就處於一種趕鴨子上架的狀態,就好像有人在身後揮舞著長鞭,趕著我不斷地向前走,如果我想停下,鞭子就會重重落在我身上,讓我不得不再次站起來,繼續前進。


    起初,我隻是機械地向前走著,沒有目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那時候我給了自己一個虛假的目標——找到我爸媽,即便我也知道,興許我不找他們,他們會過得更好。


    後來我擔起了二爺的攤子,我以為,我的目標就是像二爺那樣,撐起這個風雨飄搖的幾家族。


    再後來,我和不周山交上了手,我就以為自己的目標就是鬥敗這個宗門,阻止祖巫的長生計劃。


    被實用背叛的時候,我的目標又變成了征討實用。


    目標一直在變,惟獨不變的,是我依舊不停地向前走著,那時候我很累,因為我以為這條路根本沒有盡頭。


    現在實用死了,我一下走到了終點,心中卻悵然若失。


    失去了目標,我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三輛越野車前後腳進入羅布泊鎮的時候,二爺和大爺已經在鎮子裏等著我們了,老鬼和胡南茜一人開著一輛越野走了,剩下的一輛車還是由劉尚昂開著,因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老左要經常往返於沙漠,幹脆將那輛車租了下來,劉尚昂,車子經過老鬼的調試和改裝,性能要比一般的寬輪越野高出好幾個檔次,像這樣的車,可遇不可求,要不是胡南茜不肯割愛,老左就直接將它買下來了。


    劉尚昂在我耳邊喋喋不休地說著廢話,我也隻是聽半句忽略半句,注意力一直放在我爸和二爺身上。


    此時他們兩個正湊在一起攀談著什麽,說到激動之處,二爺還會用力地比劃手勢,看上去像要打人似的,我爸隻是悶著腦袋,默默承受著二爺的怒火。


    這場對話持續了很久,二爺才氣衝衝地迴到車上,大爺也鑽進了車廂,看樣子失去勸慰二爺了。


    我還是頭一次知道,二爺和大爺的關係,竟比表麵上還要好一些。


    大爺關上車門以後,我爸才雙手抄在口袋裏,麵色沉悶地朝我走了過來。


    他來到我麵前的時候,我發現他頭上的銀絲又多了一些,麵色也說不出的憔悴,也不知道最近這段時間熬過了多少個不眠夜。


    我也想說兩句安慰的話,可一時間又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他先開口打破僵局:“聊聊吧。”


    “嗯,正好我也有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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