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亞男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了一點,隨後她又朝店裏揚了揚下巴:“屍體在裏麵。”


    劉峰一邊往屋裏走,嘴上一邊抱怨著:“你們這個老巷子就是事多,基本上隔段時間就出個棘手的案子。刑警隊那邊最近又翻出來幾個舊案要辦,都快忙不過來了。”


    仉亞男白他一眼:“你不願意來可以換別人來,反正我們又不是找不到人。”


    “那哪能啊?”劉峰無奈地笑了笑:“我還巴不得能多來兩次呢,也就是你們這出了事,我才能見你一麵,平時約你出來你都不賞臉。”


    江老板靠在門框上,打趣似地說:“劉哥,按理說,你不應該抱怨啊。當初刑警隊往這邊派人的時候,你可是毛遂自薦。哈哈,你不就是想接近我們家亞男麽,我可告訴你,追亞男的人多了去了,你可得多留點心。”


    劉峰苦笑著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徑直到宋子易的身邊看了看。


    仉亞男和江老板站在門外,我就在屋裏,當劉峰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隱約聽到他說了一句:“以後恐怕沒有機會再見了。”


    他的聲音很小,仉亞男和江老板都沒聽到這句話。


    劉峰又直起身來,朝著周圍看了看,隨後問仉亞男:“你們動過案發現場了?”


    仉亞男點了點頭:“我們翻遍了這家店,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過兩天宋家的人會到你們那認領屍體,你想辦法打點一下,別弄出太大的動靜。”


    聽仉亞男這語氣,就像是在命令劉峰一樣。


    劉峰皺了一下眉頭,又指指宋子易的屍體:“看這樣子,應該屍變了吧?”


    從一個刑警口中說出“屍變”這兩個字,著實讓我吃了一驚,看樣子,這個劉峰應該也是行當裏的人,就算不是,至少也是個半門清。


    仉亞男迴應道:“確實屍變了,不過他身上的屍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大概……”


    說到這,仉亞男拿出手機來看了看時間,在這之後才繼續說:“大概再過五六分鍾,他就會變成一具普通的屍體。”


    其實宋子易早就變成一具普通屍體了,仉亞男這個看手機的小動作,似乎是某種掩飾,我能看得出來,劉峰在看著仉亞男的時候,目光十分灼熱,仉亞男這麽做,隻是為了刻意避開他的目光。


    隻是避開而已,仉亞男並沒有表現出反感,反倒在臉頰兩側浮著一絲微紅。


    隨著劉峰一起來的人拿出了封條,打算將宋子易的文具店封起來,劉峰朝著他們揮了揮手:“不用封,來幾個人,把屍體帶迴局裏。”


    其中一個人說:“頭兒,你這麽幹,不符合程序啊?”


    劉峰笑了笑:“老巷子這邊的案子,向來不走正常程序。來,都過來搭把手,把屍體抬走。”


    那幾個人收起了封條,到屋裏來抬走了宋子易的屍體。


    劉峰沒有上手幫忙,而是湊到了仉亞男身邊,堆著一張笑臉說:“明天能不能賞臉吃個飯?”


    仉亞男絲毫沒有遲疑,直接拒絕:“沒空。”


    劉峰默默地盯著仉亞男,過了很久才悶悶地說:“過段時間,我就要調到雲南那邊去了,以後……不會迴來了。”


    仉亞男這才抬起頭來看了劉峰一眼,但很快又將視線挪到了別的地方。


    他們兩個就這麽沉默著,最後還是仉亞男開口說了一句:“地方你定。”


    劉峰如釋重負似地吐了一口氣:“還是老地方,咱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仉亞男點了點頭,視線一直盯著地麵。


    劉峰帶著他的人走了,仉立延沒跟著一起走,他目送警車出了巷子口,壓低聲音對我說:“他要去雲南做緝毒警。”


    我問仉立延:“老仉家和公家也有聯係啊?看這些人的樣子,好像和你們很熟。”


    沒等仉立延說話,就聽仉亞男在後麵說:“如果沒聯係,舊貨店的生意還做不做了?你的槍又是從哪來的?你留下,把文具店打掃一下,明天我要召一個新的店家進來。”


    說完,她就扭頭朝舊貨店那邊走了。


    我覺得,仉亞男說剛才那番話的時候,態度比平時還要惡劣。


    我問仉立延:“仉亞男今天是怎麽迴事,我怎麽覺得她處處和我過不去呢?”


