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隨著我們這些小字輩的崛起,一個嶄新的時代正在慢慢拉開序幕。


    老的時代尚未走遠,新的時代才剛剛開始,小字輩還處在成長期,想要站上老一輩人曾經站立過的高峰,尚需時日。


    實用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


    這是一個看似無人能夠掣肘他的時機。


    實用很幸運,他原本想要隱居在長庚山,沒想到二爺卻在他走投無路之際收留了他。由於葬教的攪局,在這個新時代剛剛被開啟的關鍵時期,行當依然沒有完全恢複穩定,各大山門的戰力大多損失慘重。


    天命仿佛特意為實用創造了所有的有利條件,可對於實用的對手,卻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友善。


    夜魔的三千年輪迴,難不成早已是天命定數,誰也無法阻擋。


    即便老左將夜魔趕入了鬼門,可輪迴依然在繼續運轉。


    我心裏正亂成一團,站在一旁的杜康突然又來了一句:“這麽多年了,豐羽倒是一直都沒變。”


    在我看來,這句話似乎略顯突兀,我不由地皺了皺眉:“杜前輩說這話……不會是懷疑……”


    杜康擺擺手,將我打斷:“我從來不懷疑豐羽的立場。”


    說到這兒,杜康先是一頓,而後又說了句很怪的話:“實用是個什麽樣的人,我不知道。不過在我眼裏,豐羽倒是心深似海,就連我那個笨徒弟都看不穿他的心思。”


    “聽說蓋棟長了雙心眼吧,這世上還有他看不穿的人?”


    杜康似乎失去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致,也沒迴應我的問題,便撣了撣衣服,轉身離開了我的臥室。


    他莫名其妙地來,在我麵前露出一臉莫名奇妙的表情,現在又莫名其妙地離開,我覺得他才是那個心深似海的人,有時候我也曾嚐試著想要弄清楚杜康心裏頭在想什麽,可觀察他的心思,就像是觀察一口不知深淺的老井,越是往深處看,越是幽深無光。


    杜康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驛館外的大路上時,天色就完全陰了下來。


    “哢嚓”一聲驚雷,雲層內部炸出幾縷亮藍,頃刻間,大雨便籠罩了整個長庚山。


    積在地上的塵土先是被暴躁的雨滴驚起,但很快,它們同樣是被雨重新壓迴地麵上,再也不得翻身。


    我抱著腦袋坐在床頭上,也如杜康一樣,望著窗外出起了神。


    趁著大雨傾盆,長庚山不會派人來打攪我們,我便草草捯飭一下,去隔壁房間看望老左。


    老左醒了,這會兒他正坐在床上端著熱茶和蘇漢生閑聊,梁厚載也在屋子裏,大概是由於蘇漢生在場的緣故,一向比較人生的梁厚載變得格外沉默,整個屋子裏隻能聽到老左和蘇漢生的說笑聲,梁厚載則坐在角落裏,成了一個無言的聆聽者。


    見我推門進屋,蘇漢生便旋過身子來對我說:“後生可畏啊,你們這三個天字號,就算放在老輩人裏頭,也是個頂個的絕頂高手。”


    三個天字號,其中自然也包含了蓋棟。


    我隨口一問:“天字二號,就是杜前輩的弟子吧?”


    蘇漢生有些驚訝:“你都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而後又問蘇漢生:“蓋棟也參加過春評嗎?”


    “那倒沒有,”蘇漢生迴應:“他臉昆侖山都沒去過,當然也沒參加過春評。這小子常年在海外逛蕩,迴國的時候都不多。”


    我不禁好奇起來:“那他的排名是怎麽確定出來的?”


    蘇漢生想了想才迴應道:“蓋棟能耐到底有多大,沒人說得清楚,之所以將他排在天字二號,也是沒辦法的事,其實像他那樣的人,排在人字號末也行,排在地字號也行,排在天字號也沒問題。隻因為有道這些年一直穩穩占著天字一號的席位,所以才把蓋棟排在天字二號。”


    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讓人迷糊呢?


    我也是在一種理所當然的思維引導下,問了句:“蓋棟和老左交過手?”


    不用蘇漢生開口,老左自己就迴應了:“我和他隻有一麵之緣,更別提交手了。”


    又聽蘇漢生解釋道:“蓋棟和你們不一樣,他擅長和人交手,但要說起對付邪祟的本事,遠不及你們兩個。以你們現在的修為,鎮隻厲鬼也就是動動念力的事兒,可蓋棟卻要費好大一番手腳,畢竟他的修為在那裏擺著,像這種需要靠修為去對付的東西,著實讓他頭疼不已。論實戰的話,蓋棟不管是和有道交手,還是和你交手,都未必會輸,和我交手,他卻也未必能贏。”


    蘇漢生這麽說,並非是說他的修為比我和老左高,或者實戰能力比我們強,隻是陳述一個怪異無比的既定事實而已。


    老左若有所思地說:“這麽說,蓋棟的實力一直在浮動,並不穩定?”


