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從李淮山的褲子口袋裏翻出煙盒,抽出一根煙來點上。


    李淮山瞪大眼睛看著我,看那樣好像是問我,怎麽會知道他身上藏著煙。


    不隻我知道他身上藏煙,仉亞男應該也知道。


    禁足的時候,這家夥每天半夜都跑到廁所裏偷偷抽煙,那味道一晚上都散不幹淨,我和仉亞男的嗅覺都經曆了洗淬,一聞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了,隻是誰也沒說破而已。


    不過也難為李淮山了,跟著我走了這麽遠的路,竟然能強忍著癮,一根煙都沒抽。


    我吐了一口長長的煙氣,問老人:“你想怎麽幫我?”


    他用手驅開我吹過去的煙霧,擺出一副很不耐煩的嘴臉:“等到月圓之夜,我帶你進陰寨,至於你能不能找到幽冥通寶,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我看了他一眼:“條件呢?”


    他也眯著眼睛看我:“什麽條件?”


    我說:“你不會無償幫我吧?”


    他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避開了我的問題,隻是朝門口的方向指了指:“外麵有一口井,裏麵存著糧食和肉,你們兩個先住在我這裏,陰曆十五,我迴來找你們。”


    說完,他就快步出了門。


    我站在屋子裏,視線穿過大敞的木門,就見老人的步伐顯得很倉促,有一次因為走得急,左腳尖撞在了右腳跟上,頓時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李淮山也轉頭朝門外看,直到老人鑽進了灌木叢,他才迴過頭來,一臉疑惑地問我:“他這是怎麽了,跟逃命似的?”


    對於這個問題,我也無法給出答案,隻是搖了搖頭,又問李淮山:“你覺得這個老人可信嗎?”


    李淮山想了想,搖頭:“不可信,總覺得他說話的時候……有點心懷不軌。”


    我望著門外那輪接近圓滿的明月,陷入了沉思。


    在西堂關了八個月的禁閉,我也算是看了大量的書籍,可現在卻依然覺得自己太稚嫩了。


    找到蛹寨至今,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處境,估計,如果換成是二爺,他早就摸清了寨子裏的情況,也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做什麽。


    可我呢,即便不信任那個老人,卻隻能在這裏等著他迴來。


    陰寨到底該怎麽進去,我該不該帶著李淮山折迴寨子裏看看情況,老人的話到底能不能信,能信幾分,我心裏全都沒譜。


    這時李淮山突然問我:“他說的人屍,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他總算問了一個我能迴答的問題。


    我吐了口煙霧,對他說:“我在老仉家的典籍上看到過這個詞,所謂人屍,就是半人半屍,它們不入五行,不入輪迴,被天命遺棄,隻能渾渾噩噩地活在陽世間,直到天地巨變,陰陽顛轉,才能得到解脫。”


    李淮山吐了吐舌頭:“什麽巨變顛轉的,啥意思啊?”


    我說:“就是世界末日。”


    李淮山心大,“哦”了一聲,就朝床鋪那邊走,看樣子是打算睡覺,我趕緊拉住他:“不能睡在這。”


    “不睡在這,那你打算睡哪呀?”


    我沒跟他廢話,直接拉著他離開屋子,到林子裏找了一顆大樹,先讓李淮山爬上樹梢,又在附近轉了轉,確認沒有異常,才躥上另一根粗壯的樹梢。


    今天晚上,這棵樹就是我們的床。


    自進入老林以後,我們為了防止野獸偷襲,幾乎每天晚上都睡在樹上,李淮山的適應能力很強,趴在樹梢上,沒過幾分鍾就打起了鼾,我卻睡不著,就靠著樹幹坐直身子,視線一直盯著遠處的木屋。


    這一夜,老人沒有迴來,快到天亮的時候,地麵又出現了輕微的震顫,要不是我手快,李淮山險些從五米高的樹梢上掉下去。


    木屋旁邊確實有一口暗井,裏麵存放了大量的食物——糙米和一些肉。


    不管這個老人到底可不可信,至少他吃的東西還算正常,存在枯井中的肉大多是蛇肉和兔肉,除此之外也存了少量鳥肉。


    李淮山自從看到廚房裏的死嬰以後,就對葷腥失去了興趣,隻吃糙米,對我辛辛苦苦烤出來的肉不理不睬。


    兩天後的那個夜晚,天色比平時暗得更早,圓月剛剛離開東方的地平線,老人就迴來了。


    他好像剛剛經曆過一場天大的喜事,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腳步也比平時輕盈了許多。


    一到我跟前,他就忙不迭地開口道:“今天晚上,所有人屍都去了水潭那邊,它們要沐浴在月光精華中,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痛苦,明天午時之前都不會迴陰寨。”


    我扯了扯袖口,將手腕上的陽線和八卦錢擋住,簡單說一聲:“走吧。”


    老人轉身看一眼初升的圓月,咂了咂嘴:“明天午時之前,你們兩個務必要離開陰寨,就算找不到幽冥通寶也要離……”


    沒等他把話說完,地表再次傳來了震蕩。


    地震的幅度不大,持續時間也很短,可他臉上卻露出了極度驚恐的表情。


    李淮山多嘴問他:“怎麽了?”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看樣子,地府近期就要將這個蛹寨收走了。唉,不說這些沒用的,趕緊動身吧。”


    嘴上雖然這麽說,可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這樣的態度讓我非常不解,於是就朝他那邊投去一道詢問的眼神。


    他用了小片刻時間才體味到我眼神中的含義,壓低聲音對我說:“你們進了陰寨以後,千萬別動裏麵的布置。”


    我習慣性地撓了撓太陽穴,沒說話,徑直朝灌木叢那邊走。


    老人緊走兩步,反超到了我前麵。


    當他帶著我們穿過灌木叢,迴到直通峽穀的大路上時候,我就聽到水潭方向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悲嚎聲。


    所有的陰差應該都知道,冥律不可違,可這些人依然冒著變成人屍的危險,為了一己私利和地府針鋒相對。


    那枚小小的鬼使錢,究竟有多大的魔力,能讓人偏執到這種地步?


