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磚塊一經落地,立即揚起了大量灰塵,期間也有一些碎石四處崩飛,這些東西就像是從氣槍裏打出來的鋼釘,崩在身上,即便隔著一層厚厚的衝鋒衣都能感覺到疼痛。


    地麵也在彭飛的塵土中震顫起來,震感瑣碎而又綿長,塵土都開始下降了,它還沒有消失。


    我隱約有種感覺,這樣的震蕩,好像並不僅僅來源於剛才的撞擊,此時在地底深處,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努力朝地麵上鑽。


    可我又感覺不到地下的炁場,也說不出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孫路遠突然對我說了一聲:“是泥。”


    隻有這麽兩個字,噪音還在寬闊的墓室裏迴蕩,他的聲音不算特別清晰,我一度以為自己可能聽錯了,直到我發現他正指著磚頂上的裂痕,並用一隻手從裂縫邊緣捏起了一小撮粉末。


    “是泥。”


    同樣的話,孫路遠又說了一次。


    我蹲著身子,朝裂縫湊了半步,也捏起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碎末,並用手指搓了一下。


    稍稍一用力,那塊碎末就被我的手指碾碎了,沒錯,確實是硬泥和砂礫,用來拚合天頂的這些磚,根本就不是用石頭打的,而是用堅硬的幹泥巴和沙壓製而成。


    將這樣的磚頭放在墓室頂端,是很容易墜落的,再者磚頭的重量太大,萬一砸到了人,後果不堪設想。


    三青會的人到底想幹什麽?


    想到這,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了上方的天頂。


    兩塊泥磚接連墜落,已經讓天頂上呈現出一個碩大的洞口,我把手電的光束照進去,就看到洞口後麵垂著兩根粗壯的鐵鏈,天頂後方好像有風力躥動,兩根鐵鏈正在微微地晃動著,鏈子上的反光看起來也有些恍惚。


    也就在我盯著那兩根鐵鏈出神的時候,天頂後方的黑暗中又傳來“哢”的一聲脆響,緊接著,第三塊泥磚也落了下來。


    它下落時的初始速度非常快,好像被什麽東西用力推了一下。


    可炁海流沙的視野竟無法看到天頂後方的景象,我根本看不到泥磚後麵到底有什麽,要不是手裏還有手電,我也無法看到頭頂上的兩條鐵鏈。


    泥磚和地麵猛烈撞擊,又是一陣塵土飛濺,我趕緊將孫路遠拉到身邊,替他抵擋迸濺過來的泥塊。


    他進九龍窟的時候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道袍,這些泥塊對他造成的傷害更大。


    剛把孫路遠拉過來,天頂後方就傳來了一連串的“哢嚓”聲,大量泥磚同時掉落,我們兩個隻能抱頭護住耳朵,防止被過於強烈的撞擊聲擊穿耳膜。


    塵土和泥塊齊飛,躲都沒地方躲,我也是沒有別的選擇了,才將孫路遠一把推到,讓他並攏雙腿爬好,再壓到他身上。


    泥塊不斷打在我身上,那感覺就像是周圍下了一場釘子雨,渾身上下就是止不住的陣痛。


    隨著塵土的氣息漸漸封閉了整個墓室,我竟然從中聞到了另外一股怪味。


    那是一股類似於新草的香味,味道很濃,但也格外清晰,如果不是劇烈的撞擊聲一直撩動著我的聽覺,我很可能產生一種錯覺,隻覺得自己好像正身處於雨後的草原上。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我絕對不會嗅錯,那確確實實就是新草的味道,可在這樣一個完全無光的環境中,是不可能長出植被的。


    直到最後一塊泥磚落地,墓室在短暫的巨響過後恢複了平靜,塵土正漸漸沉澱下去,可從泥磚下傳來的震感,卻一直沒有停息過,甚至變得越發強烈了。


    我感覺有什麽東西快要接近地麵,於是快速爬身起來,也拉起了地上的孫路遠。


    孫路遠直起身子,對我說了句:“謝謝。”


    當時我正抬頭張望,沒看到他的表情,不過聽語氣,他應該在笑。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我快速迴應一聲,隨後便調整手電的焦距,讓光線散得更開一些。


    在白光照亮的頭頂上方,一條條鐵鏈在微微搖曳著,地下的震感正變得越來越強,怪異的青草味也變得越來越濃,隻有那些鐵鏈晃動的幅度,一直沒有出現絲毫變化。


    孫路遠也將光線打向了上空,他不斷改變手電筒的朝向,光束在鐵鏈間來迴晃動,又一次這道光落在鐵鏈陣左側的牆壁上,我隱約感覺,光線的落點不太正常。


    當時隻是隱約看到光束的落點有個半月形的陰影,但孫路遠晃動手電的速度太快,我也沒看清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於是我便再次調整光聚,用軍用手電的光束照亮了那個位置。


    那裏有一個圓形的洞口,直徑大概在一米左右,光線照到洞口邊緣,正好在洞內形成了一個半月形的光影。


    地底傳來的震感一浪強過一浪,新草的味道由於變得過於濃厚,已經從香味變成了很油膩的臭,我不敢大意,立即撒開手腕上的陽線,衝孫路遠大喊一聲:“抓緊我!”