    “那倒也不是,”蘇漢生邊想邊說:“這小子是遇強則強,可遇到比較弱的對手,也很少能輕鬆壓製住對方。老杜那一門的人都這樣,了解他們的人早就不覺得奇怪了。迴想起來,老杜前半生和人交手,基本上是勝負各半,很多當時高手敗在他的腳下,也有很多名不見經傳的人物能打敗他,不過我聽說,自從蓋棟十五歲以後,杜康和他切磋就從來沒贏過。”


    我說:“怪不得杜康說,蓋棟的能耐比他大呢。”


    蘇漢生也點頭道:“這小子先天長了一雙心眼,天資不是老杜能比的。”


    我才剛進屋,老左已經和杜康聊了很久,這會兒他們兩個似乎都聊疲了,我也正好接著這個機會,說一說正事兒。


    鑒於在場的也沒外人,我就將先前杜康對我說的話,以及我心中的種種推想詳細聊了一下。


    在我說話的時候,老左和蘇漢生隻是頻頻點頭,梁厚載似有話說,可礙於蘇漢生在場,他猶豫了好幾次,都沒把嘴張開。


    直到我把該聊的都聊了,老左和蘇漢生依然沒有說什麽,梁厚載也一直在猶豫,氣氛安靜得讓人別扭。


    後來還是老左先開了金口:“蘇前輩不是外人,厚載,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正巧梁厚載本來就快忍不住了,得老左這麽一說,他才開口道:“你爸怎麽突然跑到俄羅斯去了?”


    這句話是對我說的。


    我聳了聳肩:“說是接我媽去了,其實就是不想看到我和實用撕破臉。”


    梁厚載並不讚同我的看法:“你把你爸想得太簡單了,他絕不是簡單地逃避什麽,我覺得,他一定有自己的計劃。”


    聽他這麽一說,我突然想起了杜康對我爸的評價。


    這讓我不禁好奇起來:“那你說,他跑到俄羅斯謀劃什麽去了?”


    梁厚載沒有正麵迴答我的問題,轉而反問我:“那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傻子,還在渤海灣嗎?”


    怎麽突然提起傻子了?


    我心裏雖疑,但嘴上還是迴應道:“在啊,怎麽了?”


    梁厚載點點頭,然後就沒了下文。


    這可把我給焦躁壞了,我忍不住開口詢問:“你怎麽突然問起他來了?”


    梁厚載沉吟半天才正麵迴應道:“我覺得,你這個胞生兄弟身上一定藏著什麽了不得的秘密,當初你爸將你整成他的模樣,就是為了隱藏這個秘密。”


    “什麽秘密?”


    “我看不穿,這得問你爸。”


    “關鍵我也知道我胞兄弟身上有秘密,可我爸不肯把這個秘密告訴我啊!”


    “這就是他離開國境的原因。”梁厚載非常認真地說道:“他擔心,實用會找到他,並將那個秘密挖掘出來。”


    得,這麽一來,實用無法挖掘出那個秘密,我們同樣無法將其挖掘出來。


    因為現在誰也聯係不上我們的仉豐羽先生。


    除非出現奇跡,有一天傻子主動將這個所謂的秘密透露出來,要不然誰都甭想知道我爸到底在他身上藏了什麽。


    等等,說了半天,其實我也不確定傻子到底在哪,我隻不過是本能地認為,我爸不會帶著他去俄羅斯,因為之前我們已經調查過了,傻子沒有身份,是個黑戶,護照就更別提了。


    可他都在渤海灣待了這麽久了,隻要我爸想,肯定能給他弄到身份和護照。


    想到這兒,我趕緊跑到斜對麵的一間屋子裏找掌東海。


    問過掌東海,我才知道,我爸是帶著傻子一起走的,臨走前還特地找到仉恆,將傻子的名字寫在了族譜上,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他的名字竟和我一樣,也叫仉若非。


    如果放在一個小時前,我可能還會認為這僅僅是因為我爸懶得起名,才隨便將我的名字湊在了族譜上,但和梁厚載聊了這麽久,我越發覺得,我爸這麽做必有深意。


    可除了他自己,誰也說不清他到底想幹什麽。


    怪不得杜康說我那便宜老子心深似海,現在一看,還真是。他幹的這些事兒,除了他自己誰也看不穿。


    可愁死我了。


    大雨炸地的聲音也著實讓人心煩,為了和自己的煩躁達成和解,也為了不耽擱更多時間,我索性將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大家一起心煩,我心裏的煩躁就能淡一點,這就是我和煩躁達成和解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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