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撓了撓下巴,一麵是自言自語,一麵也是問李淮山:“陳大棒為什麽會念經?”


    李淮山想了想,說:“看樣子他們善堂還有佛家的傳承啊,哎,他念的是道經,還是佛經啊?”


    “金剛經,佛經。”我盯著陳大棒手裏的書,說道:“封皮上的字還是簡體的,這本書他剛買不久。”


    李淮山笑了笑:“合著他出村買燈籠的時候,還買了佛經迴來啊。”


    不對,不對勁,好好的,他買什麽佛經啊,這家夥雖說沒有修為,但善堂的傳承他也了解不少,這樣一個人,應該知道此時念經已經沒什麽用了。


    一邊這麽想著,我轉過身,朝著堡子方向望了過去。


    當初我對陳大棒說,挖陰墳的時候不能迴頭望堡子,這話王寡婦應該也聽到了。


    壞了!


    “走,去堡子!”


    我低聲喊了這麽一句,拔腿就朝堡子方向跑,李淮山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一邊快步追上我,一邊在我旁邊問:“怎麽了這是,急慌慌的。”


    我沒心情迴應他,就是撒開了退,一刻不停歇地跑。


    被老仉家的中草藥泡了這麽多年,我早就學會了在快速奔跑中調節體力,幾公裏跑下來,速度基本上沒有太大變化,李淮山就不行了,起初他還能勉強跟上我,等奔跑的距離長了,他就被我遠遠拉在了後麵。


    這家夥畢竟不是吳林,想當初我和吳林一起瘋跑的時候,吳林的體力雖說不如我,但他好就好在恢複能力比我還強,就算跑炸了肺也能在短時間內痊愈,李淮山就不行,他要是跑炸了肺,那就徹底歇菜了。


    其實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李淮山能有吳林那樣的體質就好了,可這種事我也就是想想,不用說我也知道世上沒有這麽便宜的事。


    一路衝上東坡,進了堡子,我是不是左右看看,卻一直沒有看到王寡婦的影子。


    我以為她有可能順著暗道迴村子了,一跨過堡牆上的土門,就轉了方向,朝著連通暗道的那個屋裏跑,可沒等跑出兩步,耳邊就傳來“吱呀——”一陣長音。


    東屋的門被推開了,王寡婦提著一個行李包,正要抬腿邁過門檻。


    一看到這個女人,我心裏就是一陣惡心,當即皺起了眉頭,衝她喊一聲:“你想跑哪去?”


    王寡婦愣了一下,張嘴要說話,我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一個箭步上前,壓住她的肩膀,將她塞迴了屋門裏。


    這女人很瘦,身子也相當輕,被我這麽一推,頓時趔趄了好幾步,我也懶得看她,在她趔趄這後退的時候就關上了屋門。


    直到門被關上,屋子裏才傳來“嘭”的一聲悶響,看樣子王寡婦最終還是沒能站穩,摔倒在地了。


    在這之後,我就站在門口守著,一雙耳朵也豎了起來,聆聽著屋裏的聲音。


    王寡婦出逃失敗,也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大喊大叫,我隻是聽到了行李包被狠狠砸在地上的聲音,隨後又聽到王寡婦爬上炕的動靜。


    包也砸了,人也上炕了,東屋隨機陷入了徹底的安靜。


    她不鬧也好,最起碼不給我添麻煩。


    過了好一陣子,李淮山才氣喘籲籲地進了堡子,他見我站在東屋門前,就靠在土門的門牆上問我:“你幹什麽呢這是,怎麽跑……跑人家家門口……守……守著了。唉……唉,累死我了,你這家夥比兔……兔子都快。”


    我又聽了兩耳朵,感覺東屋裏確實沒其他動靜了,才點了一根煙,吞吐著雲霧走到李淮山跟前。


    李淮山的胸口喘得跟破風箱似的,眼神裏帶著疑惑,默默地看著我。


    我衝他笑了笑,說:“陳大棒手裏的那本經書,是王寡婦給他的。”


    李淮山撓了撓頭皮:“你怎麽知道?”


    我簡短地說了句“猜的”,就縱身躥上了牆頭。


    李淮山真的累壞了,他眼睜睜地看著我上牆,卻沒有體力跟上來,隻能坐在門洞旁邊很不爽地盯著我看。


    我也懶得理他,用手在額頭上搭了個涼棚,朝著死人坡方向張望。


    離陳大棒在坡頂上挖出十個陰墳,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盤踞在死人坡上的陰氣似乎比以前淡了點,灑在那裏的陽光看起來好像也比過去明亮了。


    再朝著村子裏看看,在村子東首的位置,隱隱出現了一股灰暗的煙氣,落在陳老漢房頂上的陽光也顯得有些發汙。


    李淮山的體力恢複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不少,我這邊正盯著陳老漢家出神,他就三步兩步躥上了牆頭。


    一上來就問:“你怎麽知道陳大棒的經書是王寡婦給他的?”


