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所謂流浪,應該是身無分文地在外漂泊,吃了上頓沒下頓,每天都要為了溫飽費盡周折。但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先不說還沒等出門就得了輛車,光是我銀行卡的錢就足夠我們兩個揮霍好一陣子了。


    聊到這,我不得不稱讚一下吳林那夥人,我們明賣,他們明買,至少在生意的層麵上做到了互不欺瞞,我們不欺騙客戶,那是本分,他們不欺騙我們,那就是人品了。


    再說說李淮山對於流浪這兩個字的看法,他認為,隻要出門在外、無依無靠,就是流浪,當初他一個人跑到家具城打拚,也算是流浪。


    我實在無法理解他的思維方式,也懶得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和他爭執。


    離開渤海灣之前,李淮山就聲稱自己的找好了去上海的路線,還說什麽隻要照著他規劃的路線走,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上海市內。


    我確實是按照他規劃的路線走的,可原本九個多小時的路,我們卻走了整整三天。


    這家夥根本不正兒八經規劃路線,我按照他的指示,先是到了青島,然後從青島拐到臨沂,再經由臨沂到達連雲港,將車子開進連雲港市內的時候我還在想,總算迴到正路上了,可沒想到李淮山又忽忽悠悠地讓我把車開到了杭州,最後才從杭州掉頭,直奔上海。


    這一路,每到一個地方,李淮山都要下車出去逛遊一圈,我們在杭州住的時候,這小子甚至還跑出去泡了一晚上吧。


    我也真是服了他了,說什麽以後絕對不會成為我的累贅,誰承想剛離開渤海灣就開始拖我後腿。


    不過我雖然一直知道他給的路是錯的,卻又一直沒說破,好容易出來一次,他願意玩我就由著他得了。


    順帶一提,那幾天晚上,我一直睡在車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小黑和鐵錘都在,我總不能帶著它們一起住進旅館吧。在此期間,鐵錘就像是著了魔一樣,一直趴在窗戶上往外看,它和別的貓一樣怕水,每當車子路過大江大河的時候,渾身貓毛都會乍起來。


    每當我從後視鏡裏看到鐵錘的樣子發生變化時,不知為什麽,心裏總是會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到達上海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橘紅,那時候手機還沒有導航,一下高速,李淮山就從商店裏買了一張上海地圖,並用一支熒光筆在地圖上標注出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地,以及一條看起來比較近的路線。


    字條上說,蓋棟的酒吧就在南京西路一帶,離一個叫張園的地方不遠,但也隻是具體到了“張園”,至於這個所謂的張園到底是個怎樣的地方,酒吧又在這個“園子”的什麽地方,在字條上都沒有體現出來。


    路上李淮山一直催促我給蓋棟打個電話,但我就是死活不想打,這裏麵也沒有特殊的原因,隻是因為我人生地不熟的,光是認路就要花去大部分精力,實在沒有力氣再幹別的事了。


    我讓李淮山聯係蓋棟,李淮山卻以“他這段時間不想和陌生人說話”為由,拒絕了我的提議,鬼知道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進入南京西路地界以後,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撥通了蓋棟的電話。


    對麵接得很快,電話一通,我耳邊就傳來了一個很平穩的男聲:“八點營業,如需包間,請提前三個月預定。”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電話錄音,不過我還是開口說了句:“我是仉家的人?”


    電話另一側的人停頓片刻才再次開口:“渤海仉家?”


    “對,我叫仉若非,空雲道長讓我來找你。”


    對麵的人立即笑了:“你這話打得還真是時候,要是再晚兩天我就出遠門了。你現在在哪?”


    當時開著免提,李淮山也能聽到我們的對話,立即將地圖展開,在上麵指了指我們的位置。


    我掃了眼地圖,說:“我現在快走到江寧路南頭了。”


    電話對麵的人顯得有些驚訝:“你已經在上海了?”


    我應一句“對”,對麵立馬說道:“你知道張園嗎?”


    我說:“我隻知道張園的位置,但不知道你的店在哪。”


    對麵:“你到了張園先找個地方停車,迴頭我去園門那邊接你,你知道園門在哪吧?”


    我說:“能找到。那地方有停車場嗎?”


    對麵笑著說:“不用找停車場,我這地方是個弄堂,你把車停在路邊就行了。”


    我接著問一句:“我怎麽辨認你?”


    對麵說:“我能認出你就行了,店裏這會要開張,我先掛了。”


    這句話說完,他就快速掛了電話。


    李淮山也將我的手機掛斷,完了又若有所思地對我說:“從語氣上來判斷的話,蓋棟這個人應該很好打交道。對了,等會咱們停下車,大小黑和鐵錘怎麽辦?”


