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傳來了工兵鏟被折疊時發出的聲音。


    吳林拿著短了三分之一的工兵鏟來到我身邊,掃了眼鋪落在路旁的碎肉塊,語氣生硬地問我:“你這一年吃化肥了嗎,成長速度怎麽這麽快?”


    我正調整著唿吸的頻率,想要盡快將流失的體力調理迴來,聽他這麽一說,也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沒辦法,這都是被環境給逼出來的。要是我成長的速度再慢一點,對上宋鐵夫的時候就掛了。”


    接下來吳林說的一句話,就讓我不由地皺起眉頭了,當時他悶聲悶氣地甩出來一句:“成長太快,有時候也未必就是好事。”


    這句話二爺曾對我說過,實用也曾對我說過,好像小樹苗的長勢稍微好了一點,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件很危險的事情似的。


    不過吳林和他們還不一樣,我能聽得出來,吳林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多少還是有點酸葡萄的味道。


    所以我也沒迴嘴,隻是在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


    沒過多久,路旁的碎肉竟開始融化了,它們就像是被陽光直曬的雪塊一樣,先是周邊融化成了液體,隨後整個變軟、坍塌,直到軟塌塌地在地上堆成一灘,才開始以更快的速度變成液體。


    隻不過這些碎肉融化的速度,要比冬季裏的雪塊迅速得多。


    嗡——


    眼看屍胎落下的碎肉塊就要徹底變成一灘油膩膩的液體,被路牙子附近的塵土吸收幹淨了,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幽長的鳴響。


    起初那聲音離我們很遠,聽起來就像是在寬闊的海麵上,貨輪發出的鳴笛聲,可漸漸的,它不斷朝著我們靠近,這陣持續不斷的聲響也變得越發清晰,越發刺耳。


    我好不容易聽清了聲源所在的方向,循聲望去,視線正好穿過小路的路口,落在了枝灣南路那邊。


    鳴響還在繼續,周圍那些老房子受到了驚擾,牆壁和屋頂一起震蕩,大量沙塵順著房頂的坡度快速滑落下來,空氣中變得有些幹澀,吸一口氣,鼻子裏滿滿的顆粒感,讓人忍不住想打噴嚏。


    我抬手捏了一下鼻子,眼睛依舊緊盯著路口那邊。


    有幾個人影出現在了那個地方,他們列成了標準的方隊,正越過路口,朝著正南方向行進。


    在這些人影身上,我感覺不到絲毫的生氣和邪氣。


    它們應該就是這條陰陽道上的特產——那些非鬼非屍的奢比。


    我下意識地邁開了步子,想要到路口那邊看看,剛踏出一步,侃侃道人就拉住了我的胳膊。


    在這極端的黑暗中,我可以依靠炁海流沙的視野看到他,沒想到,他竟然也能看得到我。


    當我將臉轉向他的時候,他也正將視線從路口那邊挪開,慢慢移到了我的臉上。


    “還不是時候,”侃侃道人語氣凝重地對我說:“月食未到,最好不要打攪那些東西。”


    我不由地皺了一下眉頭:“我倒也不想貿然打攪它們,不過您應該也發現了,屍胎精是受人操控的,怕就怕,現在再不出手,那個躲在陰暗處的操控者,就借著奢比出來活動的機會,逃之夭夭啊。”


    侃侃道人搖了搖頭:“在這個地方,除了咱們,沒有其他活人了。操縱屍胎精的,其實是凝聚在這條路上的戾氣和怨氣,這兩股炁場一直被封閉在這裏,估計再過上幾年,就要演化為邪神了。”


    說完這番話,侃侃道人又補充了一句:“既然進來了,就不要再出去了吧。咱們應該留下來,等待月食出現。”


    之前屍胎精出現的時候,侃侃道人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個什麽東西,當時我就覺得,他對這裏的情況似乎非常了解,如果不是視線就見過那隻屍胎精,並特意查找過和它相關的資料,應該是很難判斷出它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的。


    如今聽侃侃道人說了這些話,我越發覺得,他對這條陰陽道的了解,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深。


    李淮山大概是猜到了我在猶豫,就開口問我:“怎麽著,是留下啊,還是先撤出去?”