    我迴身朝著水潭方向看了一眼,血色的火光聚集在那裏,就像是一大片血霧,正朝著峽穀這邊慢慢飄散過來。


    老人在前麵催促一聲:“別磨蹭了。”,我才長吐一口濁氣,快速朝峽穀邊緣走去。


    順著穀壁向下攀爬的時候,我才留意到老人今天換了一身衣服,可他身上那股清朝末年的香氣卻絲毫沒有減弱。


    來到穀底,他就帶著我們來到了宋寶山的旅店,進門以後直奔廚房。


    在這間廚房裏,還是隻有一個泥巴糊的灶台,可原本立在灶台上的死嬰樽都已不知去向。


    老人搬開了壓在灶台上的大鍋,隨後就將燈籠續進了鍋井裏。


    借著燈籠上散發出的黃光,我就看到鍋井正下方有一個圓形的石蓋,上麵也紋刻著大量盤蛇符印。


    “凝一道念力,注入到石蓋。”老人轉過頭來對我說。


    我的念力中混雜了仉家祖傳的煞氣,如今身上帶著黑銅牌,我不凝練念力,沒人能感應到我身上的煞氣,可一旦凝念,煞氣必然外放,身份說不定也會暴露。


    想到這,我立即朝李淮山招了招手。


    李淮山會意,快速湊到石蓋前,凝練出一點可有可無的念力,又將這股念力注入石蓋。


    老人有心要阻止李淮山,可李淮山的動作太快,他剛剛伸手去攔,被加諸了念力的石蓋就猛地晃了一下,緊接著,那些盤蛇樣的紋路就散發出了猩紅色的微光。


    我特意退了兩步,伸頭朝樓門口那邊看了一眼,就看到門縫中也透出了同樣的光色。


    李淮山用雙手扒住石蓋的邊緣,用力一拉,百十斤重的石蓋直接被他拉出了鍋井。


    在石蓋下方,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深不見光。


    我指指那個洞,問老人:“從這下去就是陰寨嗎?”


    在我說話的時候,老人依然眉頭緊皺地看著李淮山,過了小片刻才迴過神來:“陰寨有兩個入口,這條入口是活人走的,另一條是人屍走的。如果你們有命離開陰寨,一定要走這條生路,如果走的是屍路,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麽。”


    一邊說著,他就將燈籠遞給了李淮山:“門是你開的,你來掌燈引路,期間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能丟下這支燈籠,更不能將燈籠交給別人。”


    李淮山接過燈籠:“你不下去嗎?”


    老人臉上立刻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我是接陰人,隻負責將陰差引上正路,至於他能不能找到幽冥通寶,和我沒有分毫的關係。”


    我在後麵推了李淮山一下:“進去吧。”


    李淮山也沒再囉嗦,縱身跳進了洞口,我也爬上鍋井,縮著身子朝洞口中鑽。


    臨入洞之前,我轉過頭,朝著老人那邊看了一眼,李淮山下得深,火光已經無法照亮老人的臉,可我總覺得他好像在衝我笑。


    陰惻惻地笑。


    和洞口相連的,是一條筆直向下延伸的隧道,峽穀中的空氣潮濕,可隧道中卻意外的幹燥,兩側土壁的摩擦力很大,我跟在李淮山身後,用腳掌外側撐著土壁,向著下方挪動了十米左右的距離,就聽李淮山在下麵喊了一聲:“下麵是空的,火光照不到底。”


    我立即拿出手電,朝著正下方打了打光,光線從李淮山的身旁穿過,在正下方五米左右的位置投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光斑。


    李淮山收起雙腿,直接落了下去。


    嘭!


    等下方傳來一聲落地時的悶響,我也順著隧道落了下去。


    落地以後,我立即舉起手電,朝著頭頂上的隧道照去,就看到光束走了十多米距離,在上方投下了一個光點。


    看樣子,石蓋又被重新壓在了洞口上。


    李淮山落地的時可能沒做好緩衝,此時他正不斷地揉搓自己的小腿,一臉齜牙咧嘴的表情。


    我用手電照了照他:“你沒事吧?”


    李淮山衝我擺擺手:“沒什麽事,就是落地的時候衝勁有點大。哎,我說,你怎麽就這麽信那個老頭的話,他讓你進洞你就進洞,也不先試探他一下。”


    我朝著左右兩側的黑暗中打了打光,一邊迴應李淮山:“我當然不相信他。隻不過,幾天前出現在我夢裏的聲音,好像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幽冥通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人麵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人麵鱟並收藏幽冥通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