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我還是打算再去看看那些符印。


    目前來說,整個寨子裏唯一像線索的東西,也就是那些符印了。


    不得不說的是,二爺新創造出來那套家法也不是完全沒用處,至少常常蒙著眼走路,如今我已經能在黑暗中大致計算出自己行走的距離。


    沒錯,我確實一直打著手電,但也隻能一直盯著光束行走,在這種情況下,人對於行進距離的感知方式其實和完全抓瞎的時候差不多。


    快迴到符印所在的那片區域時,我才轉動手電,朝周圍打了打光,雖然光束沒有直接打在門上,卻照亮了左手邊的一座竹樓。


    我沒記錯的話,門上刻著符印的那座竹樓是三層結構,而其他的竹樓大多是兩層。


    此時光束正好打在了三樓的窗戶上,別家的窗戶都關上了,唯獨這一家的三樓窗戶大敞,隨後我又朝著二樓的外牆照了照,窗戶一樣也是開著的。


    李淮山多嘴問了句:“這棟房子裏沒人住?”


    我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別說話。”,隨後就湊到門前查看符印。


    在西堂禁足的這段時間,我看了大量術法方麵的典籍,其中有不少文章是專門講解符印的,而門上的這些盤蛇符印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覺得,我應該是在某一本古籍上見到過它。但因為這八個月裏看的東西實在太雜,一時間又想不起它的來曆,所以我隻能仔細觀察著符印上的每一個細節,希望能借此迴想起什麽。


    當我的視線落在門把手附近的時候,隱約看到有一陣煙霧正順著門沿慢慢揚起。


    我立刻朝著煙霧飄來的方向打了打光,才發現門旁竟坐著一個人。


    那人就這麽默默地坐在地上,手裏端著一杆旱煙,煙鍋裏明明沒有火星,卻有一陣陣無味的煙霧順著峽穀裏的風漸漸蕩開。


    乍一看到他的時候,我心裏就有種很別扭的感覺,明明是個活人,可他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死人才有僵硬。


    環境陰暗,這人卻帶著一個很大的鬥笠,燈光照在鬥笠邊緣,在他臉上投下一道視線無法穿透的黑影。


    關鍵是我和李淮山來到門前這麽久,他竟然一句話都不說,就連我將燈光打在了他身上,他也是一動不動,一直保持著手端煙杆的姿勢。


    難道是個死人?


    我剛有這樣的想法,對方就開口了:“你們兩個,幹什麽的?”


    他的聲音非常幹澀,說話的時候,氣息仿佛全都憋在肺裏出不來似的。


    我和李淮山對視一眼。


    李淮山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開口迴應他:“過來探山的,迷了路。”


    那人動作緩慢地磕兩下煙鍋,將裏麵的舊煙絲震出來,又添了一些新的進去,過了好一陣子,才用他那幹澀的嗓音問了句:“探山?”


    李淮山說:“就是找礦的。我們也是第一次進這種老林,中途和大部隊失散,順著山澗走了小半天才找到這的。”


    這時,坐在地上的人站了起來,手電的光線終於照亮了他的臉。


    說真的,我都不知道那到底還算不算是一張人類的臉了,就見他臉上皮鬆鬆垮垮,眼角和嘴角也嚴重下垂,這是年紀很大的老人才有的皮質,可在那張臉上,卻又沒有幾條皺紋。


    整張臉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套在頭上的大號麵具。


    這個人雖然麵對著李淮山,可一雙眼睛卻是閉著的,我見他將手伸進了口袋,從裏麵摸出一副墨鏡,又摸索著,將墨鏡戴在了鼻梁上。


    隨後他才抬起頭,墨鏡的鏡麵直衝著李淮山的臉。


    剛才我一直在想,這人說不定是個瞎子,可現在我卻隱約感覺到,在漆黑的墨鏡背後,有一雙深深的眸子正注視著李淮山。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手上的粗線手套,問:“你們是從哪個方向來的?”


    李淮山說:“在林子裏迷路以後,就分不出方向了。你們這裏有固定電話嗎,我想聯係一下礦務局,可林子太深了,手機收不到信號。”


    說話時,李淮山盡量讓自己的說辭合理一點。


    讓李淮山迴答他的問題,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像這樣的謊話我編都編不出來。


    “這裏沒有電話。”那人伸出手,推開了刻滿符印的木門:“你們那個隊伍裏,有向導嗎?”


    李淮山說:“好像有一個。”


    對方點了點頭:“以前我們這也來過一些迷路的背包客,像你們這樣的還是頭一次見。放心吧,既然有向導,你們的人應該會找過來的,身上帶錢了嗎?”


