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堂的古籍裏,我曾看到過關於貴州龍家的一些記載,不過這些記載大多內容含混,我也隻記得,貴州的龍家早在兩百年前就不和行當裏的人往來了,如今這個家族和不周山一樣,也成了蟄伏在渾水深處的一團謎。


    我心想,杜康難道也已經脫離了行當麽,不然龍家為什麽會和他交好?


    大概是見我太長時間不說話,杜康就催促似地問我:“在想什麽呢?”


    我迴了迴神,說:“沒記錯的話,貴州龍家已經有兩百年不參與行當裏的事了吧。”


    杜康搖了搖頭:“也不是完全不參與,他們現在隻是隱居蟄伏,一旦行當裏出了大事,總歸還是要出來管管的。不過最近這些年啊,龍家也沒落的不成樣子,自從上一代老家主過世以後,龍家的傳承就丟了大半,加上新一代的年輕人又不爭氣,當下也陷入了青黃不接的困境。”


    我說:“老胡的事,龍家會出手幫忙嗎?”


    杜康不由地皺了一下眉:“你想找龍家人幫忙?”


    我點了點頭:“這次咱們去貴州,不周山的人應該也會跟來,這個門派向來實力成謎,現在也說不好,到了貴州以後,他們會以什麽樣的方式發難。所以我覺得,如果能有在當地經營多年的老世家出麵幫忙,事情辦起來應該容易一些。”


    杜康頗有些好奇地看著我,問我:“你知道咱們這次去貴州,要做什麽嗎?”


    我笑了笑,反問杜康:“杜前輩,你聽說過麒麟膽嗎?”


    杜康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也笑了:“看樣子,你知道的事,比我想象中要多。”


    我略尷尬:“其實我不知道的事,肯定也比您想象中要多。”


    杜康一臉深意地盯著我,過了好半天,才笑著歎了口氣:“仉侗的徒弟……有點意思。”


    他當著我的麵說出這種話,妥當不妥當我不敢說,隻是覺得心裏頭別別扭扭的,有種說不清的感覺。


    杜康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沒再停留,扭頭就朝胡同深處走了。


    雖然他沒有給我明確的答複,不過我猜想,他應該會聯係龍家,讓龍家出手幫忙。


    現在後備力量已經找好,接下來,就要根據貴州那邊的具體情況,仔細揣摩不周山會怎麽行動了。


    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周山實力成謎,我做不到知彼,隻能盡量做到知己。


    知彼忘己,十戰九敗,知己而不知彼,就要守正倚奇,必要的時候,也要兵行險招。


    被實用調教了一個半月,這些兵法戰策我都背得滾瓜爛熟了,可要想將這些理論知識轉化為實踐,真的難啊。


    杜康帶著我們穿過了幾條胡同,最後來到了離村口不遠的一座矮房前,他手裏有鑰匙,直接開了門鎖。


    當時門鎖是從外麵反鎖的,我還以為屋裏頭沒人,可大門打開以後,首先進入眼簾的,就是老胡那畏畏縮縮的背影。


    這麽久不見,怎麽也該打聲招唿吧,我嘴都張開了,卻見杜康對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我別發聲。


    我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杜康也不多做解釋,隻是朝屋子裏指了指,示意我自己看。


    老胡正在屋裏急促地奔走著,時不時拿起一兩件東西塞進背包,他拿的,倒也沒有什麽貴重物品,無非就是幾雙筷子,幾個杯子而已。


    看他這樣,是打算在貴州安家,再也不迴來了。


    沒過多久,西屋那邊就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把我醃的椒子都拿上,小東他們愛吃。”


    這聲音……聽起來好耳熟啊。


    隻消稍微一想,我就知道這是老胡的妻子在說話,可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她已經瘋得不成樣子,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現在怎麽吐字這麽清晰了?


    我指了指老胡,問杜康:“他老婆的病好了?”


    杜康搖了搖頭:“恰恰相反啊,她這一次,怕是病入膏肓了。”


    老胡正朝著廚房那邊跑,聽到我和杜康的聲音,就轉過頭來,衝我們憨憨地笑了,在他那張幹巴巴的臉上,透著深深的疲憊。


    “哎呀,你還不快點,再晚就趕不上了,快點快點。”


    一個身材略微有些發福的女人從西屋裏走了出來,我沒記錯,也沒看錯,她就是老胡的老婆,隻不過上次我見她的時候,她還是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身上隻套著一條髒兮兮的睡意,可現在她卻換上了一條幹淨的冬裙子,長發也盤成了一個朵兒,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幹練,和老胡臉上的那份疲憊,形成了異常鮮明的對比。


    她來到客廳以後,就拉著老胡去了廚房,老胡側著臉看她時,眼神說不出的空洞。


    我越發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了,又問杜康:“這女人除了瘋病,身上還有其他的病嗎?”


