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老左:“還記得是誰下得訂單嗎?”


    老左搖頭:“對方是以羅浮山山門的名義找我下得訂單,我不知道他是誰,但可以確定,那個人肯定不是青崖子。”


    青崖子隻是和羅浮山有著比較深的聯係,但他不是羅浮山門人,不可能以山門的名義下單,我剛才也沒有懷疑青崖子,我懷疑得是侃侃道人。


    放眼整個羅浮山,我也就認識侃侃道人一人。


    老左先將身子貼在棺材板上,似是仔細聽了聽棺材裏的動靜,片刻,他又直起身來,若有所思地搖頭。


    “怎麽了?”我問。


    老左臉上帶著幾分疑色:“怪了,棺材內部好像沒有屍氣,陰氣也不明顯。”


    我說你這麽看也看不出什麽明堂,幹脆把棺材打開看看吧。


    本來,我是打算直接將棺材蓋擊穿的,這樣省時又省力,可老左卻說這口棺材說不定還能派上別的用處,執意先把墳挖禿嘍,等整個棺材蓋完全露出來,再掀開棺蓋。


    當時他也隻是語氣比較硬,像是打定主意要這麽做,但沒解釋其中的緣由。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一道九龍壓棺,是守正一脈所有鎮屍棺中最厲害的一種,別說是普通的陰屍邪屍,就算是屍魃都能鎮一鎮。


    羅浮山定九龍壓棺來鎮屍,理論上來說,他們要鎮的邪屍必然相當厲害,就算不是屍魃,至少也是飛僵一級的。


    我們花了不少力氣才將墳頭整個挖開,棺蓋終於整個露了出來。


    月光照耀下,棺材蓋上浮著一層陰霜樣的亮色,竟稍稍有些晃眼。


    老左一個縱身跳進墳坑裏,雙手扒住棺蓋一側用力掀,這口棺材的棺蓋早就脫了釘,老左剛一加力,它就整個翻開了。


    “來,搭把手。”老左一手扶著被掀開的蓋,用剩下一的一隻手招唿我和吳相鬆。


    他讓我們兩個將刻有九龍壓棺印的棺蓋拉出墳坑,並囑咐我們一定要小心輕放。


    我和吳相鬆不敢怠慢,輕手輕腳地將棺蓋拉出墳坑,又小心翼翼將其放在地上,棺蓋接觸的地麵的時候,幾乎都沒發出聲音。


    在此期間,老左已經先開了壓在棺材裏裹屍布,這塊布通體漆黑,而且幾乎完全不反光,要不是老左伸手將它拉起來,我還以為棺材裏本來就是一個看不到低的黑暗深淵。


    裹屍布被拉開以後,一副裹著長袍的幹屍出現在了我們的麵前。


    我湊到墳坑邊緣,仔細看了看幹屍身上的細節,它應該沒有徹底死透,雖說渾身的皮肉都已經徹底幹枯,但半透明的皮膚下,依然能看到老樹盤根般的血管。


    這些血管很飽滿,我貼在墳坑上,甚至能隱約感受到裏麵還有溫熱的血液在流動。


    入行這麽久,我還從沒見過這樣的屍體。


    我用手觸了觸老左的肩膀:“是邪屍嗎?”


    沒想到被世人尊稱作“屍道宗”的老左,此時也犯了難:“從沒見過這樣的屍體,它顯然還沒死透,但也不是尋常邪屍。一般的邪屍隻要感受到咱們身上的陽氣,瞬時間就會詐屍,可它好像睡得太踏實了點。”


    這世上,竟然還有老左沒見過的異屍。


    不過他好像對這具屍體並不上心,剛才我問他話的時候,他正看著那塊黑色的裹屍布出神。


    我心裏疑,便問老左:“你手上那塊布,有什麽異樣嗎?”


    被我這麽一問,老左立即蹙了眉:“這種裹屍布,我手裏也有一塊。說實話一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它是用什麽材料編織出來,不過被這東西裹起來的屍體,好像都不太正常。”


    其實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口氣中帶著一種很不確定的味道,就好像是,一邊說著這樣的話,一邊又在心裏質疑自己。


    我猜老左當時一定想到了什麽,但他又打心底認為自己的想法是錯的。


    沒等我們就裹屍布的事繼續深究下去,棺材裏就突然傳來“嘭”的一聲悶響。


    就在剛剛,幹屍突然蜷縮了一下身子,悶響就是它的膝蓋撞在棺材板上發出來的。


    我和老左同時低頭,將視線重新固定在幹屍身上,此時它就像是渾身持續過電一樣,整個身子不停地劇烈抖動。


    大概是因為渾身骨骼嚴重脫水的緣故,它這麽一哆嗦,身上就發出接連不斷的“哢哢”聲,就好像全身各處關節馬上就要斷了一樣。


    老左先探手摸了摸幹屍的額頭,又抽出青鋼劍,在邪屍的頸部大動脈上劃了道血口子。


    鮮血瞬間就從傷口中噴湧出來,棺材裏的溫度切實升高了一些。


    幹屍的血液中,竟真的帶有體溫,確切地說,那溫度應該比活人的體溫還要稍微高一些,但怪異的是,噴湧而出的血液都形成了血霧,我卻聞不到絲毫的血腥味兒。


    老左再次探出手,在幹屍的額頭上撫了三四下,有那麽一瞬間,老左的麵部肌肉猛烈地抽出了好幾下,緊接著,他便翻轉手腕,用青鋼劍刺穿了幹屍的心髒。


    這一下幹屍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死透了,它立即停止了戰栗,從頸部大動脈中噴出的血也變得越來越少。


