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市不接女客,這是從隋朝開始就有的規矩,原因是陰市中的髒東西太多,女人身上的陽氣弱,容易把不該帶的東西帶出來。


    掌東海讓我在原地等等,他則鑽進了一個沒人的角落,出來的時候就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


    我也摘了假發擦了粉底,老帶著這些東西怪難受的。


    剛才我在新六街轉的時候,大體看了看每一條街道的風水布局,六條街道,看似每一條都沒有問題,但我發現,幾乎在每條路的中間,都橫著一座很寬的天橋,如果從空中向下俯視,應該會有種每條路都被從中截斷的錯覺。


    這樣的六條斷路,正好構成了一個六爻坤卦,每一爻都是陰爻。


    城南一帶的炁場走勢是南入北走,由南向北越來越強,呈現出很穩定的漲勢,這裏的坤卦順炁場變動而成卦,必然是初六在南,六六在北。


    其中由南向北數,第二條街道對應了處於六二位的正位陰爻,是坤卦的精髓所在。


    《象傳》上說“六二之動,直以方也。不習無不利,地道光也。”,那條路占盡了這一帶的大坤之勢,陰市一定就潛藏在那裏!


    我帶著掌東海上了這條路,就開始在路上兜兜轉轉,仔細觀望著路上的炁場。


    陰市被掩藏得非常巧妙,幾乎沒有妖氣和陰氣從裏麵散發出來,我轉悠了半天也沒找到頭緒,隻能改變策略,對這條路上的所有店鋪進行地毯式搜索。


    路過一個背包批發店的時候,掌東海指了指路旁的一個井蓋:“哎,掌櫃的,你說,陰市不會在地底下吧?”


    “不會,”我搖頭:“如果陰市真的在地下,新六街就不會被布置成這個樣子了。”


    後來我們又轉了好大一陣子,最後上了天橋。


    在天橋對麵是個規模很大的家具市場,裏頭也不賣什麽好家具,大部分店家都是批發工作台和簡易沙發的。


    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覺得這個家具城有點別扭,但也說不出到底是哪裏別扭,這會兒也是沒了辦法,才專程上來看一看。


    期間我甚至拿出了鈀金羅盤來側向。


    還別說,在家具城裏轉了兩三圈之後,我果然發現了一些問題。


    家具城裏最大的兩個店麵,一個是批發沙發床的,另一賣五金,這兩個店是相鄰的,中間隻隔著一道牆,五金店在這道牆上裝了一個非常大的貨架子,沙發店則將暫時不賣的貨物都堆積在了這道牆附近。


    就是這麽一個貨架再加一堆沙發,將牆壁當著結結實實,連牆皮都看不到。


    我覺得不太對勁,就讓掌東海引開店老板的注意力,我則拿著鈀金羅盤,到牆角仔細探了探情況。


    這道看似筆直的牆壁,其實是有坡度的,牆壁最窄的地方也有五米多厚,寬的地方能達到十二米厚。


    這麽厚的牆,離遠了竟然絲毫看不出問題來,說明除了貨架和堆積的沙發,兩個店家使了別的障眼法,但我看不穿其中的門道。


    我剛剛將鈀金羅盤收起來,就感覺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迴頭一看,才發現是沙發店的老板,掌東海站在他身後,衝我攤了攤手。


    看樣子,掌東海沒能把他的注意力徹底引走,我在牆角探查的一係列舉動,還是被他察覺到了。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店老板,這人身材高瘦,嘴唇上掛著兩撇細細的胡子,眼大如牛、鼻和臉頰卻很窄,雖說他靠著一件風衣擋住了大腿,但我還是能看得出來,這人的腰際線很低,軀幹很長,腿很短。


    這不是正常人該有的體型。


    他氣衝衝地吼我:“你幹什麽呢?”


    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打算浪費時間,直接問他:“這堵牆後麵就是陰市吧?”


    聽我這麽一說,他臉上先是閃過一道狐疑,接著就警惕起來:“是誰介紹你來的?”


    因為陰市本來就是見不得光的地方,裏頭的店家怕出事,一般不會和不認識的人做生意,但凡進陰市做買賣的,大多都是一些和市中人淵源很深的老顧主,偶爾有新客人來,肯定也有熟人引路。


    店老板看我臉生,加上我身邊又沒跟著他認識的人,他自然會警惕。


    五金店的老板可能是聽到了動靜,這會兒也跑過來查看情況。


    兩家店的老板可能是胞兄弟,麵相都是一樣的怪,隻不過五金店老板的身段好一些,至少比例和常人無異。


    我估計,這兩個人不是兄弟,而是父子或者祖孫,雖說他們的年紀看起來差不多少,可這化形的功夫,可差了不是一丁半點,而修煉這門功夫,也沒有別的路子,隻能靠時間來慢慢積累,所以論年紀,五金店的老板要年長得多。


    這位老板一過來就朝我抱了抱拳:“敢問閣下是哪一派的高徒啊?”