    杜康搖頭:“她身子好著呢,我說的病入膏肓,指的就是瘋病。唉,不過她這身子,等年關一過,也差不多該垮了。”


    我正要開口說話,老胡就抱著一個碩大的醃菜壇子,歪歪扭扭地從廚房裏出來了,他老婆就跟在後麵,不停地催他快點。


    看他老婆那樣,分明就是心智恢複正常了呀,為什麽杜康說她病入膏肓呢?


    剛才我開口,本來是想問問老胡的事,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尤其是看到他老婆現在的樣子,我就更不知道該從哪下嘴了。


    杜康也隻是朝我擺擺手,示意我不要上前幫忙,站在原地看著就好。


    後來老胡又收拾了一些,裹一個大布包,然後就一手拎著包袱,另一隻胳膊卷著沉重的醃菜壇,艱難地朝門口這邊走。


    見他走路都有些困難了,我確實很想過去幫幫他,可杜康一早就猜到了我的心思,沒等我動腿,就伸手將我攔住,說一聲:“去開車吧,咱們去貴州。”


    我看了老胡一眼,老胡也衝我憨憨一笑:“你去吧,我一個人能行。”


    臨走之前,我又朝老胡的老婆看了一眼,就見她正禮貌地衝我微笑。


    老胡手裏東西太多,走得慢,杜康不讓我幫忙,自己卻跟在老胡身邊,隻有我和李淮山快速離開老屋,前後腳出了村口。


    我開了車鎖,正打算上車,就聽李淮山遠遠地問我:“若非,你說,老胡他們家到底是怎麽迴事啊?我怎麽老覺得,今天他和他老婆都怪怪的呢?”


    我一邊拉開車門,一邊迴了句:“多看,少說。”


    我和李淮山上車以後,過了大約十五分鍾,杜康才和老胡夫婦一起過來,後備箱的車門被拉開,老胡先是放下了醃菜壇子,然後又將包袱扔上車。


    那個壇子確實相當有份量,它壓在車板上的時候,整個車子都跟著微微晃動了一下。


    粗略估計,那玩意兒應該有百斤來重吧,老胡身子那麽瘦弱,卻能單手將它抱起來,這裏麵,肯定有些我沒看清的門道。


    老胡夫婦先上車,杜康跟在最後,他一上來就問我:“你們兩個都會開車吧?”


    我說:“怎麽,路上不能歇嗎?”


    杜康:“嗯,咱們先去南昌,再轉道貴州,路上不停。”


    先去南昌,路上不停?


    我立即反應過來,看樣子最近這段時間,已經有人跟著杜康的步伐來到了昆明,他拐這麽大一個彎,應該是想將對方甩掉。


    想到這,我隨口問了一句:“杜前輩,你知道跟蹤你的都是些什麽人嗎?”


    杜康點了點頭:“就是你料想中的那些人,我在南昌那邊有幾個老朋友,應該能幫咱們脫身。”


    我料想中的那些人,不就是不周山的人麽?


    在這之後,我也沒廢話,立即發動了車子,駛向高速路口。


    李淮山則是一臉懵,看了看杜康,又看看我,過了好半天才張嘴問我:“嘿,不是,你們兩個剛才說什麽呢,我咋聽不明白啊?”


    我懶得解釋,就指了指放在車窗旁的地圖,甩給他一句:“好好看路。”


    李淮山皺了兩下眉頭,又很煩躁地撓了撓耳垂,好在最後也沒再廢話,乖乖看地圖去了。


    在車子開上高速之前,我會時不時地看一眼後視鏡,就見老胡一直默默盯著自己的老婆,眼神極為複雜,而他老婆則一直把視線落在了車窗外,一副歸心似箭的樣子。


    剛才我和杜康的那番對話,老胡肯定聽到了,至於他老婆聽沒聽,沒人知道。


    車子過了收費站,杜康就微微伸了一下身子,當時我正朝後視鏡裏觀望,恰好看到他的動作,接著又聽他說:“跟上來了。”


    我看了眼車門上的側鏡,在我的車後麵,還有兩輛排隊上高速的車,一輛是掛了後殼的皮卡,另一輛,則是黑色的桑塔納,車型很老,但抱養得很好。


    我問杜康:“是那輛黑車嗎?”


    杜康:“兩輛都是。每過一個服務區,他們就會換車。你把握好分寸,別讓他們發現自己已經暴露了。”


    我點點頭,慢慢踩下了油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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