    曾有背包客找到過這個地方?這種話鬼才會信。


    像這種建在大兇之地上的寨子,本來就不應該存在,如果有背包客發現過這個地方,那麽行當裏的人一定也知道它的存在,老仉家的那些當代典籍上,也會有它的相關記載。


    可孫傳勝卻在手書上詳細地寫出了通往這裏的路徑和沿路路標,這就說明眼前這個蛹寨就算不是不為人知,行當裏至少也極少有人知道它,而老仉家的典籍上,也沒有它的相關記載。


    眼前這個麵容怪異的人,一定有問題。


    “在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不要輕易出手。”


    仉亞男的這番話還深深地刻在我的腦子裏,所以,即便我知道他不正常,可還是要用眼神提醒李淮山,別衝動。


    光線太暗,李淮山沒有留意到我的眼神,不過他和仉亞男相處了這麽久,有些話仉亞男也對他說過,有些道理,他現在也明白了。


    對方的眼睛似乎一直在李淮山臉上遊蕩,李淮山應該也感覺到墨鏡後的那雙眼睛了,表情變得有點不自然。


    我就替他迴答:“有現金,在你們這住一晚多少錢?”


    “一個人五十,吃飯另算。你不用急著拿錢,房錢走的時候再結。”


    他果然不是瞎子,不然不可能知道我正將手悄悄探到了背包上。


    但我不是想拿錢,而是打算把陽線和檮牙取出來。


    既然他能看到我手裏的動作,我也隻能暫時打消念頭,將手收了迴來。


    這時李淮山又問他:“您怎麽稱唿?”


    那人也不做迴應,隻是邁開腳,引著我和李淮山朝屋子裏走,他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隱約看到了那雙藏在墨鏡後麵的眼睛,純黑色,好像沒有眼白,但僅僅是一個瞬間,他就從我身邊閃了過去,所以我看得也不是特別真切。


    也許是因為光線太暗,他的白眼珠已經和黑暗融為一體了。


    等我和李淮山都進了屋子,他才慢慢地迴了一句:“我姓宋,叫我老宋就行。”


    說話間,他手上就揚起了一朵火苗。


    借著光,我才發現他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盞油燈,火光昏暗,除了他手上的粗線手套被完全照亮,周邊區域都是影影綽綽,什麽都看不清楚。


    老宋晃了晃手中的油燈,火光就變得更弱了,如今我關了手電,隻能朦朦朧朧地看出他的輪廓。


    “客房在二樓。”老宋簡短地說了這麽一句,就轉身朝著黑暗深處走了。


    還好他說話大多比較簡短,不然的話,那幹澀無比的嗓音會讓人抓狂。


    我和李淮山隨老宋來到了二樓最深處的一間屋子裏,他將油燈放在桌子上,又迴過頭來對我們說:“囑咐你們一句,這地方不太平,門窗一定要關死了,晚上別出去,好好待著。”


    說著他就要離開。


    我暫時不打算和這個老宋有太多的接觸,可李淮山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竟然問了句:“有什麽吃的?”


    我先是瞪了李淮山一眼,可很快又明白了他的意圖。


    沒有農田,周邊的食物資源又非常匱乏,當地人平日裏究竟吃什麽,才能生存至今。


    在昏暗的火光中,老宋慢慢迴過了身子:“隻有肉湯。”


    李淮山又開口問:“我看這邊的房子造型都挺別致啊,你們是苗族人吧?”


    “石族。”


    老宋應了這麽一聲就走了,臨走時還幫我們關上了屋門。


    他剛才說話的速度很快,口齒也有些不清楚,不過從發音上來看,他說的應該是石族,至於究竟是哪個“石”,就很難說了。


    從剛才開始我就發現,老宋走路的時候步子很輕,像貓一樣,現在門關著,我也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走遠。


    李淮山將背包放在床上,一邊問我:“五十六個民族裏有石族嗎?”


    我從背包裏拿出檮牙,將油燈的燈芯挑得長一些,燈火立即變得旺了很多,屋子裏的情形也變得清晰起來。


    兩張簡易的木床,一張桌子,一扇窗一扇門,除此之外隻有髒乎乎的竹牆。


    簡單在屋裏掃了幾眼,我又快速拉開房門,借著火光仔細看了看外麵的情況。


    確認那個老宋確實不在附近,我才重新關上門,對李淮山說:“好像有個佘(音同‘奢’)族……對,確實有個佘族,不過我也覺得,他剛才說的應該是‘石’。”


    剛才那個老宋將油燈拿在手上的時候,我就聞到了一股熏烤過的淡淡清香,現在我離油燈很近,清香氣也變得更重了。


    我很清楚,這種特殊的清香不是存在於現實中的真實味道,而是老物件上特有的氣息,於是將鼻子湊到油燈前,仔細聞了聞。


    油燈本身沒有問題,可用來撐火的油脂卻是五十年前的東西,除此之外,燈火晃動間,油脂裏還散發出了一股十分特殊的臭味,烘臭中帶著甜,甜中還帶膩腥味。


    我在老仉家的典籍上看到過,這是人體脂肪腐爛融化之後才有的味道。


    二爺大概沒告訴李淮山,老仉家的人都有識香辨古的能力,他見我一直湊在油燈上聞,就問我:“你幹什麽呢?”


    我直起身子,指了指燈鍋裏的油脂:“是屍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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