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石頭還是有些不樂意:“為什麽是我請的,我可說了啊,王老太的死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李淮山歎了口氣,對他說:“醫院的屍檢報告都出來了,沒人會說老太太的死和你有關係。你請了守靈人來幫忙守靈,村裏人都當你是行善積德了。給你個機會做好人你還不樂意,想什麽呢?”


    即便李淮山都這麽說了,可劉石頭好像還是有些拿不準,轉過頭,朝胖子投去一道詢問的眼神。


    胖子就衝著他點頭:“沒的事,就當他們是你請來的好咯。”


    得胖子這麽一句話,劉石頭才算是定住了心神,衝著我和李淮山分別點了點頭。


    我本來是打算直接去老太太家裏的,可李淮山說他還要準備些東西,一溜煙似地躥進了屋。


    見到李淮山拿出鑰匙來開門,我才想起來,剛才我關門的時候並不知道鑰匙放在了哪裏,如果李淮山身上也沒鑰匙,這一出來,我們可就沒法進屋了。


    也不知道我這幾天是怎麽迴事,總是這麽粗心大意。


    李淮山不知道在屋子裏折騰什麽,好半天沒出來,眼看離正午還有一段時間,我也不急著走,就跟胖子打聽起了老胡的事。


    胖子也是聽村子裏人說,過去老胡好像是個很有錢的人,她老婆也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漂亮,當初兩個人結婚的時候,很多人都說他們命好,男人有才女人有貌,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至於後來老胡和他女人為什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胖子也說不上來,他也隻是聽村裏人說,在九六九七年那會,老胡好像破產了,後來他們家又遭了點什麽事,等到千禧年老胡帶著自己女人迴來的時候,就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了。


    由於在千禧年之前,老胡一直帶著女人在外麵闖蕩,所以村裏的人其實也不知道他在外麵遭遇了什麽,很多事都是捕風捉影。


    說起老胡的事來,胖子的語氣也有些唏噓,說什麽,命運就是這樣,你好的時候恨不能上了天,落魄的時候,又恨不能生不如死,關鍵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輩子才能如日中天,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一下從天堂掉到地獄。


    我感覺胖子說這番話的時候,好像不是在說老胡,而是在說他自己。


    看樣子這家戶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快十一點的時候,李淮山背著一個黑色的小皮包從屋裏走了出來。


    皮包看起來很癟,裏麵應該沒裝多少東西,但在李淮山走路的時候,它幾乎晃都不晃一下,顯然是裏麵的東西很有份量。


    我朝李淮山揚了揚下巴:“你帶了什麽東西?”


    李淮山的迴答很簡短:“兌婆婆給的好東西。”


    他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皮包裏的東西應該就是我從食靈街拿迴來那條飛爪,當初兌婆婆將飛爪交給我的時候,就說這東西原本就屬於李淮山。


    劉石頭說中午有幾個老鄉過來找他吃飯,問我們什麽時候動身,我朝他揮了揮手,讓他帶路。


    為了讓村民覺得我和李淮山確實是從外麵來得守靈人,劉石頭先帶著我們從村子東邊的一條小路離村,又帶著我們由正對大路的村口僅存。


    王老太的家離村口不算太遠,入村以後在左拐,直走三四百米,就能看到兩道正衝村道的鐵門。


    劉石頭說,進了東邊的那扇門就是他家,而在靠西的那扇鐵門附近,則聚集了七八個村民。


    這些村民在高聲說話,聽起來像是在吵架,我大略聽了一耳朵,從隻言片語中的內容來判斷,這些人應該都是王老太的親戚,此時正為到底該由誰來守靈爭吵不休。


    胖子朝我身邊湊了湊,朝站在門口的人揚了揚下巴,小聲對我說:“這幾個小子,都是王老太看著長大的。老太太屍體剛運迴來的時候,他們就趕緊跑迴自己家躲著了,估計是村民看不過去,又把他們強行弄迴來的。”


    我不由地皺了一下眉頭:“王老太看著長大的?”


