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猜到了這句話的意思,但還是刻意地去壁麵相信一些東西,於是低下了頭,不去看吳林的眼睛。


    說實話,我有點害怕見到吳林,怕在不久的將來,我也會變得和他一樣冰冷,而每次他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又近了一些。


    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我知道,自從見到他的那天起,我就漸漸從這個世界中脫離出去了,而我和他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早已人命,而我還死死抓著最後一根稻草,不願讓自己沉淪。


    “那個勞什子四重空間,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這是我時常在心中對自己說的話,後來我發現,這種話說得越多,我和四重空間的距離就越緊,先是李淮山被舍子花寄身,在尋找陰陽邊界的路上,幾乎我接觸到的所有證據都表明,這個所謂的分界線,原本不屬於眼前這個世界,它或許就在四重空間某個角落裏,後來又是野人山探秘的那次經曆,讓我提前進入到了幸存者必須經曆的第三個階段,而今天,我也終於見識到了這個階段所蘊含的巨大威力。


    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強行驅使著我不斷前進,每踏出一步,我就離四重空間的秘密更緊,我也曾試圖去還手,可那就像一個人拉扯著自己的頭發,想要將自己拉離地麵一樣,咬牙切齒,卻又無能為力。


    吳林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你看到了幾個?”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長歎一口氣,說:“三個。”


    聽我這麽一說,吳林似乎變得輕鬆了一些:“你比我強,我當時看到了六個。”


    李淮山眉頭大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吳林,一臉不解:“你們倆,在說什麽呢?”


    吳林沒搭理他,隻是問我:“你怕嗎?”


    我點頭:“怕,很怕。長這麽大,我可能從來沒像昨天晚上那麽恐懼過。”


    “我當時的想法和你一樣,”吳林從懷裏摸出了一根雪茄,另一隻手則伸進了褲兜裏,似乎在尋找著什麽,他一邊作者這樣的動作,一邊對我說:“過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天夜裏我看到的,其實就是我心裏最深的那份恐懼。”


    我抬起眼皮來看向他的臉:“什麽意思?”


    吳林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火機,點了火,花了一點時間將雪茄點燃,隨後才接著說:“每個人心中最懼怕的東西,其實就是自己。就像人在半夜裏照鏡子的時候一樣,如果在這個完全沒有雜音的時刻,長時間站在鏡子前,麵對鏡子裏的自己,總會感到莫名的恐懼。”


    我擺了擺手:“我不想和你討論這些教條似的東西。吳林,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知道在我身上發生的事?”


    他吸了一口煙,讓煙霧在嘴裏迴蕩了一小會,又慢慢地吐出來:“因為你和我是一樣的,我接受了這個現實,所以能感受到你身上發生的事情,可你卻一直在和現實抗爭,所以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你卻感應不到。”


    即便到了今天,我還是不太明白他當時說的這番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後來吳林又對我說,如今我們都已經進入了第三個階段,第四個階段離我們也不遠了。


    我問出了曾在野人山問過的那個問題:“進入第四階段會怎樣?”


    吳林用左手拿著雪茄,沉思了很久才開口:“要麽變成四重空間的一部分,要麽,就是變成創造世界的神。”


    這話聽起來確實有點扯淡了,而且他上一次不是這麽說的。


    我盯著吳林,他卻不看我,視線一直停留在雪茄頂端的火光上,又是在很久的沉默之後,他才再一次開口:“老學究說,成為幸存者之後,會經曆幻聽、幻視、幻觸三個階段的‘進化’,我應該沒記錯,他當時好像就是用得這個詞。但他也沒說,在經曆過這三個階段以後,幸存者會變成什麽樣,隻是告訴我,到了那時候,我有可能變成四重空間的一部分,也有可能開辟新的天地。”


    我盯著他的眼睛問:“這是實話嗎?”


    吳林挑動一下嘴角,淡淡地說:“事到如今,我沒有理由再瞞著你了。”


    說完這句話以後,他似乎覺得自己的措辭不太妥當,又轉過頭去對李淮山說:“沒有理由再瞞著你們了。”


    我說:“你以前對我說的那些話,有多少是真的?”


    “大部分都是真的。”


    我拍了一下大腿,從石墩上站了起來。


    吳林吐了一口雲煙,在我身旁問:“什麽時候去廣州?”


    我沉了沉氣,反問他:“你手裏的那塊牙牌,也是那個老學究給你的?”


