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聲音漸漸清晰,周遭的光景也在緩慢發生著變化。


    原本被黑暗完全籠罩的鎮子裏浮現出了一抹抹若白若藍的光,這些光就像是人臉上的白斑一樣,一片一片地從牆壁上浮現出來,排布毫無規律。


    起初這些光非常的淡,你定睛去看,反而看不到它們,隻有將眼睛挪到一邊,隻靠著餘光才能察覺到它們的存在。


    有些時候,餘光能感知到的東西,確實比主視線要多。


    不過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推移,光線變得越發明亮,最後整個泥瓦鎮都像是用夜光石打造的巨大雕塑一樣,到處都散發著白藍色的光芒。


    先前沒有光的時候,一條條老巷子裏什麽懂沒有,我們幾個人,就是整個鎮子中唯一能動的東西。此時光芒四溢,就見老巷的角落裏隱隱有虛影浮動,乍一看,有點像雙腳耷拉在地上,隨風飄動的鬼影,但從它們身上,我感應不到陰氣。


    老左也是眉頭大蹙:“這是什麽東西?”


    我沒迴應,因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隻是伸長了脖子,用力朝著遠處觀望。


    再過七八條巷子,就是一個廣場似的大空地,一簇簇落地飄行的影子正慢慢朝著那個方向匯聚,那個地方,似乎就是嘈雜聲的源頭。


    此時老左也將麵盤轉向了那個方向,片刻,開口道:“有股很濃的陰氣正在凝聚。”


    我點一下頭,擺擺手,示意他朝那個方向走。


    沒多久,巷子的角落就不再出現虛影,所有的影子都聚集在了那片空地上。


    這些影子半透明,隱隱有些發灰,聚集在一起,就像是一大團夾雜著灰塵的雲霧沿著地麵不住地翻湧著。


    快走到空地跟前的時候,我終於聽到了黃玉忠提到的那個聲音,那個厚重,但又異常幹脆,而且它說的話,發音和寨民們很像。


    其實我也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約達的聲音,隻是聽起來有些像。


    我抬了抬左眼的眼皮,試圖看得更清晰一點,視野在虛影中來迴掃蕩了幾次,我終於看了一個手舞足蹈的影子,聲音就是從它那裏發出來。


    和其他虛影相比,這個影子實在太過清晰了,它身上的灰色偏近於紫黑,別的虛影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團,看不清軀幹四肢,可它卻有一雙非常清晰的手,說話時,手臂還不停地揮動著。


    不管它是不是約達,我都得過去看看。


    想到這兒,我立即前衝幾步到了隊伍最前方,紮身就想朝廣場上鑽。


    這邊我前腳掌剛剛落在廣場上,耳邊的熱鬧聲音便戛然而止,老左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小心陰瘴陣。”


    陰瘴陣,是一種比較特殊的陣法,據說是鬼物將自身陰氣抽出,讓陰氣濃縮、凝結成一種肉眼看不見的霧瘴,這種霧瘴不會立即致命,可隻要吸一口進入,鬼物的陰元就會附在人的陽身上,隨著時間推移,活人身上的陽元不斷滋養這道陰元,待陽元耗盡,陰元便發育成型,成型一隻全新的鬼物。


    這是鬼物進行自我複製的一種手段,至於他們為什麽要複製自己,目前還沒人能說得清楚。


    以前我也隻是在老仉家的電擊傷見到過陰瘴陣的相關記載,也不知道這種鬼陣的具體特征。


    聽老左那意思,眼下這些鬼物確實布置了這麽一個陣法,可我卻絲毫感應不到異常。


    就聽老左說:“咱們用陰陽炁破了他們的陣。”


    說罷,他就快速凝練出一道純陽念力。


    我也沒含糊,第一時間凝念,並從幽冥通寶中抽出陰氣。


    老左大手一揮,將陽氣撒入鬼群之中,我也控製著三道陰氣,讓陰氣化作虛虛晃晃的長鎖,朝那個聲音與約達類似的鬼嬰伸了過去。


    可還沒等怎麽著呢,老左突然就把陽氣給撤了,我有點不知所以然,不過見他收了功,我讓陰氣散開了。


    “怎麽了?”我問老左。


    老左撇撇嘴:“陰瘴陣散了……現在它們好像沒有敵意了。”


    就在老左說話的檔口,我就感覺到一縷縷很淡的陰氣正從地麵上慢慢浮出來。


    這些陰氣一點一點地滲進在場的鬼物體內,漸漸地,它們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具體,從一團團虛晃的灰雲變成了鹿頭人身,或者輪廓和人類相差無幾的靈體。


    別說,它們有了具體的輪廓以後,身上的陰氣就很容易感應到了。看樣子老左是對的,就在剛才,這些幽魂確實抽出了體內的陰氣,布置了一個陰瘴陣。


    當時所有的陰氣都藏在地下,地殼中含有大量坤氣,徹底阻斷了我對這些陰氣的感知能力,也就是老左有雙天眼,要不然,我們幾個說不定已經中招了。


    看著眼前這一幕,我不由地想,這些幽魂,難不成就是老寨的先祖?


