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還真沒往這方麵想過,現在聽他這麽一說,再想想空雲道長將手記交給我時的情景,越想越覺得裏麵的門道深。


    實用壓了壓身子,將臉湊了過來:“不隻是茅山,但凡是道家門派,和仉家都有明裏暗裏的聯係。”


    我點了點頭:“畢竟仉家的很多傳承都是張道陵創立五鬥米道的時候留下的,加上張道陵本身又是道家先祖,仉家和道門的糾葛,想必很深。”


    實用慢慢舒了口氣:“仉如是根基深厚,難以撼動,你手裏有傳承,也不是那麽容易被壓住的。總體來說,你們兩個,也算是各有優勢,不過你迴家的時間畢竟還是太短,家裏的很多事都不受你掌控,所以接下來,咱們還是要小心籌謀,萬事不得大意,更不能心浮氣躁。”


    我依舊點著頭:“都聽你的。”


    “好了,目前的形勢大概就是這樣了,接下來咱們就分分工吧。”實用靠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說道:“最近這段時間,你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改良傳承上吧,別的事暫時不用操心。亞男要看好店裏的賬本,最好把它帶在身上,以防萬一。至於我,當前的緊要任務,就是保住仉百川。”


    保住仉百川?


    我心裏疑惑,皺著眉頭瞥向了實用,卻發現仉亞男也是一臉問號地看著他。


    有些問題,不用問出來,實用也知道你在想什麽。


    沒等我和仉亞男開口,實用就解釋道:“店裏的賬本,向來是歸秋字脈管理的,如今的秋子脈門人,有一大半都站在仉如是那邊,要是我沒記錯的,每年重陽節祭祖的時候,仉家的各個店鋪門麵,都要將賬本上交到北堂。”


    我開口問仉亞男一句:“不是已經報過賬了嗎?”


    仉亞男說:“在咱們仉家,報賬的事一直是三爺來管,可查賬的事卻是六爺來管的。說白了就是三爺聽賬,六爺看賬。每到重陽節,各家店鋪都要將賬本交給六爺,由六爺來查證小輩們報賬的時候沒有虛報或者謊報,如果他發現賬目有問題,就會寫一份八寶折交給三爺。順帶一提,六爺是仉如是那邊的人。”


    我說:“八寶折是什麽?”


    仉亞男:“八寶是一種特殊的文言格式,也叫八寶文。按照家裏的規矩,一旦六爺發現賬目存在問題,就必須用八寶文寫出兩封密函,一份交給三爺,一份留著備案。交給三爺的那份密函就八寶折,另一封則被稱作‘寶根’。”


    實用接上了話頭:“所謂八寶文,就是從八個不同的角度來闡述問題,仉家的四護四損,就是這麽來的。”


    “什麽四護四損,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呢?”


    仉亞男:“你和秋字脈又沒多少交集,當然不知道這些東西。所謂四護呢,就是說六爺在闡述問題的時候,要從四個不同的角度幫做賬的小輩們開脫罪名,而四損呢,就是從四個不同的角度闡述問題的嚴重性。如果仉如是那邊的人做錯了賬目,六爺肯定會全力為他們開脫,至於咱們這邊的人嘛,估計他就會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四損上了。”


    我就問她:“舊貨店的賬目有問題嗎?”


    仉亞男:“當然沒有問題。我做的賬,什麽時候出過問題!”


    實用當即搖了搖頭:“有沒有問題,可不是你說了算的。就算賬目確實沒有問題,六爺依然有權利對賬上的數字提出一些疑問,並將這些疑問寫成八寶折交給三爺。”


    我不解:“那又能怎樣呢?既然賬目本身沒有問題,就算他提出一些疑問,也不至於影響到舊貨店的生意吧?”


    實用依舊搖頭:“恰恰相反,這一封八寶折交上去,三爺就算明知道舊貨店的賬目沒有問題,也必須查上一查。按照仉家的規矩,秋字脈一旦上門查賬,店鋪就必須關門歇業,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了,才能重新開張。我剛才也說過了,秋字脈門人大多都站在仉如是一邊,要是他們在你店裏磨上個一年半載的,死活不讓你開門營業,你還怎麽做生意?加上陰曆的九月十月,本來就是舊貨店生意就紅火的時候,要是讓仉如是得手,今年的賬目上,說不好是要出現赤字的。”


    仉亞男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六姑父,你不會是想讓我把賬本壓在手裏吧?”