    吳林從口袋裏翻出了那塊牌子,上麵的墨紅色正在慢慢褪去,估計再過不了多久,它又會恢複象牙般的潔白。


    吳林一直盯著那東西,好半天沒有說話,他今天的樣子確實有點怪異,就像是喝酒快喝斷片了一樣,每次你問他問題,他都要沉默很久才開口。


    不過我和李淮山都沒有催促,就在一旁靜靜地等著他。


    同樣又沉默了很久,吳林總歸還是開口了:“你還記得黑銅盉嗎?”


    “當然記得,要不是當初張大有將那東西放在舊貨店,我也不會認識你。”


    吳林搖了搖頭:“你會不會遇到我,和張大有無關,就算沒有他,黑銅盉一樣會落在你手上,我也一定會去找你。這張牙牌,以前就藏在黑銅盉裏,他落到我手裏以後,老學究才特地上門找到了我,就像我當初特地去找你一樣。不過你和我不一樣,我和他也不一樣。”


    李淮山有點按捺不住自己了:“不是,我說吳林,你能不能別老說這種鬼話,讓人雲裏霧裏的。”


    吳林果然還是沒有搭理他,隻是對我說:“很早以前,我本來是不信命的,可自從見到了老學究,見到了你以後,我才明白,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今天說出來的話,確實讓人很不適應,我嚐試著轉移話題:“你從哪找到黑銅盉的?”


    吳林將牙牌收了起來,一邊說道:“那東西是我們家祖上傳下來的。”


    “你們家祖傳的?你不是個孤兒嗎?”


    聽到我的話,吳林狠狠皺了一下眉頭,又將話題扭轉到了去廣州的事上:“什麽時候去廣州?”


    對我來說,這家夥本身就是一個解不開的謎團,你看不透他,更猜不透他的心思,每次想要深入了解他的時候,都會被他遠遠地擋開。


    我和吳林麵對麵地站著,我用觀察黑暗的眼神觀察著他,他給我的眼神中,卻帶著十分極端的戒備和尖頂,這種眼神一看就是刻意作出來的,他是想告訴我,關於他的事,不要追問太多,再怎麽問,他也不會說。


    算了,不說就不說吧。


    最後還是我先軟了下來,迴應他:“我在這邊還有一點事要處理,等事情辦完了,咱們就走。”


    對於此,吳林沒有異議。


    隨後我就拿出手機,打通了杜康的電話,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讓他問問龍家人,能不能專程來一趟,幫我把老虎的妻子送到渤海灣去。


    杜康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問我是不是不打算迴渤海灣了,我就把將要去廣州的事告訴了他,他在電話那邊呢喃了一陣子,說會聯絡龍家的人,至於他們願不願意來,那他就說不準了。


    而對於廣州那邊的事,杜康沒再多問一句。


    和吳林一樣,杜康也讓人有些琢磨不透,但我能理解杜康的一些怪異舉動,由於我有一個陰差的身份,行當裏的很多事都可以插手,而我的事,行當裏的人則盡可能不去過問。


    當初在外遊曆的時候,除了胡南茜和張真人他們,我也算接觸了不少同道,這些人和杜康一樣,和我說話的時,也是遮遮掩掩的,很多信息能不透露給我,就絕對不多說半個字,我的事,他們在大多數以後也顯得漠不關心。


    其實我也能隱約感覺出來,在這些人眼裏,我似乎是個巨大的麻煩,不能交心,隻能敬而遠之。


    在這一點上,杜康的徒弟反而是個特例。


    和杜康的這通電話打完沒多久,他就發來了短信,說龍家的人願意幫忙,問我打算將老胡的妻子送到什麽地方去。


    我迴複說,仉家在渤海灣開了一家養老院,那地方平時沒什麽人,夠清淨,瘋女人可以暫時安置在那裏。


    杜康說,既然龍家的人願意來,我就沒必要在村子裏幹耗著了,如果要去廣州,就好盡早啟程。


    既然他這麽說了,我也就沒再耽擱,當天下午就收拾了東西,帶著李淮山和吳林離開貴州,直奔廣州。


    可當我將車子開上告訴公路的時候,心裏卻一下子犯起了難。


    我爸在信中也隻是說,不周山派人到廣州境內尋找一個靈媒,可他卻沒說這個靈媒到底在什麽地方。


    所謂靈媒,其實就是那些能通鬼神的人,在這些人中,有些是天生就能看到靈體,有些則是借助後天的修行來和鬼魅溝通,而在我們這個行當裏,但凡是有點道行的,基本上都能通靈,加上靈媒中還混雜一些沒有修為的尋常人,數目可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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