    本來我還以為,鬼物得陰氣成形以後,要麽直接撲向我們,要麽和我們形成對峙,可出乎預料的是,它們似乎根本不關心我們,所有的鬼物成型以後,就排成了隊列,整齊有序地正西方向走了過去。


    在那個方位,有一座規模格外大的院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裏應該就是泥瓦鎮的宗祠所在。


    有幾隻鬼物從隊伍中分離出去,他們走到宗祠大院的門口,打開了一口石箱,從裏麵拿出了一堆外型和鑔片、嗩呐、鼓瑟類似的樂器。


    緊接著,就是一陣鑼鼓喧天、長嗩齊鳴的熱鬧聲響。


    我頓時有些驚了,明明是鬼物,怎麽可能掀開石箱,拿起鑔片和鼓瑟?


    這些鬼物充其量隻是靈力比較強的幽魂,就算再修煉幾千年也未必能達到兇神那樣的境界,可他們竟然能如兇神一般,對陽間的東西產生直接的物理影響。


    相對於我的驚愕,老左臉上則帶著另外一種表情。


    他正抱著手肘,用指尖敲打著肘關鍵,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景象,臉色說不上驚訝,但隱隱能看出一股若有所思的味道。


    我用胳膊拐了老左:“你見過這樣的東西?”


    老左點頭:“啊,仙兒的事兒你應該知道一些吧?”


    “我知道啊,她本來是個狐鬼。”


    “仙兒還沒得到肉身的時候,也和這些幽魂一樣,既能穿牆,也能對陽間的東西造成物理影響。說實話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種現象,不過我猜啊,仙兒之所以能對實體產生影響,應該和她早年在寄魂莊的經曆有關。”


    “什麽經曆,你怎麽老是說話說一半就沒下文了呢。”


    “我是在想該怎麽說,當初仙兒曾被寄魂莊的靈泉水滋養了很多年,那口靈泉,本來就是脫離了陰陽五行,隻受天道束縛的神物,被它滋養出來的東西,不入陰陽,不合五行,完全超出咱們的常識,仙兒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懷疑,在這個地方,興許也藏著靈泉那樣的神物。”


    廣場上的幽魂似乎沒有威脅,我和老左說話時也很輕鬆。


    而剛才出現在眼前的種種光景也證明了,之前我看到的那個影子,根本不屬於約達,當陰氣重新迴歸到它身上以後,它就變成了一副鹿頭人身的形象,聲音也變得十分尖銳有力,和約達相差了十萬八千裏。


    我和老左正在猶豫要不要跟進宗祠大院裏看看情況,就有兩隻幽魂來到我們麵前,不停地揮動算不上清晰的手,有時候指指我們,有時候指一指宗祠的院門。


    那意思,好像要邀請我們進去。


    我給了老左一個詢問的眼神,老左略作思考,隨後衝我點一下頭:進去看看。


    幽魂衝著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們很難弄明白他們的意思,可老左單是衝我點了一下頭,它們好像就一眼看穿了老左的意圖,便也沒再耽擱,離開我們,飄飄蕩蕩地朝祠堂方向去了。


    老左朝身後招招手,示意大家跟上。


    我們進入祠堂口的時候,兩百多隻幽魂已經在祠堂內外整齊地站好了隊列,院門外的奏樂聲也停了。


    在祠堂的盡頭擺著一張鐵打的太師椅,輪廓最為高大一隻幽魂坐在那裏,它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一團白藍色的光影,但我能感覺到,此時它正直勾勾地盯著我們。


    老左一邊朝太師椅那邊走,一邊問我:“你聽說老鼠嫁女的故事嗎?”


    “怎麽突然扯這個?”


    “我現在有種特別詭異的感覺,我覺得咱們現在好像就在老鼠嫁女的婚禮現場。”


    這話我是真的理解不了,因為我沒聽過那個故事。


    不管怎麽著吧,反正我們就是進來看看情況,如果這些幽魂相對我們不利,那也沒廢話,就是幹,反正它們加在一塊兒放我們眼裏也不是個兒。


    到了太師椅正對麵,我和老左才停下腳步,坐在太師椅上的幽魂“嗡嗡嘰嘰”地衝我們說著什麽,可我們一個字也聽不懂。


    我們聽不懂它們的鬼話,不過它們興許能聽懂我們的話。


    它還在那嗡嘰個沒完,我就開口了:“泥瓦鎮的出口在什麽方向?除了我們幾個,之前還有別人來過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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