    實用點了點頭:“就是這個意思,今年的重陽節,你就不要將賬本交上去了,如果六爺問起來,你就說,今年上半年的賬目有些地方出了岔子,需要重新核實。”


    仉亞男有些犯難了:“可就算能避過重陽節,到了十月初,我還是要將賬本交上去啊。”


    實用笑了笑:“從重陽節到十月初,不是還有二十多天的時間麽,在這段日子裏,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我說:“就算查賬的事是由六爺來管,可三爺才是秋字脈的定門啊。如果他有心護著咱們,咱們還用怕秋子脈查賬麽?”


    實用歎了口氣,說:“恰恰相反,如果六爺真的將八寶折送上去,三爺不但不敢護著咱們,還會在第一時間封店。等到店門一封,後麵的事,就更不是他能控製的了。”


    我想了想,問:“為了避嫌麽?”


    “大家都知道三爺和二爺的關係一向很好,可他這麽做,也不僅僅是為了避嫌。”實用說道:“如今除了城南的一家珠寶行,掛在三爺名下的產業,實際上都被仉如是控製了,如果仉如是在三爺的產業裏動點手腳,三爺家可是要斷糧的。”


    我也是一陣無奈:“你這麽一說我都糊塗了,也不知道三爺究竟是站在咱們這邊,還是站在仉如是那邊。”


    實用說:“三爺肯定是站在咱們這邊的,到了關鍵時刻,他就是冒著斷糧的危險,也會站出來幫你。隻不過封門查賬,本來就是秋字脈的職責,而且就算舊貨店歇業了,雖說會讓賬目上出現赤字,也不至於對你造成致命的打擊,所以嘛,在這件事上,三爺怕是不會開後門啊。”


    仉亞男怯生生地在一旁說:“既然不致命,我還是把賬本交上去吧。”


    實用瞥了她一眼,說道:“亞男,你不要顧及那麽多,遲交賬本在仉家也不算是新鮮事,更不至於壞了家裏的規矩,你也不用擔心六爺借這個由頭朝若非身上潑髒水。哦,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二十年前,就是六爺第一個開了遲交賬目的先例。”


    仉亞男頓時瞪大了眼:“六爺開的先例?”


    實用笑了笑:“如果不是他開的先例,後來這些年仉家收帳,也不至於困難重重了。”


    我接著問他:“剛才你說,要保護好仉百川,這話又是怎麽意思?”


    實用也沒直接迴應,而是反問我:“在你看來,仉百川是個什麽樣的人?”


    既然他這麽問了,我也就實話實話了:“仉百川啊,他性子倒是很平和,但為人太圓滑了,很難讓人信任。”


    實用又問我:“那你想過沒有,如今你和仉如是內鬥,大部分族人都選擇冷眼旁觀,生怕被牽扯進來。像仉百川這樣一個老油條,憑什麽奮不顧身地站在你這一邊?要知道,從明麵上看,你在這次內鬥中,是沒有勝算的。”


    我想了想,說:“仉百川畢竟是冬字脈的門人,也許他是不想看自家人吃虧,才特地跑來幫我的吧。”


    “這是仉寅的想法,但絕對不是仉百川的想法。”實用擺擺手說道:“仉百川之所以跑來幫你,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仉如是在對付你之前,必須先料理他。”


    我越發聽不懂了:“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實用說:“舊貨店的每一筆生意,都必須在資糧坊備案,如果資糧坊認為這筆生意可做,你才能把東西賣出去,如果資糧坊認為生意不可做,就是再好的東西,也要砸在你自己手裏。而掌管資糧坊的人,就是仉百川。說起仉百川和仉如是的關係,那可是複雜的很,一方麵,他怕仉如是,一方麵,他又更忌憚二爺,加上早年間仉百川曾和仉如是結過梁子,所以,仉百川才故意和你交好,以便等二爺百年之後,還能有個依靠。”


    仉亞男也在一旁點頭:“若非看店的那段時間,店裏每出一單生意,仉百川都不怎麽過問,直接就給通過。當時我還奇怪,以前二爺做生意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麽痛快過。”


    實用笑了笑:“仉百川圓滑歸圓滑,但也還算可靠,有他在若非身邊,倒也能提供一點助力。”


    我說:“仉如是會怎麽對付仉百川?”


    實用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會先向舊貨店下手,再去找仉百川的麻煩。”


    “你剛才不還說,仉如是在對付我之前,會先料理仉百川嗎?”


    “嗯,他確實會這麽做。仉如是如果近期對你下手的話,目標一定不會你,而是仉百川。他最終的目的,肯定是要將仉百川趕出資糧坊,換自己的人過去接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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