    我迴頭瞥了他一眼,說:“我說我是猜的,你信嗎?”


    李淮山背靠牆垛坐了下來,衝我咧了咧嘴:“信,你說什麽我都信。”


    我笑了笑:“其實也不完全是猜的,我隻是覺得,像王寡婦那樣的人,身上說不定時常帶著幾本佛經的。我要是沒猜錯,就是她讓陳大棒挖陰墳的時候念經書的,理由大概也是‘念經消災’、‘念經消恨’之類的,目的嘛,就是讓陳大棒在死人坡多待一陣子,以便為她的出逃留出足夠的時間。要不說這女人貪麽,她要是沒花費這麽多時間收拾行禮,我也堵不到她。”


    李淮山不解:“這話又是怎麽說的?”


    我說:“尋常人信佛,信的不是佛,而是神,換句話說,之所以信佛,不是認為佛好,而是有求於佛,想向佛祖討恩賜。王寡婦欠了那麽多債,還不得趕緊念念佛經,讓佛祖給她點恩賜,她好用這點恩賜去壞債啊?你聽說過臨時抱佛腳這個詞嗎?”


    李淮山擺擺手:“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可王寡婦這種人,應該不會信佛吧?應該說,她這種人應該不太可能有信仰吧。”


    我說:“恰恰相反,越是她這樣的人,越容易信佛,不過我也說了,她不是信佛,是信神。”


    李淮山:“有什麽區別?”


    我想了想,問他:“你拿我當兄弟嗎?”


    李淮山:“那不廢話嘛!?


    我說:“那你會主動告訴別人,我是你兄弟嗎?”


    李淮山:“會啊,這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


    我再問他:“你覺得,劉曉輝拿你當兄弟嗎?”


    李淮山想了想,搖頭:“以前我以為他拿我當兄弟來著,可現在想想吧,他跟著我玩,就是抱大腿而已,因為我能幫他平一些事。嗯,直說吧,他從一開始就壓根沒拿我當兄弟。”


    我說:“那他會主動告訴別人,你是他兄弟嗎?”


    李淮山無奈地笑了笑:“我在還在家具城混的時候,他恨不能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和我的關係,為的就是讓別人怕他,狐假虎威唄。”


    我點了點頭:“這就是信佛和信神的區別。”


    李淮山低頭沉思了小片刻,接著就“嘿”了一聲,說:“我靠,仉若非,你這兩天變化大呀,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哲學家了。”


    我擺擺手:“別扯了,這些東西老仉家的典籍上都提到過,我就是換了一種說法,複述給你而已,又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李淮山頓時樂了:“就知道你也想不出這麽高深的東西來。哎,你說,咱們接下來該幹什麽呢,總不能這麽扯著閑皮,等著大黃身子裏的鬼物蹦出來吧?”


    我皺了皺眉:“那你還想怎樣?”


    李淮山說:“你就不能在那些鬼物出來之前,就把它們鎮住,非要等它們出來?”


    這家夥還真是什麽都不懂啊。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對他說:“這種事你想都不用想,鬼在牛身裏的時候,你就是找了大羅金仙來,也鎮不住它們。知道什麽叫還陽嗎,還陽,就是從死物變成了活物,換句話說,大黃不死,這些附在它身上的鬼物,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李淮山瞪大的眼:“還有這種說法?哦,我懂了,你要是現在把那些鬼物鎮住,就算是犯了殺戒了。”


    什麽叫算是犯了殺戒,我說那些鬼物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隻是一種比喻,確切地說,它們應該是一股股潛藏在大黃身上的意識,但由於大黃身上的陽氣過盛,壓住了這些意識,讓它們一直處於深度沉睡的狀態。


    活物可以殺,鬼物可以鎮,可這一個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意識”,你讓我怎麽弄?


    我看著李淮山,一直在思考該怎麽向他解釋這些事,可想來想去,過了好半天就沒想明白該怎麽開口,最後隻能放棄。


    算了,他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有些東西,我是真的沒辦法用語言灌輸給他。


    見我長時間不說話,李淮山又開口問了句:“那就這麽等著嗎?”


    我望著村子的方向點頭:“隻能繼續等了。”


    李淮山仰了一下頭,對著從土牆上飛過的塵土歎了口長氣。


    也不知道是老天爺覺得我和李淮山太無聊了還是怎麽了,就在我們苦苦等待大黃過世的時候,堡院裏又出了問題。


    我將王寡婦推進屋的時候,她絲毫沒有反抗,就連叫罵都沒有,當時我還以為她是打定心思悶聲吃癟了,可沒想到這女人隻是一時隱忍,報複還在後頭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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