    還是上了年紀的人辦事牢靠,上來先打聽你的宗門姓名,看看你背後的宗門能不能惹,聽沒聽說過你個人,等摸清了你的底細,再考慮怎麽應付你。


    這是在外辦事的固定流程,我平時也這麽幹。


    人家主動打了招唿,我也不能端著,抱手還了個禮:“我叫仉若非,是仉家冬字……”


    沒等我把話說完,對方突然朝我作了個揖:“原來,是先生當麵。”


    我懵了,掌東海也懵了,這是什麽情況?


    更怪的是,對方不但向作揖行禮,還打開了牆上的暗門,主動在前引路,將我們帶進了陰市。


    這裏的陰市,其實就是一條夾在兩座樓之間的暗街,街道寬度不到二十米,兩側全是一座座狹窄的店鋪,街道上方用水泥條封了頂,陽光透不進來,各家店鋪麵前都掛著一盞紅皮燈籠,在路麵上映出一片片血色。


    路上我一直在想,五金店的老板莫不成是認錯人了吧,所以也沒多問,生怕問得多了,他發現人錯了人,再把我們趕出去。


    他帶著我們來到了陰市盡頭的一間小房前,讓我們先進去休息一下,等一會“老爺”會親自來招待我們。


    這就是一間會客用的茶室,屋子裏的屏風、茶幾都是好幾百年的老古董了,不能說價值連城也差不多了。


    五金店老板走了以後,屋子裏就剩下我和掌東海兩個人。


    掌東海側了側身子,湊過來低聲問我:“他剛才提到的那個‘老爺’,是你的熟人嗎?”


    我搖了搖頭,小聲迴應:“我從來沒來過這地方,估計那家夥認錯人了。”


    掌東海點了點頭:“也是,你要是來過這兒,就不用花那麽大力氣找了。哎,你說,萬一等一會兒咱們的身份被識破了怎麽辦?”


    “見機行事吧,就算被識破也沒關係,咱們又不是來惹事的,再說有仉家做後盾,它們也不敢把咱們怎麽樣。”


    我和掌東海剛聊了沒兩句,就有兩隻體型很大的灰耗子端著茶盤過來上茶,掌東海可能是平生頭一迴見到不化形的妖怪,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怪他沒見過世麵,畢竟這年頭妖怪本來就少,不化形就出門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隨便找了個由頭,和上茶的耗子精聊了兩句,順便從它們嘴裏套套話。


    也是聽這兩個耗子精說,現在執掌這條陰市的,是個從外地來的赤尾狐妖,這妖精修行千餘載,道行高深,但好在心地善良,執掌陰市這段時間以來,從來沒找過店家們的麻煩。


    我問其中一隻耗子精:“你們平日裏都叫它‘老爺’嗎?”


    “大部分人都叫他遲先生,”耗子精說:“但他身邊有一幫從赤雲峰來的老夥計,那些人才叫他老爺。”


    赤雲峰、遲先生、赤尾狐妖,當這幾個詞匯連成一串的時候,我終於明白過來是怎麽迴事了。


    要說這位掌管陰市的遲先生,還真是我的老熟人。


    還記得吧,我在糧局老院跟著實用學打火燒的時候,老院裏曾出現過一隻報恩的狐妖,它原本是壓在赤雲峰下的一條赤尾老狐,憨厚淳樸,不識字,有一次他對著烤鴨店的招聘啟事發呆被我看見了,我湊上前和他閑聊,他告訴我他姓遲。


    當初灼塵子去找他麻煩的時候,我還幫他抵擋了一陣子。


    以前實用常囑咐我,要多結善緣,多結善緣,我還沒怎麽在意,現在想想,實用的話確實很有道理。


    可我記得,當初老狐狸到糧局大院報恩的時候,壽元就快耗盡了呀,那時候它因為在赤雲峰下壓得太久,修為也沒剩下多少,沒想到竟活到了現在,還掌管了新六街的陰市。


    等兩個上茶的耗子精走了,我才對掌東海說:“別擔心了,這條陰市的主人確實是我朋友。”


    掌東海正拿著銀針給茶水測毒,這會兒抬頭問我:“你朋友?”


    我笑了笑,點了一下頭。


    前後等了約莫十五分鍾,遲先生終於現身了,他看起來還是原來的老樣子,隻不過當初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因為三魂不穩,有點憨傻,現在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淡淡的威勢,眼神中也多了幾分精明穩重。


    這才是一隻老妖該有的樣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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