    孫路遠一句廢話都不敢多說,立即抱住了我的腰。


    我震腕一甩,八卦錢疾馳而上,帶著陽線飛入空中,我感覺八卦錢的高度已經夠了,又快速折腕,讓陽線纏住了頭頂正上方的一條鎖鏈。


    這時候,從地底傳來的震蕩幾乎讓我們腳下的泥磚都跟著亂跳,我和孫路遠都很難在這樣的情形下穩住身形。


    那東西快從地底下鑽出來了,時不我待啊!


    我立即翻轉手腕,讓陽線快速收緊,陽線先是繃直,隨後又在我不斷轉腕的過程中一點一點地變短,我孫路遠也就雙腳離開了地麵,一點一點地上升。


    線太細了,我的皮肉還不夠硬,很快就被勒出血痕,我都能感覺到血液正順著小臂流淌下來。


    孫路遠可能是聞到了血腥味,手上的力道竟一下子鬆了,想要從我身上脫離出來,我一感覺到腰部鬆力,趕緊探出另一隻手將他拉住。


    為了拉住他,手電也從我的掌間脫落,筆直地落在下方的泥磚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低頭看著孫路遠,光線太暗,隻能從炁海流沙的視野中看出他那張臉的大體輪廓。


    孫路遠仰著頭衝我喊:“別管我了,我能闖到第八窟就挺好,後頭的路,你自己走吧。”


    “放特娘的屁!”我手腕上一陣陣生疼,脾氣也被這陣疼痛撩了起來:“後頭還用的著你呢,別想臨陣脫逃。”


    就聽孫路遠吆喝:“你說咱倆萍水相逢的,你帶著我這麽個累贅,圖什麽呢?”


    “不圖什麽,就是覺得你還有點用處。抓緊了!”


    孫路遠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伸出兩隻手,抱住了我的腰。


    為什麽一定要帶著孫路遠?很簡單,我怕他死在這兒。


    三青會肯定是在布置第八窟的時候出現了疏漏,迴想剛才的種種經曆,我都不可能認為,三青會在布置這裏的時候,曾為與會者的人身安全考慮過,就算他們考慮過,至少也是考慮不周。


    說實話孫路遠是死是活,對我來說真的不重要,可我就怕,他萬一死了,我又會連著好幾天質疑自己的人格。


    人命到底重不重要,看淡生死到底好不好,漠視人命,是不是意味著我已變得冷漠?


    經常想這幾個問題,我特麽都膩歪了,而且我也受不了那種自我質疑的感覺,就跟得了抑鬱症似的。


    嘭!


    眼看就要抓到鐵鏈了,身子下方突然傳來一聲爆響,我立即低頭去看,正好剛才掉落的手電照亮了腳下的一小片區域,就見厚重的泥磚上竟然生出了一條粗壯的藤枝。


    那條藤枝好像是有意識的,它一經出現,就盤旋著朝我和孫路遠延伸過來,離它越緊,那股過分濃鬱的青味,也就變得越重。


    它的速度極快,隨著一陣急促的破空聲,轉瞬間就到了離我們不足三米的地方,這東西最粗的地方,估計兩個人都抱不過來,這麽大的體積,重量根本難以估計,再加上它的速度極快,其擁有的巨大衝勢,根本不是我和孫路遠能夠承受的。


    身子懸掛在半空中,避無可壁。


    孫路遠又一次鬆開了我的腰,我趕緊探手,再一次將他拉住。


    “你特娘的快放手!”孫路遠梗著脖子衝我大吼。


    我當場就懟了迴去:“你特娘的少廢話!”


    在密不透風的黑暗中,我低頭瞪著孫路遠,孫路遠也仰頭看著我,我們兩個誰也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過了一會,我才皺了皺眉,將視線轉向了孫路遠腳下。


    在炁海流沙的視野中,我依然能看到巨大的藤枝在不斷盤旋,可它好像無法再繼續上升了,藤尖和我們間的距離,一直維持在三米左右。


    當時我也不敢多想,趕緊趁著這個機會繼續翻轉手腕,幾秒鍾以後,終於帶著孫路遠爬上了鐵鏈。


    孫路遠將整個身子纏在鐵鏈上,大口喘著粗氣,鐵鏈搖晃得更厲害的,不是風大,而是孫路遠正抱著鐵鏈顫抖。


    原來這家夥也怕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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