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山坡下的城落,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麽洛成己將這樣一座地下城市稱作“仙人墓”呢?


    城市和墓地,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吧。


    吳林應該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就聽他開口道:“仙人墓……就在這座城落裏?”


    這一次我和他的想法不一樣,我的想法是,山下這座城,就是洛成己在鬼文中提到的仙人墓,整座城都是。


    我讓吳林繼續朝山下走,並囑咐掌東海萬事小心。


    這座聳立在地底的暗山不算高,但山上無木無土,隻有大片禿石,加上潮氣稍微有點重,剛開始的時候腳下路滑,並不算好走,可越往下走,空氣中就越幹爽,快到山腳的時候,腳下的石頭基本上都是幹的。


    城落裏的空氣更幹燥,我們在進城之前特意打濕了兩塊布套在下巴上,嘴幹了就舔上一口。


    進城以後,我就拿出了羅盤,以便在散亂排布的石房之間判斷方向。


    石器時代的城落沒有修建交通體係的意識,整座城隻有一條縱穿南北的大路,路兩側就是大片大片無規則排列的房子,房子與房子之間的間隙形成了無數小路,每條路的延伸方向都非常隨意,走在裏麵,就像是駕船進入了一個紛雜無序的河道網絡,如果沒有羅盤指向,百分之百會迷失在裏麵。


    也不知道當年的女媧族人是如何定向的。


    在南北大路的盡頭,立著一座五層多高的石樓,過去那裏有可能是族群首領住的地方,我擔心,洛成己守衛的九十八具陰屍,還有養屍棺養出來的千年老屍都有可能在那裏麵。


    如果走大路,石樓上的東西一眼就能看到我們,保險起見,我隻能帶著吳林和掌東海在大片石房之間艱難穿行。


    這片城落好像曾遇到過火山爆發,我看到有些地方堆積著一些形狀怪異的石頭,這些石頭的外型看上去就像是在流動中突然凝固的液體一樣,起初我還以為它們是人為雕刻出來的,後來仔細看了看,才發現是一堆堆遇冷凝固的熔岩。


    有一次我們從兩座大房子的夾角處經過,還看到其中一座房子的房簷上立著一座金石,刻得是一種獸頭鳥身的奇異生物,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也說不上來它到底是個什麽。


    就這麽走了沒多久,我的腦袋就變得渾濁起來,大部分時候,視線中要麽是黑漆漆的房牆,要麽就是淡黃色的火光,看到的東西一直在不斷地重複又重複,給人一種巨大的疲勞感,我隻能時不時看一眼羅盤,一來要靠著羅盤上的指針辨別方向,另外也想借著它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掌東海現在也是格外煩躁,他胡亂扯了一下自己的領口,嘟囔一句:“這簡直就是個迷魂陣啊。”


    他那邊話音剛落地,小黑就順著我的褲腿爬了上來,說困了,要我抱,大黑也抓著我的衣角,一副困怏怏的樣子。


    反倒是一向嗜睡的鐵錘格外有精神,這會兒它用後腳踩著我的背包,前腳搭在我頭頂上,伸長脖子警戒著四周。


    大小黑和鐵錘的異常反應讓我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勁,我朝吳林看了一眼,吳林先是拍了拍自己的後頸,似乎是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隨後他才開口說道:“情況不對。”


    掌東海點了一下頭:“確實不對勁,自從進了這片城落開始,我就有種精神萎靡的感覺,好像走著路都能睡著似的。”


    我說:“可能是因為周圍的景色一成不變,看多了人就會犯困吧。”


    吳林搖了搖頭,抬手將手電打向了一座石屋的屋簷,就見被燈光照亮的地方有一尊獸頭鳥身的金像。


    一看到那東西,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我腦子裏突然炸開了一樣,一下子讓我清醒過來。


    我立即仔細打量了一下立著金像的那座石房,隨後又環顧四周,不管是那座房子、房子上的金石,還是周圍偶爾出現的熔岩被,看起來都格外眼熟。


    半個小時之前,我們曾來過這個地方!


    我立即拿出羅盤,重新查看了一下方向,沒錯啊,我們就是一直朝正南方向走的啊,為什麽走了半天,卻又繞迴原地了?