    胖子笑了笑:“也不能怪這幾個小子不孝順,那個王老太是個怪人,聽村裏人說,他們家的晚輩都很怕她,就連平時走村路,都要特意繞開她家門口。”


    劉石頭嘀咕了句:“我就沒看出來王老太怪嘛,挺好的一個老太太。”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王老太的家門口。


    剛才還在爭論不休的幾個人一看有人過來,連忙噤聲。


    大門是敞著的,我站在門口,就看見院子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的大部分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隻有一小部分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


    我們快走到屋門口的時候,就有人走上來將我們攔住,那人操著很重的本地口音問我們是幹什麽來的,劉石頭就把李淮山教給他的話當場說了一遍。


    聽說我和李淮山是劉石頭專程請來的守靈人,那人也隻是好奇地看了我們兩眼,沒再多言語,直接開門讓我們進去。


    但隻有我和李淮山能進去,劉石頭和胖子則被擋在了外麵。


    進屋以後,客廳正中央擺著一張床,床上蓋一張白布,白布下麵浮現出了一個幹瘦的身體輪廓,那應該就是王老太的屍體了。


    除了我們以外,屋子裏還有兩個老人,一個身材瘦小,手裏頭端著旱煙,正對著王老太的遺體默默地吞雲吐霧,另一個則微微有些發福,正望著抽煙的老頭出神。


    這兩位老人的聽力可能有點問題,我和李淮山進屋的時候,木門一開一合發出了不小的動靜,可他們還是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了。


    直到我走進屍體,那個身材發福的老人才看見我。


    他轉過頭來問一聲:“你們是幹什麽的?”


    我一聽他這口音就知道他和劉石頭、黑胖子一樣,也不是本地人,大概是因為在這裏生活了太長時間的緣故,他的咬字方式和當地人很像,但發音卻更容易聽懂。


    不用我開口,李淮山就在旁邊迴應道:“我們是劉石頭請的守靈人,來給老太太守靈的。”


    這時候,一直在默默抽煙的老頭轉過頭來,用一口帶點崴氣的普通話說:“以前聽說過靠給人哭喪養活自個兒的,這還是頭一迴聽說還有人專門給人守靈的。”


    他這口音,稍微帶著一點京片子的味道,但又摻雜了雲南話的一些發音方式,我一時間也無法判斷他究竟來自哪裏。


    不過到目前為止,有一件事我是可以斷定的,那就是村子裏的外來人口比較多。


    老胡、還胖子、劉石頭,還有庫房裏的那群毛孩子,來到村子裏以後,我基本上就接觸過這麽些人,全部都是從外地來的。


    老頭子一邊說著話,一邊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下,片之後,他就抖掉了煙鍋裏的灰,站起來問我:“您是位先生吧?”


    他口中的“先生”,應該有“神棍”、“神漢”那一層意思。


    我衝著他笑了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他又盯著我看了一會,隨後笑了笑,對他身旁的老人說:“石頭這小子,別看平日裏嬉皮算卦沒個正行,這迴還真請對人了。”


    站他旁邊的老人耳朵確實不太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搖頭,表示沒聽清楚。


    手提旱煙的老人顯得有些無奈,但也沒在跟他囉嗦,轉過頭來對我說:“既然來了先生來,那我們就不在這現眼了。嘿,我還以為這年頭已經沒有真先生了呢,不過看您這勢頭,確實不像是假的。”


    看樣子他平時就比較健談,一長串說下來,聲音洪亮,氣息也非常平穩。


    說完這番話,他就朝自己的同伴勾了勾手,準備離開。


    我開口問了句:“您怎麽稱唿?”


    老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的同伴:“我姓鄭,他姓李,以前我們當兵的時候,班裏的人都叫他李大白活。”


    一邊說著話,他就帶著自己的同伴走到了門口。


    臨開門的時候,他又轉過頭來對我說:“這個王老太太,生前就是個不愛消停的人,現在死了……就怕她還不願意消停。得,你是先生,這種事你有辦法,我就不嚷嚷了。”


    話音一落,他就頭也不迴地出了屋子,隨後又聽到他在趕院子裏的人離開。


    直到院子裏也安靜下來,李淮山才咂了咂嘴說:“剛才那個老頭,感覺不太對勁啊。”


    我看他一眼,問:“哪不對勁了?”


    李淮山稍作思考,完了對我說:“走得這麽急,你說他是不是心虛啊?”


    我笑了笑:“他早就不想在這待著了。口口聲聲說我是‘先生’,其實就是想趕緊找個借口離開而已。”


    李淮山皺了皺眉:“你這麽一說……外麵的人不敢進來,裏頭的人又急著要出去,難不成王老太太的屍體真的有問題。”


    對於此,我也沒法直接下定論。


    過了小片刻,李淮山又說:“其實我就想不明白,先是那個胖子,現在又是這兩個老頭,為什麽每個人看見你,都覺得你不是一般人啊?我……我也算是個有道行的人吧,他們怎麽就……啊,是吧。”


    我皺起眉頭看著他:“什麽是吧,你想說什麽呀?”


    李淮山“嘖”了一聲,說:“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我確實知道他什麽意思,他不就是心裏不平衡,想不通為什麽別人能看重我,卻看不上他唄。


    沉思片刻之後,我才舔舔嘴唇,對李淮山說:“這種事啊,主要看氣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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