    我舔了舔嘴唇,沉思小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留下。”


    這時侃侃道人抬起一隻手,指了指他左手邊的一幢小房子:“就躲在這兒吧。”


    我沒說什麽,徑直朝他手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剛才,由於屍胎精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綠光,借助這微弱的光芒,李淮山和青崖子還能勉強看清路,現在屍胎精已經徹底死透,它身上的那層微光,也被黑暗的環境徹底吞噬了。


    李淮山和青崖子隻能尋著我和侃侃道人的腳步,小心翼翼地跟上來。


    期間吳林想開手電,侃侃道人卻迴身阻止了他:“別開燈,在這個地方,凡是能發光的東西,都會遭到攻擊。”


    怪不得我開著車子進來的時候,會被奢比圍攻,當時那輛車的前車燈一直是開著的,由於路上光線太暗,我還特地開了遠光。


    我和侃侃道人先一步進屋,吳林緊隨其後,李淮山和青崖子則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摸索著鑽進門框。


    說起來,吳林在黑暗的環境中也是看不見東西的,但失去的視覺的他,卻依然能在黑暗中隨意走動,我猜測,他的感官,和正常人興許有著很大的差異。


    至於這種差異究竟是什麽樣的,他不說,我也不好多問。


    等所有人都進了屋以後,侃侃道人立即從背包裏拿出了兩塊很厚、很寬的布,將中空的窗戶和門框徹底遮住。


    隨後他才拿出三根蠟燭,先後點燃,又將這三根蠟燭分別放在屋子的三個角落裏,隻有門框所在的東南角被空了出來。


    說來也怪,蠟燭上的火苗燒得並不旺,就是細細矮矮的一小撮而已,可屋子裏卻變得非常明亮,就像是頭頂上吊了一盞瓦數很大的白熾燈一樣。


    順帶一體,這些蠟燭上燃起來的火光,竟然是純白色的,看不出內焰和外焰之分,就是通體白亮,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隨著熱氣飄動的白紙。


    借著燈光,我朝窗戶和屋門看了一眼,兩個地方都遮著厚厚的黑布,火光似乎無法透出去。


    再看看牆壁和牆壁的夾角、房頂和牆壁相接的地方,都是嚴絲合縫,沒有出現開裂的缺口。


    要知道之前我開著車在小路上走的時候,常常看到這些破房子的牆壁上出現破損,有些牆上甚至坍塌出了胸口大的破洞,根本擋不住風。


    而我們現在棲身的這座房子,雖說也十分陳舊,但結構非常完整,甚至在窗口下堆積的沙丘,看起來也比之前進過的那個屋子矮很多。


    我不知道在這個地方,還有沒有類似情況的老屋,但我不用想也知道,像這樣的屋子,至少是非常難找的,可侃侃道人竟然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它,說他對陰陽道的情況不熟悉,恐怕誰也不會相信。


    我心裏正琢磨著這些事,坐在門口附近的吳林就說了一聲:“風越來越大了。”


    其實他不說這話,我也能聽到窗框被風攪動,而發出的“吱呀”聲音。


    那聲音就像是老唱片機的尖叫一樣,讓人心裏感到非常的別扭。


    遮在窗口和門框上的黑布也被風吹動,整個鼓了起來,也不知道侃侃道人用了什麽樣的手法,竟能讓這些寬布死死地卡在窗框和門框上,不管風力再怎麽攪動,它們也絲毫沒有脫落的跡象。


    我仔細看了看兩張黑布的邊緣,侃侃道人沒有拿任何東西固定它們,好像隻是輕輕將它們蓋在牆上的一樣。


    見吳林摸出了雪茄,默默地點上,我也掏出煙盒,摸出一根煙來,用手指彈給李淮山,再抽一根,為自己點上。


    期間侃侃道人一直盯著我手裏的動作,臉色異常凝重。


    我從背包裏摸出一盒罐頭,將後背靠在有些冰冷的牆壁上,問侃侃道人:“周前輩,您以前經常到這個地方來吧。”


    侃侃道人仿佛被我這番話打斷了思緒,當場愣了一下,隨後也沒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看樣子有些事,他不打算說得太詳細。


    之後我又問起了奢比屍的事,侃侃道人才開了口:“以前我到這來的時候,沒見過那些非鬼非屍的東西,它們應該是最近才出現的。”


    青崖子的嘴比我快:“那你怎麽知道它們是沒成屍的奢比?”


    侃侃道人拿出一個癢癢撓似的東西,挑了挑蠟燭頂端的火苗,迴應道:“也是無意間想起來了,我年輕的時候,曾聽羅浮山的長輩們說過,早在明末清初的時候,曾有人在沿海一代煉製奢比屍的事。聽說要煉化出那種非屍非神的東西,必須先用一種特殊的甜鹽將屍體醃製七七四十九天,這種鹽,也隻能在南海的海底,或者是千年壓龍井的井底找到。”


    青崖子顯得有些驚訝:“像奢比屍這樣的屍神,也能人為煉化出來嗎?”


    侃侃道人似乎想要點頭,可下巴還沒等壓下去,他又止住了動作,隨後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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