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山迴一聲:“不住宿,來找人的。”


    我在旁邊拍了他一下,小聲對他說:“我不擅長說謊,如果等會張大有的問題太多,你幫我兜著點。”


    李淮山衝我一笑:“我懂。”


    沒多久,就有人罵罵咧咧地將大門拉開一條縫,朝外麵看了一眼。


    他剛把臉湊到門縫前的時候,還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可看到我以後,就莫名其妙地露出了笑容:“你們找誰?”


    我說:“你這裏是不是住著一個叫張大有的人?”


    “稍等啊,我去給你問問。”他快速應了這麽一聲,轉身就往院子深處跑。


    李淮山湊在門縫上喊一嗓子:“你如果找到張大有,就告訴他仉家的人來了。”


    順著門縫,我就看到對方已經鑽進了屋裏,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李淮山說的話。


    眼見那人整個身子都閃進了門框,李淮山才轉過頭來對我說:“其實吧,有件事讓我困擾很久了。”


    我習慣性地撓了撓太陽穴:“什麽事?”


    李淮山環抱著雙手,很不爽地看著我說:“為什麽每次跟著你一起去買東西,或者在旅館裏登記的時候,那些賣東西、站吧台的人,看到我要麽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要麽就是拿我當路人,態度不好不壞。可到了你這,他們就好像特意要巴結你似的,那笑臉,刷一下就堆起來了,尤其是那些賣東西的小姑娘,一個個見了你跟見了什麽似的。”


    我忍不住笑:“跟見了什麽似的?”


    李淮山擺擺手:“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哎,我說仉若非,你說,你長得也不怎麽樣,眼皮還老是耷拉著,跟睡不醒似的,可怎麽就這麽招人待見呢。剛才那人也是,看我的時候就好像跟我多大仇似的,可一看到你,接著就變得和和氣氣了。你說這到底是什麽路子啊,我咋就想不明白呢。”


    我攤了攤手:“說實話,我也想不明白啊。我記得,自從我第一次去東海出外單的時候就這樣了,不管碰到誰,好像都會不自覺地高看我一眼。難道是因為我氣質比較好麽?”


    李淮山蹙了蹙眉:“你這氣質……確實好,那話叫什麽來著,器宇軒昂,對,就是器宇軒昂的。可是你長得醜啊,氣質再怎麽好,也不應該彌補這個缺陷吧。”


    我頓時不太樂意了:“什麽叫我長得醜啊,我承認,我是其貌不揚,但也僅僅是算不上帥而已,至於‘醜’這個字,我也不搭邊吧。”


    李淮山:“那這樣,你自己評價一下,我和你比,誰更帥一點?”


    我仔細看了看李淮山的五官,非常公正地品評道:“你啊,濃眉大眼,遮住鼻子和嘴,隻看上半部分確實帥,可你鼻子太大了,而且又大又扁……”


    沒等我品評完,李淮山就衝我擺手了:“得得得,你還是打住吧。”


    我們兩個扯皮扯得歡,剛才湊到門前的那個人就迴來了,他開了門,笑嗬嗬地對我說:“還真有這麽一個人,他收拾收拾東西就過來。”


    李淮山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遞上去:“您怎麽稱唿?”


    對方接過煙,嬉皮笑臉地應著:“我姓朱。”


    李淮山:“朱老板。”


    “啥老板啊,”朱老板顯得有限尷尬:“我一個月賺的錢,還不如在工地上幹活的多呢。”


    說著,他又朝我這邊湊了湊,小聲問我:“你們……不是普通人吧?”


    我和李淮山對視一眼,隨後又問他:“為什麽這麽說呢?”


    他壓低了聲音,小聲說:“反正我就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嗯,一看就是高人。”


    李淮山朝我翻了翻白眼,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說:“靠,又來了!”


    這次出遠門,我和李淮山雖說極少下車,可幾乎每次我們下車買東西的時候,甚至是李淮山被交警查住的時候,都能聽到這樣的話。


    雖然每個人說出來的話都多少有些偏差,可意思大致都是:我覺得你不像一般人。


    起初李淮山聽到那些話的時候還沒什麽反應,可聽多了,他就漸漸煩了,因為每次有人說這種話的時候,都是對我說的,而且隻要這話一出口,李淮山就離被人徹底遺忘不遠了。


    李淮山說,他個頭比我大,身材比我壯,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和我走在一起的時候,都特別沒有存在感。