    幾秒鍾以後,棺材中的血霧消散,傷口噴血時發出的“滋滋”聲也終於消弭。


    老左從背包裏抽出一塊手帕,細細擦拭著青鋼劍,不管他的注意力好像並不在青鋼劍上,此時他正眉頭緊蹙,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麵對這具怪異無比的幹屍,我心裏頭早就產生了無數個疑問,不過我想,老左應該看出了幹屍身上的門道,畢竟他才是這方麵的專家。


    良久,老左才停下手裏的動作,抬頭望向我。


    我朝棺材裏揚揚下巴:“想到什麽了?”


    老左說:“不久之前,這東西,應該是個沒有行動能力的飛僵。不知道是誰,將它們身上的邪氣、陰氣,還有僅剩的一點點生命精氣給吸光了。”


    “邪屍身上還有生命精氣?”


    “不然你以為它們是怎麽像活人一樣行動的?”


    說話間,老左再次俯下身子,從幹屍身上抹了一點血,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之前我就發現,這些血液中不帶任何味道,除了顏色比較重,幾乎和白水沒什麽區別。


    老左反複嗅了幾下,大概是沒發現異常,於是又端起手電,朝著手上的液體仔細打光。


    片刻,老左點頭自語:“果然是這樣。”


    我忍不住發問:“發現什麽了?”


    一旦碰上自己看不明白的事,我發現自己就會變得像李淮山一樣嘴碎。


    好在老左比較有耐心,很認真地向我解釋道:“這不是邪屍原有的血液,它們身上的血,已經被換走了。現在它們血管裏流淌的東西,是雙氧水!”


    我也打開手電,朝著棺材裏照了照光,果然發現,從幹屍體內噴出來的液體呈現出一種非常不明顯的淡藍色,而且粘稠度比水要高。


    確實是雙氧水沒錯。


    老左用那塊擦試過青鋼劍的手帕將手掌上的雙氧水擦幹淨,動作相當機械。


    過了好半天,他才像是突然迴過神來一樣,趕忙對我和吳相鬆說:“把其他的土墳也挖開,速度要快!”


    他這麽一開口,我和吳相鬆哪還敢耽擱,立即動手拆墳墓。


    九十八座墳頭啊,可不是小數量,要想將它們全部挖開談何容易,為了加快速度,吳相鬆甚至連金身都用上。


    等我們將玉米地的墳頭全部挖開,時間已經推移到了第二天中午。


    日上三竿,最後一口九龍壓棺暴露在了陽光的照耀下。


    在白天,鬼眼的視覺範圍足以覆蓋方圓兩公裏的範圍,此時我已能清楚地看到土房那邊的情況。


    原本我還以為劉尚昂他們會和村裏人發生一些糾纏,可沒想到現在展現在我眼前的清醒卻是一片和氣。


    李淮山這會兒正給村裏的幾個老人發煙,老人們笑嗬嗬地接過他的煙,一邊還和他暢談著什麽,另外還有一個年輕人站在土房的破牆下,遠遠地指著玉米地這邊,正朝劉尚昂和梁厚載喋喋不休,在這個人臉上滿滿都是憤恨的神色,像是在訴苦一樣。


    老左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所有棺材都打開吧。”


    我立即招唿吳相鬆:“吳大哥,開棺!”


    正午開棺,是老左昨天晚上特意囑咐好的,他說邪屍身上的邪氣雖然已經散盡,但肉身依然算不上什麽幹淨東西,最好能借著正午的陽光將這些屍身全部毀掉。


    再者他也是擔心,棺材裏還有沒換過血的飛僵,萬一飛僵破棺而出,我們還要浪費時間去鎮屍,而在正午,就算是飛僵也會受天陽正氣影響,變得動彈不得。


    棺材被一口一口地打開,幾乎每一口棺材裏都壓著一層不反光的裹屍布,裹屍布下藏著的,也幾乎全都是被換過血的幹屍。


    隻有一口棺材例外。


    當我們打開最後一口棺材的時候,裏麵沒有裹屍布,隻有一副慘白的骸骨,而在骸骨的周圍,還散落著一層白毛,那是長毛怪身上特有的毛發,看似柔軟,但伸手去摸,卻發現它們像彎折的鋼線一樣,韌性十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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