    仉立延歎了口氣:“你別管她,她就是這個樣子。對了,這些東西給你。”


    說著,仉立延就將一個碩大的包袱塞進了我懷裏,隨後又對我說:“這是三爺讓我給你的,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裏麵還有二爺上次從寄魂莊帶來的特產,你趕緊吃,再不吃就壞了。哦,另外,在側兜裏有七支古卷,上麵記載了咱們老仉家的所有術法和陣法。三爺讓我給你帶話,他說基礎的東西都教給你了,剩下的全靠你自己摸索。”


    說完,仉立延也轉身離開了。


    在仉亞男和仉立延分別離開以後,我和江老板就留下來打掃文具店。


    其實要打掃的東西不多,也就是幾個翻倒的櫃子,以及那些從櫃子裏調出來的小物件。


    我負責將櫃子扶正,江老板則負責收拾那些小東西。


    左右也是閑著,我們一邊打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聽江老板說,仉亞男平時並不經常這樣,她雖然難以親近,但並不會主動去為難什麽人。她還說,劉峰和仉亞男其實是互相愛慕,可因為仉亞男的命格特殊,兩個人終究無法修成正果。


    劉峰之所以申請調走,是因為對於他來說,老巷子是個遙不可及的地方,因為在這裏,有一個遙不可及的人。


    他選擇離開,於他,於仉亞男來說,也許都是一種解脫。


    第二天,巷子裏一如我剛來的時候一樣平靜,所有人都知道宋子易死了,但對於他們來說,巷子裏有人喪命,似乎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每個人還是像平時那樣,日升而耕,日落而息,忙著自己手裏的那點活計,日複一日。


    看到他們,我仿佛看到了以後的自己,也許過不了多久,我也會像他們一樣,每天活在自己的小圈子裏,對其他的事漠不關心。一想到這些,我心裏就特別煩悶。


    舊貨店整整一天沒有生意,宋子易的文具店也依然空著,沒新的店家入駐。


    仉如是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找上門來,他大概還不知道宋子易的事。


    這一天的天氣很好,萬裏無雲,陽光驅散了巷子裏的陰影,讓這個本就安靜的巷子口又多了一份讓人不舒服的祥和。


    中午的時候,仉亞男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赴劉峰的約。


    她這一走,就是整整大半天的時間,我除了吃飯,大部分時間都在練功,眼看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仉亞男還沒有迴來,我就鎖了店門,打算休息。


    當我在衛生間刷牙的時候,就聽到有人推開了店門,接著又聽到一陣高跟鞋撞擊地麵的聲音。


    肯定是仉亞男迴來了。


    我不打算和她那樣的人有太多交集,洗漱完畢之後就迴到了臥室。


    我聽到仉亞男坐在了沙發上,很快,大廳那邊又傳來了開啤酒罐的聲音。


    本來不想多管閑事的,可我剛躺在床上,又聽到大廳那邊傳來了隱約的哭聲,她哭得特別傷心,但似乎又不想被我聽到,刻意壓低了聲音。


    我最終還是沒辦法不管她,就披了一件外套,穿上拖鞋,來到了大廳。


    大廳裏黑乎乎的,我隻能看仉亞男的輪廓,她大概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中途止住了哭聲,在黑暗中默默地看著我,我能感受到她的視線。


    我開了燈,大廳裏頓時明亮起來,地上擺著好幾提啤酒,桌子上還躺著兩個喝空的酒罐子。


    她迴來才多久,就喝了兩罐酒了,她這哪是喝酒,分明就是在酗酒!