    掌東海也察覺到了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眉頭緊蹙地說:“這不是一般的鬼打牆。”


    廢話,這當然不是普通的鬼打牆,看樣子,這個地下城落被布置成了一個大型的迷魂陣,可麻煩的是,我看不出這個陣的門道。


    當時我正要開口迴話,忽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很急的風聲。


    那風聲快而短促,其間還夾雜著一些唿唿獵獵的雜音,就像是有旗幟在風中快速抖動似的。


    吳林盯著聲源方向沉思了小片刻,嘴裏蹦出來兩個字:“有人。”


    他這麽一說我才反應過來,剛才那陣風聲,就是人在快速跑動中發出來的,唿唿獵獵的聲,是衣服晃動時候發出的動靜。但我們隻聽到了人在跑動中揚起的風聲,卻沒聽到腳步聲。


    唿——


    同樣的風聲出現在了我們身後,我和掌東海立即迴頭觀望,隱約看到身後的巷子裏有人影快速閃過。


    吳林問我:“能看到他們嗎?”


    我隻能搖頭:“從炁海流沙裏看不到他們。”


    我這邊話音還沒落地,風聲又起來,吳林立即開槍,槍口爆發出一道火星,遠處的一座石牆被穿甲彈擊中,碎石飛濺,空氣中揚起了一股很重血腥味兒。


    沒等吳林落下槍,又有一道風聲從我們身後躥過,吳林轉身就是一槍,這一次穿甲彈好像正麵命中了血肉一樣的東西,我聽到了一陣西瓜瓤被打碎般的動靜。


    掌東海手裏攥著匕首,快速湊過去查看情況,吳林端著槍幫他警戒周圍的情況,我負責照看吳林背後。


    石房裏都映出了火光,巷子裏的光線還算明亮,走了幾步,我們三個就能看到不遠處趴著一個人。


    吳林剛才那一槍打中了他的腦袋,現在這家夥的大半個腦殼都是炸開的,死相著實有些惡心,他背著一個碩大的背包,身上還穿著和我們同款的衝鋒衣,應該是一路尾隨我們進來的。


    此時我不禁有些擔心李淮山他們,畢竟李淮山他們還在屍守樹那裏等著我們,後麵的人要想跟上來,必須先越過他們,弄不好他們幾個現在已經出事了。


    直到又進了一些,我才看出死者的身份,心裏不由地一顫,掌東海也驚叫一聲:“臥槽!”


    趴在地上的那具屍體,不是別人,就是吳林!


    雖說沒了半個腦袋,可這個人的穿著、體型、背包的樣子,還有背上那把狙擊槍,都和吳林一模一樣,甚至在他死的時候,口袋裏的雪茄盒還落了出來,盒子上的圖樣,以及幾道劃痕的位置,也和吳林常帶的雪茄盒別無二致。


    我和掌東海幾乎同時看向了此刻正走在我們前方的吳林,地上的屍體明明和他一模一樣,可從他臉上,我看不出絲毫的慌亂。


    吳林湊到屍體跟前,先仔細看了看他身上的狙擊槍,又打開屍體背上的背包,從裏麵拿出了一盒子穿甲彈。


    “槍法怎麽樣?”吳林一邊將那把狙擊槍裏的常規彈退出來,換上穿甲彈,一邊問掌東海:“用過狙嗎?”


    掌東海現在完全是懵的,過了好半天才迴應:“用過。”


    吳林也沒廢話,立即將狙擊槍和剩下的大半盒穿甲彈全都塞給了掌東海。


    我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忍不住問吳林:“這是怎麽迴事?”


    “看樣子,陰玉和燭龍血應該是性質差不多的東西,”吳林的語氣有些不確定的味道:“不過現在還不好說。”


    以前吳林也曾向我提起過陰玉的事,不過提得不多,我也隻是知道葬教這些年一直在收集這種特殊的玉石,也大概知道,這種玉好像和當年從羅布泊發掘出來的雙魚玉佩有著某種聯係。


    眼下這種情形,縱使我心中對陰玉還有諸多疑問,卻也沒機會問太多。


    掌東海剛給狙擊槍上好膛,不遠處又是一陣唿唿啦啦的風響,吳林再開一槍,一時間血霧蓬飛。


    這一次被擊中的人,是“我”,吳林還算手下留情,保留了他的麵相,子彈命中的是他的胸口,連通背包也被打穿了一個大洞,背包裏的兩盒大重九就順著這個洞滑落了出來。


    我撿起一盒煙,打開聞了聞味道,那股味兒,就是最正宗的大重九煙葉,之後我又翻看了一下背包裏的其他東西,和我身上帶的東西分毫不差,隻不過背包裏的鈀金羅盤一看就是贗品,指針的磁根不穩,一直在不停地亂晃。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不周山仿造的那些幽冥通寶,立即翻了翻屍體的口袋,果然在裏麵找到了兩枚半古錢,古錢的工藝、質地、手感,幾乎都和幽冥通寶一模一樣,在方形的錢孔周圍,也刻著坤、巽、離、兌四道陰卦,隻不過從錢麵上散發出來的清香氣很淡,聞起來像是五年前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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