    我就告訴他,其實我以前才是最沒有存在感的那種人,隻不過這兩年撞了大運,才得以峰迴路轉。


    我拿出火機,幫朱老板點上煙,但一句話都沒多說。


    可我越是不說話,在朱老板看來,我好像就越是高深莫測,就聽他一個人不停地說著:“嗯,我懂我懂,像你們這種人,不能輕易暴露身份。唉,我也就是做旅店生意的,見客人見得多,眼睛啊,比一般人毒,我敢說,你絕對不是一般人……”


    他說著話,李淮山就不停地朝我翻白眼。


    你丫衝我翻白眼有什麽用,反正我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一個身材高瘦的少年從屋門那邊走了出來,在他手裏,還拎著兩個碩大的行李箱。


    這兩個行李箱一看就很有年頭了,甚至有一個箱子上的滑輪都掉了兩個。


    行李雖然破舊,但少年的穿著卻很講究,麵貌也十分清秀。


    可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即便他挺直了胸膛,還露出一臉不卑不亢的表情,卻總給我一種十分卑微的感覺。


    不是謙卑,不是靦腆,而是卑微。


    長這麽大,我還是平生第一次覺得別人“卑微”。


    李淮山大概也有同樣的感覺,我朝他那邊看了一眼,就見他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抹輕蔑。


    你可以覺得對方卑微,但不能表現出來啊!


    我立即戳了李淮山一下,李淮山看我一眼,問:“幹啥?”


    我沒說話,隻是朝他擠了擠眼睛。


    李淮山還算聰明,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在這之後就收起了臉上的輕蔑,露出一副很假的溫和表情。


    少年徑直走到我跟前,因為動作太大,行李箱撞在了朱老板的腰上。


    其實也不能說撞,隻是輕輕蹭了一下而已,沒想到朱老板竟然惱了,他惡狠狠地瞪著少年,開口就要罵:“沒長眼啊,小兔……”


    趁他還沒把髒話說出來,我伸手從少年手中接過行李箱,問一句:“你是張大有?”


    少年立即衝我點點頭,他臉上還是帶著一副不卑不亢的堅定表情,隻不過這副表情十分僵硬,一看就是硬擺出來的。


    朱老板在旁邊問我:“你朋友啊?”


    見我點了點頭,朱老板才給了張大有一個很勉強的笑容。


    李淮山從我手裏接過一個行李箱,我又對朱老板說:“你這家店挺別致的啊。”


    朱老板擺擺手:“別致啥,漁村裏頭有不少這樣的小店呢,我這是最不起眼的一家。”


    我說:“村子裏的旅店都是一個價麽?”


    朱老板:“啊,都是一個價,一晚上二十。哎呀,您問這些幹什麽呀,我又不是看不出來,像你這樣的人,才不會在這種小破店裏住,嘿嘿。”


    我還了朱老板一個笑臉,沒再說什麽,拎著張大有的行李包就轉身離開了。


    出院子的時候,張大有看了看朱老板,又看看我,臉上浮現出十分複雜的表情。


    其實在來的時候,我就發現路邊有不少小旅店,每個掛在旅店外的木牌上都明碼標出了“住宿20”這樣的價格,唯獨這一家沒有。


    起初我還以為這家店的價格會便宜一些,但事實證明我想錯了。


    而從地理位置上來說,這家店位於整個漁村的最深處,是最為難找的。


    既然所有的旅店都是同價,張大有為什麽偏偏要鑽到村子最深處呢,是因為附近開了新工地,其他的店都被建築工人住滿了麽?


    想到這,我隨口問了句:“你怎麽鑽到這麽深的地方來住,其他的店都滿了?”


    “不……不知道呢。”張大有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把話說完整。


    完了他又跑到我跟前,要自己拿行李箱,我擺擺手,說他是客人,行李理應由我們來拿。


    聽我這麽一說,張大有就變得局促起來,也不知道該繼續伸手接行李,還是不接,猶豫了好半天,才一臉不確定地將手縮進了口袋裏。


    看到他這一係列的舉動,我隻能在心裏無奈地歎氣。


    記得去年的時候二爺還總是擔心我見到張大有以後,張大有會對我不利,不過現在看來,他應該不會。


    他是一個極度不自信的人,我不知道是什麽導致了他變成這副樣子,但我知道,能自卑到這種地步的人,膽子通常也是很小的。


    仉立延說張大有是個深藏不露的人,我知道,他能這麽說,是因為張大有的演技,剛才他那副不卑不亢的樣子,真的險些把我騙到。


    想著這些,我突然開始同情張大有了,快走出漁村的時候,我朝他身上瞥了一眼,見他幹幹瘦瘦,心裏就越發覺得他可憐。


    “你今年多大?”


    被我問了這麽一句,張大有好半天才迴過神來:“啊?哦,今年十七。”


    十七……這麽說,他和小偉是一年的,不過小偉的身子骨可比他壯實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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