    我走到沙發前:“你怎麽了?”


    仉亞男擦幹了臉上的淚痕,狠狠罵了一句:“滾!”


    平白被罵,我心裏也有火氣,可看她這個樣子,我也不忍心罵迴去,隻是默默地坐下,也開了一罐酒。


    仉亞男那雙眼瞪得比燈泡還大:“你想幹什麽?”


    我笑了笑:“一個人喝酒多無聊,我陪你。對了,我還有吃的呢。”


    這時我突然想起來,仉立延把二爺帶迴來的特產都給我了,於是衝進臥室,將幾個盛放塑裝食品的袋子全都拿了出來。


    仉亞男一直用帶有敵意的眼神看著我,我不管她,重新坐迴沙發上,撕開了幾個食品袋,對她說:“吃點辣的,這東西能讓你心情舒暢起來,我以前不開心的時候,就使勁吃辣,吃得舌頭和喉嚨都沒感覺了,心裏麵也就通透了。”


    說話間,我將一袋辣牛肉遞給仉亞男:“來點?”


    仉亞男沒接,她隻是悶悶地喝酒,一罐接一罐地喝。


    我沒有阻止她,因為我能感覺到,她不是在借酒消愁,而是心裏有什麽東西,要借著滿身的酒氣發泄出來。


    不過我還是怕她喝多,就和她搶酒喝,可惜我酒量不行,三五罐下肚就變得五迷三道了。


    過去我壓著煞氣,一喝醉就容易耍酒瘋,現在不耍酒瘋了,可喝多以後就特別想說話,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我放下手裏的空酒罐子,對仉亞男說:“我這還是頭一迴和女孩子坐在一起拚酒呢,隻可惜你是我堂姐。”


    仉亞男早就把自己喝暈了,她盯著我看了我好久,突然說了句:“劉峰走了!”,然後就將頭埋在胳膊裏,沒了命地哭。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勸她,隻是拍著她的後背,慢慢地說著:“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我也不記得仉亞男那天晚上哭了多久,我記得,她好像一直在哭,又好像哭一陣、歇一陣,喝得太多,有些事真的記不清了,隻是記得那天晚上,我們兩個借著酒勁聊了很多,也抱怨了很多。


    仉亞男說,她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這輩子必須嫁給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如果她和自己心愛的人走到一起,那個人就會慘死,這是命裏注定的,無法改變,無法違逆。她不想將就,哪怕一生孤獨,也不想有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


    我說她至少比我好,不管仉家怎樣,至少她還有個家,我漂泊了很多年,如今迴到仉家,卻覺得無法融入,雖說有個女朋友,但我心裏也很清楚,這份感情到最後可能不會有結果,尤其是我現在進了行當,更不想將對方也拉進這灘渾水裏。


    相對於仉亞男來說,我才是注定孤家寡人一個。


    她一邊說,一邊哭,直到淚眼婆娑,又抓起桌子上的酒,一邊哭一邊喝,我沒辦法,隻能陪著她一起喝,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早上,我到了八點多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看到桌子上被我們弄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是喝空的酒罐子,地上還有大片酒漬和食物殘渣。


    我揉著太陽穴,慢慢坐直了身子,蓋在身上的毯子也落在了地上,頓時被酒洇濕一大片。


    仉亞男提著一杆拖把衝到我麵前,指著地上的毯子衝我吼:“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腦子幹什麽用的?”


    我看到她一臉兇煞的樣子,可眼睛還是腫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仉亞男愣了一下,也短暫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擺出一張臭臉,衝著我嚷嚷:“趕緊吃早飯,吃完飯練功去!這都幾點了才起。”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朝衛生間那邊走。


    當我前腳踏進門廊的時候,仉亞男又在後麵叫了我一聲:“仉若非!”


    我迴頭看她:“啥事?”


    仉亞男給了我一個很幹淨的微笑:“謝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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