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定了定神,他又伸出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臂猛力一掰扯,將錯位的肩關節給懟上了。


    骨頭重新複位時候發出的那陣脆響在黑暗的大空間中越蕩越遠,弄得我頭皮都跟著發麻。


    每次見到吳林的時候,我似乎都會變得非常敏感,任何一種不好的感覺都會被無限放大。


    這時吳林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湊到那具屍體前,從對方的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張疊好的紙。


    剛才吳林開槍的時候,子彈穿透了紙張,在上麵留下一個帶著焦痕的洞。


    吳林展開紙張,將紙上的洞口正對著我和李淮山藏身的方向,我隱約覺得,他好像正透過那個洞窺視我們。


    不過吳林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在下一刻就端槍來朝我們射擊,而是慢慢將紙疊好,又甩動手臂,將那張紙扔進身後的深淵。


    此後,他又蹲下身子,將同伴的屍體也推了下去。


    我遠遠看著吳林,他仿佛正獨自表演一場精致的啞劇,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朝我們這邊瞥過來的眼神,仿佛都有著難以讓然參透的深意。


    直到他將同伴的汽燈也扔進深淵以後,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啊——咳咳咳咳……”


    胸腹腔的劇烈起伏和震蕩似乎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痛苦,他用手護著上腹部,整個身子彎成一個蝦子的形狀。


    我光是遠遠地看著,就覺得他快要把自己的肺給咳炸了。


    前後過了大約五六分鍾,吳林的氣息才終於平穩下來,他雙手扶著膝蓋,用了小片刻之間迴神,然後又轉頭看了看身後的深遠。


    或許他剛才劇烈咳嗽的時候,我就應該出手對付他,可問題在於我不清楚他那副樣子是不是強裝出來,如果貿然現身,他靠著一發子彈就能要了我的命,而我必須進入他的十米範圍內才能甩出陽線。


    再者吳林似乎能夠斷定馬腹像後麵藏著人,手裏有槍,而且早有戒備,我怕是很難衝到他的麵前。


    我記得當初他第一次去舊貨店的時候,就說過我也是“幸存者”,就在剛剛,他又提到了這個詞。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早就知道藏在馬腹像後麵的人就是我。


    可他口中的“幸存者”,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時吳林又將視線轉移到了馬腹像這邊,他伸長了脖子,朝著這邊喊:“你殺過人嗎?”


    句話分明就是對我說的,可我還是悶著一口氣,沒有說話。


    吳林又喊道:“你和我一樣,都是幸存者,所以我能感覺到你的存在,你也能感覺到我。你知道,為什麽剛才那麽好的機會,你卻不願意出手嗎?”


    我緊緊皺起了眉頭,依然沒有迴應。


    吳林將手槍還有挎在肩上的狙擊槍都扔到一旁,張開雙臂衝我喊:“因為我們是同類,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和你是一樣的。”


    即便他扔了槍械,我還是不放心,所以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似乎是為了得到我的信任,吳林甚至脫下了防彈衣,隨後又大聲喊:“仉若非,我知道你就在那座石像後麵。”


    他果然知道是我!


    我沉了沉氣,最終還是站起身來,打開了手電。


    李淮山在後麵拉了我一下,我轉過身,朝他擺一下手,隨後就邁開步子,快速走到了馬腹像旁邊。


    現在吳林和我之間隔著將近五十米的距離,他正奮力地朝我揮手,而我則將手伸進口袋,默默攥緊了檮牙。


    吳林遠遠對我喊:“你也是來找它的吧?”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開口說話,不過我沒迴答他的文字,隻是大聲問他:“蘇雲檳是你殺的?”


    吳林沉默了小片刻才開口:“看樣子,你是為了盤砂陣的事來的?”


    那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麽事來的。


    我沒有順著他的思路說下去,接著問:“兇神呢?”


    對麵先是傳來了吳林的大笑聲,接著又聽見他喊:“在這種地方,哪裏來的兇神?你的腦袋不會和其他人一樣,也灌水了吧?”


    其實我也看出來了,我的思維和他的思維根本不再一條線上。


    我又衝他喊:“蘇雲檳是你殺的?”