    我看了看後視鏡,鐵錘依舊趴在窗戶上向外麵張望,大小黑則湊在一起睡覺,這兩個小家夥也不知道是暈車還是怎麽了,從上車開始,每天的絕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睡覺了,隻有到了飯點才會醒上十幾分鍾。


    以它們兩個體質,按說都是不能吃東西的,我也不知道它們為什麽總是趕在飯點醒來。


    李淮山也迴頭看了看大小黑和鐵錘,又一臉無奈地看著我。


    我想了想,說:“清出一個行李箱來,把大小黑放進去,下車以後,我拖著行李箱,你抱著鐵錘。”


    正巧附近就有停車的地方,我立即將車子停下,李淮山從後備箱裏拿了一個行李箱出來,三下五除二將裏麵的東西全都倒出來,我則將大小黑放了進去。


    兩個小家夥受到顛簸,頓時醒了過來,可當我將它們塞進行李箱的時候,它們卻絲毫沒有反對的意思,表現的很配合。


    晚上八點多,我和李淮山終於進了弄堂,說真的,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上海的弄堂口,老磚老瓦的建築、橫在頭頂上的一條條電線,以及散亂停靠在路邊的汽車、摩托,就是弄堂給我的最直觀的印象。


    周圍這些建築應該建造於清朝晚期,雖說能明顯看出一些翻修的痕跡,但飄蕩在空氣中的那股清香確實來自於九十多年前。


    我和李淮山找到地圖上的標識找了很久,才找到張園的大門,一個穿皮夾克的年輕人遠遠看到我們,就笑著朝我們揮手。他看起來不太像行當裏的人,反倒像是一個剛剛從良的社會青年,渾身上下透著世故的氣質。


    實話實說,這人長得還算不錯,可如果你仔細看他的眼睛,就發現他的眼神很黯然,像死魚一樣。


    我拖著行李箱走到他麵前,禮貌性地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仉若非。”


    李淮山也跟在我之後做了自我介紹。


    那人臉上一直帶著四平八穩的笑容,嘴上說道:“我就是蓋棟,估計空雲道長已經在你麵前提過我的的一些事了。來吧,咱們先喝一杯,有什麽事坐下來慢慢聊。”


    說完他就朝著弄堂深處走,我跟在他身後,邊走邊問:“聽道長說,就是你建議我離家遊曆的。”


    蓋棟笑了笑,迴應道:“我說得不是遊曆,是感受,我建議你離開仉家,用一年的時間感受外麵的世界。哎,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就是隨著年紀的增長,時間好像變得越來越快了。現在過一年,就好像小時候過一個月一樣。”


    我給了肯定的迴答,蓋棟接著說道:“人在長大以後,就沒有時間去感受這個世界了,除了那些能改變人生的大事,每一件事都是匆匆地過去,基本上不會在記憶力留下太深的痕跡。”


    說到這,他側過臉來,用餘光看著我說:“人類之所以是萬物之靈,就是因為能感受到其他生靈感受不到的東西。”


    我說:“我還以為人類和動物最大的區別,是能夠製造和使用工具。”


    “那為什麽人類能夠製造和使用工具呢?”蓋棟一邊邁開腳步繼續朝弄堂深處走著,一邊說:“人類社會發展到今天,俗世中的人已經忘記‘感受’這兩個字的力量了,隻有咱們這個行當裏的人還記得,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記得。就是這兒了。”


    言語間,他帶我走進了路旁的一個小門頭,剛才我的注意力一直在說話,沒留意周圍的情景,此時感覺到身側好像有什麽東西遮住了光,打眼一看,就見一塊桌子般大小的暗紅色招牌橫著從牆壁上伸出來,上麵寫著一個亮白色的“酒”字。


    隨後我又稍稍後退,朝著門頭上方看了看,上麵什麽都沒有,整個店麵就隻有那一塊招牌。


    我心裏覺得奇,就問蓋棟:“你這家店叫什麽名字?”


    蓋棟推開店門,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叫‘不可不戒’酒吧,這名字是我那個猥瑣師父起的,我覺得難聽,就一直沒掛。進來吧,看看喝點什麽。”


    我拖著行李箱進店,李淮山將瞪著大眼到處撒望的鐵錘扛在肩膀上,緊跟在我身後進門。


    今天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進酒吧,其他的酒吧什麽樣我不知道,但蓋棟的這家,裝修風格實在是……太隨意了,白牆白頂,一個純木頭打造的吧台,一個看起來很廉價的酒架,以及十幾把暗紅色的高腳轉椅,另外在靠櫥窗的位置,還有幾套簡簡單單的純木桌椅。


    蓋棟從吧台後麵拿了一張酒單出來,笑著對我說:“當初開這家分店的時候,我師父手頭沒錢,就把店折騰成了這副熊樣,好在修舊雖然挫了點,倒也沒影響生意,畢竟來我這兒的客人大多也不是為了買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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