    吳林總算給了我一個正麵的答案:“當然是我。”


    那邊吳林的話音剛落,我身後就突然傳來“嘭”的一聲槍響。


    子彈從我的身後劃過一道熱流,擊中了離我不遠的馬腹像,頓時間碎石爆飛,有幾顆鋒利的石塊砸在我的肩膀上,直接將我的衣服劃破,並在我的皮肉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口子。


    這地方太危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有子彈飛過,沉思片刻之後,我邁開腳步,朝著吳林走了過去,李淮山也一溜小跑地跟了上來。


    剛才的碎石好像也讓他受了傷,我能聞到身後有血腥味傳過來。


    吳林眼睜睜地看著我靠近他,臉上卻一直帶著笑容,絲毫沒有設防的意思,可當他的眼神轉移到李淮山身上時,卻連著皺了幾下眉頭。


    眼看吳林就要進入八卦錢的攻擊範圍了,可我心中卻猶豫起來。


    雖然眼前這個人每次出現,都會給我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可我卻無論如何都不想和他交手,確切地說,我覺得隻要傷到他,就像傷到了我自己一樣。


    剛才他劇烈咳嗽的時候,我自己的胸腔就隱約體味到了一種莫名的痛楚。


    就這樣,我在距離吳林十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之所以不再向前,似乎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不甩出陽線的理由。


    當時我甚至在反複地告訴自己:“在這個距離上八卦錢夠不到他,他身上反而有可能還藏著手槍,貿然出手很不劃算。”


    見我停下腳步,吳林立即衝我攤了攤手:“你好啊,同胞。”


    在我看來,他從剛才到現在說的話,基本上就是沒頭沒尾的瘋言瘋語。


    我依然沒接他的茬,隻是朝他揚了揚下巴:“你為什麽要殺蘇雲檳?”


    吳林歎了口氣:“能不能不問這麽沒意思的問題?”


    我不說話,冷冷盯著他。


    過了片刻,吳林又歎了口氣:“我也是受人指使。那個姓蘇的發現了魚龍街上的盤砂陣,有些人怕他將消息泄漏除去,就讓我把他殺了。”


    “誰指使的你?”


    “不知道,不過我估計應該是不周山的人。”吳林很不耐煩地敷衍了兩句,又問我:“你到這來不會就是為了查蘇雲檳的案子吧?”


    我皺一下眉頭:“不然呢?”


    吳林:“你和我都是四重空間的幸存者,我們應該用畢生的經曆將第四個空間找出來。不過我也看出來了,你現在被一些很無聊的事情給纏住了。”


    我終於還是忍不住發問了:“幸存者究竟是什麽意思?”


    吳林反問我:“你聽說過四重空間嗎?”


    我搖頭,他接著說:“幻聽、幻視、觸覺、創造,就是四重空間的世界基礎,在第四個空間裏,沒有質量守恆和能量守恆,所有東西都靠意念來創造和驅使。”


    對於這些亂七八糟的言論,我能聽懂,也願意聽,卻不願意聽一個殺人犯在我麵前侃侃而談,於是揮手將他打斷:“你們擺盤砂陣的目的是什麽?”


    吳林立即擺出一副喪氣的樣子:“你這人真的很無聊。”


    我皺著眉頭,緊盯著吳林的眼睛:“你殺了人,肯定要判死刑,現在你有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告訴我兇神在哪,盤砂陣怎麽破,隻要降服兇神、破掉盤砂陣,我保證你能判得輕一點。”


    吳林用很失望的眼神看著我:“我還以為你和我是一樣的,沒想到你也這麽俗氣。”


    我又問他一次:“盤砂陣在哪,怎麽破?”


    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他這個問題,如果他再和我扯東扯西,那我也隻能動手了。


    雖然我自己也不確定能不能打得過眼前這個人。


    吳林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沉思片刻之後才對我說:“你想破除盤砂陣,我想找到我想要的東西,咱們倆各自的需求說起來也沒衝突。這樣吧,做筆交易,我幫你破陣,你配合我找到那東西。”


    我補充道:“還有兇神。”


    吳林:“我隻負責幫你找到兇神,你想鎮住它的話,仔細想辦法吧。”


    我說:“你們是怎麽控製那隻兇神的?”


    吳林指了指身後的深淵:“控製兇神的人已經掛了。”


    我又問:“你要找什麽?”


    吳林衝我一笑:“一件屬於我們的東西。唉,隻可惜你是個俗人,不過沒關係,等你進入第三個空間以後境界多少能提升一點。”


    李淮山在我旁邊悄聲問了句:“這個人到底在說啥?”


    吳林聽到了他的聲音,開口問他:“你是誰?”


    李淮山指了指我:“我是他的輔吏。”


    吳林花了一點點時間思考李淮山的話,隨後便瞪大眼睛看著我:“輔吏?這麽說你是個陰差。嗯,這就說得通了。”


    如果單單是聽到他說出來的這些話,你可能會覺得這家夥一定在胡言亂語,可我知道他沒有瘋,從他的眼睛裏我看不到瘋狂,隻能看到冷靜和睿智以及一種……隻有從嬰兒眼中才能見到的清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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